听到舅舅的问话,云疏月脸腾的烧起来,转而又听到桑麻在后面悄悄跟舅舅说着话。
“舅爷您可真是太聪明了!”
桑麻赞赏的目光还没有收回来就被云疏月嗔了一眼。
“舅舅,没有的事儿!我只是感激他从沧州城一路将我护送到这儿来跟舅舅相聚而已,你们俩可别再瞎猜了,到时候人家还真以为我对他有什么意思呢!”
“有意思又如何?月儿若是喜欢,舅舅替你去提亲!那个宋祁是个没眼光的,沈酌是个没福分的,这个赵珣我看着不错,改日舅舅去打探一下他家里是做什么的……诶诶,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虽说是阻止了舅舅继续满嘴跑火车,可舅舅说的话云疏月也上了心。
她和赵珣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她只知道他是秦无恙和邢繁蕴的朋友,应当是不差钱的,看言行举止也颇有些贵家子弟的风范。
可是她却不知道他家里父母是否健在,家住哪儿,有没有兄弟姐妹,有没有婚约……
云疏月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两只粽子手团团捂住越来越热的小脸,几乎只露了一双滴溜溜的杏眼来,快步走开。
白斜水在一旁看得发笑,站在前厅正门处朝那抹急匆匆的背影说道:“月儿,舅舅有事要出去一趟,不定晚上回不回,你要做什么就跟管家说便是。”
“知道啦!”
白斜水见云疏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无奈地笑了一声。
“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不将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不过好歹啊,肯跟我说话了,也肯给我准备吃的了。”
白斜水将食盒抱在怀里上了马车,披着一望无垠的黄昏晚霞出了门,一路朝着邶州城知州府上而去。
北地的天色其实黑得比京州城要迟一些,现在看着日头还挂在天边染红着天际,其实已经是戌时初。
云疏月担心“赵公子”饿着,一路快走到厢房外,只是叩门候了许久还不见有人来开门。
“不会是胃又疼起来了吧!”
云疏月不顾自己的手还受着伤,一把推开房门,精致的家具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可怎么看着这么空呢。
“赵公子是不是饿了自己去了膳厅?”桑麻猜测着。
只是他们二人匆匆赶到膳厅也只看到空空如也的屋子,并没有沈酌主仆的身影。
云疏月也从最开始的着急,到疑惑,再到失落。
她隐隐像是猜到了什么,而这个猜想在她去问门房时得到了验证。
“赵珣”走了,连跟她当面说一声都没有就走了。
他明明前两日才说过暂时还不走的。
食盒中特意为他做的菜肴已经没了温度,凉得彻底,如同方才被舅舅调侃之后怦然心动的那颗心一样,被猛地灌了一阵寒风,熄灭了那一丝欲破壳而出的悸动。
云疏月垂眸,闪过一抹失落。
她就说嘛,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呢,明明前世她就深入骨髓的道理,怎么就因为路上受过他几次照顾就把这件事忘了呢。
他照顾自己也只不过是因为杨叔的委托罢了。
云疏月将自己关在了房间,抱着被子侧缩在床上,面着墙告诉自己,云疏月,我允许你难过一会儿,就一会儿。
桑麻就拎着食盒站在门前,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心里将雁书恨死了。
就非得走这么急,连句话都不肯留下么?
如今该怎么办,遣人去将舅爷找回来吗?可是舅爷临夜外出定是有正事的,可不好因此耽搁了。
哎呀!桑麻真当是要急死了,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一横,不管了,小姐时候要打要罚她都受着,先开解小姐要紧。
桑麻刚抬起手还未推开门,门就自己从里面打开来,云疏月从黑暗的房间里走出来,院儿里已经掌了灯,灯火辉煌。
“小姐你……”
看到云疏月干净如初的脸蛋,没有泪痕,眼睛甚至都没红,身上也没有伤痕,桑麻一瞬间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见到小姐伤心了。
“桑麻,我想好了,我要找份事业来做!”
何以解忧,唯有工作,前世云疏月同时打好几份工,为的也是赚钱的同时还能分散注意力,后来又从工作中获得了成就感。
这让云疏月觉得,只有工作的时候,她才是真正的她。
穿书也有段日子了,她除了做云家大小姐,做云姑娘,也该做回云疏月。
哎,桑麻闻言暗自叹气,小姐果然还是受刺激了,放眼整个大晏,哪有女子去拼事业的呢?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桑麻选择哄着小姐。
“小姐想做什么事业,不如先用膳,边吃边想如何?”
“好主意!”
只是云疏月用完了膳也没想好自己能做点什么事业,她会的东西不少可能用在这里的却不多。
星垂黄沙地,月撒碧云天,夜已经深了。
桑麻望着入了梦的小姐,小心地解开小姐那双手上的纱布,前几层还是雪白的纱,越到里就越是鲜红,伤口的情况还很不好。
她仔细清理好伤口又撒上药,重新裹上纱布包着,再将两只白粽子手放在锦被上,给小姐掖好被角熄灯出了门。
黑夜里,云疏月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
桑麻走出院子没多时就碰到醉酒回来的舅爷,见他跌跌撞撞要往小姐房内走,她连忙拦住。
“舅爷!小姐已经睡下了。”
“睡了?”白斜水似乎没想到,后又说着,“好,好,明日再说。”
看着舅爷又跌跌撞撞离开小姐的院子,桑麻摇摇头,小姐确实得尽早替自己打算打算,总不能跟着舅爷一辈子。
舅爷占着一个辈分大,其实比小姐也只大了九岁,如今不过二十六的年纪,为了振兴白家留下来的虎威镖局,至今还未成家呢。
未婚的舅甥住在一个院子里,不是长久之计。
桑麻想着什么时候还得将此事跟小姐说说,好叫小姐将为自己觅一个归宿这件事放在心上。赵珣不成,总归世间也不只有这一个男子。
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刺绣更是一绝,一定能寻到良人的。
云疏月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叫桑麻这个小丫头操碎了心,她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前世,冰天雪地里,她刚结束工作在路上独自回家,风雪中一直等着她的哥哥给她买了一块月饼,跟她说:“月儿,我们回家。”。
只是转眼间,哥哥化成一朵蒲公英,被她伸出去的手碰散成无数随风而去的蒲公英种子,她哭呀追呀,却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追去。
她就这般跑着,跑着,忽然就跑到了悬崖边,身后都是穷凶极恶的匪贼,个个都想要她的命,她想跳下悬崖一了百了,却见到林冤跳了下去,而她转身落进一个充满冷冽松香的怀抱,听到头顶传来一句:“杀!”
她莫名觉得安心,又觉得这个怀抱异常熟悉,她努力地从这个温暖的怀抱中探出头来,却只看到云鸿遣了小厮不顾生死地去拉拽她,要将她永远囚禁在后院中。
宋祁和云舒窈就在一旁看着,笑着,嘲笑她不自量力,嘲笑她异想天开,那两张丑恶的嘴脸蓦的在眼前放大,云疏月被吓得睁开了眼。
绯色鎏金的床帐映入眼帘,云疏月大口喘着气,身上裹着黏腻的汗。
这个梦真实到叫人害怕。
不能再这般空虚地度过岁月,她必须要找份事业来做,充实自己,免得胡思乱想又做噩梦。
桑麻从外间匆匆赶来。
“小姐,可是魇着了?”
云疏月瞧着桑麻,委屈巴巴:“桑麻,我想洗澡。”
云疏月擦过澡方才觉着舒爽些,叫着桑麻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从一堆花里胡哨的衣裳里选了一件最不打眼的梅染色衣裳,头饰也只簪了必要的两三只银簪,旁的最多再用发带绑住即可。
桑麻替云疏月戴上耳坠,在一旁说道:“小姐,昨夜舅爷来院儿里寻过你,只是当时小姐已经歇下了,舅爷又醉了酒,所以奴婢自作主张挡了舅爷回去,方才舅爷遣人来唤,说是叫小姐一同用早膳。”
“舅舅怕是有事找我说,我们赶紧去吧。”
白斜水居住的屋子紧挨着两处院子打通的通道处,云疏月平时不常靠近这边,如今还是头回踏足。
时不时就有三三两两的人从身边走过,忙碌的也就径直走了,稍微不急一些的也会停下来做个礼叫声“云姑娘”。
“舅舅。”
刚踏进白斜水院子里的膳厅,云疏月就亲热地叫到。
“月儿来啦,快坐,今日我特意命人煮了你之前没吃过的早膳,来尝尝。”
满桌的菜品全都被盖住,看不见样子也闻不着味儿,云疏月有些好奇起来,“是什么吃的,这么神秘。”
在白斜水的示意下,云疏月选了一只碗端过来,一打开差点将整张桌子都掀了。
那是什么东西!三四双脚,还有触须!
她惊叫一声跳起来,躲在桑麻身后还有些惊魂未定,看向白斜水的眼神里不自觉就染上一层埋怨。
“舅舅!你这是做什么?”
白斜水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反应,很是淡定地揭开剩下的碗盖。
除了与那碗被云疏月摔到地上一样的昆虫之外,就是一些沙土或是草根。
云疏月除了惊吓过度之外只剩下震惊和不解。
她望着白斜水,期望能得到一个答案。
“月儿,那叫土豆的东西,当真可以种吗?好种吗?”
白斜水眼里的期待不比云疏月方才的少,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殷切。
云疏月的内心被轻轻触动,她好像明白了舅舅的良苦用心。
她从桑麻身后走出来,仔细看了看眼前她舅舅精心准备的早膳。
云疏月问道:“吃这些的人有多少?”
白斜水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他们家的月儿自小就机敏。
“近一千人,不仅仅是早膳,一日吃两餐,两餐都是这些。”
一千人!竟然都在吃这些东西吗?
云疏月与舅舅在空中相视,她仿佛从舅舅的眼中看到了那些人在嚼着被她一把推到地上的虫子。
而这些人里面,不乏还有小孩。
一想到那些孩子也跟着吃这些东西,云疏月的心就跟着揪紧。
“土豆在沙地里种植并非易事,且北地缺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水,我来解决。”
“好。”
云疏月想,她或许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业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