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书陡然心惊,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单膝跪下恭敬请罪。
“公子息怒,属下的意思是贝壳村的事可交托其他人来查办,公子无需亲自过问,老爷来信催促应当也是有要事。”
沈酌岂会不知他的心思,若是不与他同心也不能相伴多年。
他扶起雁书,问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你可知海鲜一物?”
雁书一愣,“不知,可要去查?”
“不必,此物云疏月知晓,她今日提及正好提醒了我。大晏临海州城不少,除了陆路,水路也是极为重要的运输方式。”
沈酌拧紧了眉,总觉得这件事没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控制水路?”
“可是秦公子上次来报,大晏的河道除了镖师们走镖,商家们运货,并未有人刻意插手的迹象。”
“那海域呢?”沈酌凝望着静谧的海平面,似想要看透什么。
寂静的黑夜里除了偶尔呼啸的海风吹来海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雁书又汇报了一些关于秦无恙和邢繁蕴那边的事情,垂首间忽然看到沈酌右手上的伤口。
他担忧道:“公子,你这是何时所伤?”
说话间,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纱布巾想要给沈酌包扎。
“一个大男人还怕这点小伤?”
沙沙沙——
无人的沙滩来了第三个人,是云疏月,雁书将药和纱布塞给自家公子就迅速消失在原地。
原本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云疏月忽然想到“赵公子”手上的伤。
那是为她受的,她却未曾关心过几句,说上一句感谢的话。
思及此,她在床上更是待不住,翻身起来在马车上拿了些止血的药和纱布,打算去找“赵公子”为他包扎。
可遍寻房间,除了掀开的两床棉被,空无一人。
两个人都出去了?
云疏月壮着胆子寻出来,拎着油灯走了好大一圈,终于看到海边有两个身影,隐隐约约能看出“赵公子”来,另一个却是瞧不清。
难道“赵公子”想要趁着夜色撵走林冤?
云疏月加快了脚步,走近一看却发现只有“赵公子”在原地,并没有第二个人。
左右看看也没有任何踪迹,难道是她眼花了?
“我寻你半天了,怎的来了海边?”
“你寻我?可是发生什么要紧事?”沈酌急道。
“没有要紧事,不对,有要紧事,我突然想起来你的手在傍晚受伤了,方才事情发生太多给忘了。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流血吗?”
沈酌缓了缓神,心底涌起一丝窃喜,“你担心我?”
未待云疏月说话,海风乍起,长袍飞舞,乌发遮蔽了视线。
沈酌侧身挡住烈风说道:“这里风大,先回去再说。”
云疏月一把拽住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不回去,去马车。”
云疏月率先爬上马车,利落地点了一盏油灯挂起来,车厢内瞬间充斥着暖黄色的光。
见“赵公子”还没上来,她扭身掀开车帘催促道:“怎的还不进来,快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不知怎的,沈酌呼吸都乱了一瞬,耳尖更是发烫一直红到耳根处,那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难以挪动半步。
听着云疏月再次催促,坦坦荡荡,沈酌倒是不好再踟躇。
他暗自压下心头的遐想上了车,坐在云疏月对面的位置上,视线却避着对面忙碌的云疏月。
沈酌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那少女身上的桂花香似乎浓郁起来,想要将他整个儿吞没。
深秋的夜里,沈酌觉得有些热。
“你看这是什么?”云疏月翻宝贝一样从软垫下翻出一只大木箱,笑道,“医疗箱!这里面常备药都有,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今日就用上了。来,给我看看伤口。”
沈酌不知在想些什么,修长的脖颈露出凸起的喉结,像是渴极了,抿着唇滚动着。
粗粝宽大的手掌忽然被柔软细腻的小手包裹,冰凉的触感令他心神一荡。
云疏月在拉他的手。
他下意识往后一缩,却不料被抓得更紧,沈酌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他原本垂下的眸色直勾勾地瞧着云疏月,眼底的情绪像是化不开的浓墨,晦暗而深邃。
这个云疏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拉拉扯扯,她难道真当他是什么圣人君子,能坐怀不乱?
“别乱动!”
云疏月出声警告,全神贯注地为沈酌仔细清理手心里的伤口。
这个伤口不算深但是很长,应当是被不小心划到的,可那是锄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生锈,万一破伤风了可就麻烦了。
她从大木箱内拿出一个瓷瓶,略一咬牙将里面的液体倒在那道伤口上。
这可是她在沧州城逛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高浓度烈酒,自己买回去又提纯了不少时间,仅此一瓶呢,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剧烈的刺激从伤口处迅速蔓延,沈酌只觉自己的头忽而麻了一阵,而那钻心的刺痛、灼痛还在伤口处如蛆附骨,摸不得,挥不掉。
尽管如此,沈酌也不过是抽动了几下指尖,阖上眼,咬着牙未发一言。
片刻后他问道:“方才用的什么?”
“接近酒精的烈酒。”云疏月答。
“酒精?”
又是一个未曾听过的词。
沈酌瞧着眼前专注认真的云疏月,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这哪里与传言中的木头美人有半点相似之处。
唯一相似的,大抵只有美人二字吧。
他极少在意旁人的长相,好与不好于他而言都无甚要紧。
可云疏月的美让他难以移目,难以抑制地想要多看两眼,怎么也瞧不够一般,只要看不见便有种抓心挠肝的难受。
若不是知晓云疏月自小长在京州城云府,他还真怀疑她是不是去南疆学过蛊术。
魅人心魄。
那条手心里的伤口在清洗之后露出原本的血肉来,若是受的力道再重上几分,怕是半个手掌也要没了。
云疏月这样一想就忍不住后怕,一边上着药一边说着:“下次在遇到这样的事,别再不管不顾地上前了,你是肉做的又不是铁做的,怎能用手去挡呢?就算拔剑不及也不该这般鲁莽,要是碰上硬茬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嫣红的小嘴说个没完,听着都是埋怨和斥责,实则全是关心。
这是沈酌从没感受过的念叨,这份安心让整个人都变得柔软起来,想要卸下防备,想要依赖。
“我从不是鲁莽的人。”沈酌淡淡道。
云疏月刚想骂回去,他今日简直就是鲁莽至极,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他继续说道。
“但因是你,我便顾不上许多。”
豆暖色的光透过灯罩在二人的脸上跳跃着,渐渐在二人的脸颊处晕染出一抹绯红,浅棕色的眸子闪烁着细碎的春色,那是少年少女呼之欲出的情意。
云疏月的大脑轰的一声空白一片,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了声,天地间只剩下车内二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愈演愈烈。
她忽然感到一阵燥热,脸颊处似烧起来一般,手心里捧着的大手像极了点燃的火炭,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撩拨着每一根神经。
云疏月猛地抽回了手,抬手抚着并不存在的额发,目光慌乱地找了一圈后发现纱布就在自己手边。
目光再次触及那只大手时,仿佛还能感受到触摸时的温度。
云疏月深吸一口气,重新拉过沈酌的手,替他包扎好,绑上一个蝴蝶结。
“好了。”
云疏月扔下这句话就逃出了呼吸都困难的车厢,在外面用手扇着风,企图赶走这难以言喻的燥热。
夜深人静时刻,人的视觉受阻,听觉便会灵敏起来,云疏月听到车厢内传出一阵闷笑声。
云疏月一拍额头直呼完了,一世英名就毁在美色当头上了。
不知何时沈酌也出了车厢,手里拎着那盏油灯。
“走吧,回去歇息了。”
二人都十分默契不再提先前的事,只是月色动人,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云疏月想要打破这种尴尬的氛围。
她问道:“对了,我去找你时,你和昭雪都不在,我还以为你们一起出去的呢,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沈酌脚步一顿,“你说林冤不在房间里?我并不知晓他的去向,此地人生地不熟,他没道理深夜外出才是。”
云疏月闻言也觉得有理,转而问道:“那你为何深夜外出?”
沈酌一噎,心道自己为自己挖了坑跳进去。
幸而转念想到托词:“我觉得贝壳村情况有异,怕是另有隐情,想要查探一番看看是否能寻到些线索。”
“我也觉得此事可疑!”云疏月有些激动起来,又怕惊扰旁人,只好凑近耳边轻声说着,“海鲜绝不会吃死人,海里也不会有水鬼,这一切恐怕是有人在搞鬼!无利不起早,这背后恐怕隐藏着不小的阴谋和利益关系。”
沈酌没想到云疏月与她想法出奇地一致,心中更是欣喜。
“你笑什么?”云疏月见此不满,难道她说的不对?
“没什么。”
沈酌错身向前,不再多言。
云疏月更觉被轻视,誓要为自己讨个说法,小跑着追上去。
“你刚刚那个笑,到底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
“不可能!你是不是在笑我傻?笑我异想天开?还是笑我杞人忧天?”
“没有……”
“你有!你肯定有!”
“真没有。”
“那你说你笑什么?”
沈酌依旧无言,只轻笑着保持着步伐,不让身后的人儿追得辛苦。
“你还笑!你还笑!”
豆暖色的油灯伴着二人在皎洁的月色中渐行渐远,直到影子在夜里融为一体。
孙村长家。
二人刚一进门就看到林冤站在院子里。
云疏月被吓得连忙跳到沈酌身后,紧紧揪着衣袍不肯松手,整个人几乎埋在沈酌的背上。
“你们去哪儿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疏月才魂归体内但犹有余悸。
她拍着胸口缓着气,上前反问道:“你去哪儿了?我方才来你们房间都没寻到你。”
林冤眸光一闪,“去,去方便了一下。”
林冤说的话,云疏月并未多想,事情都做差不多了,困意便袭来。
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朝院里两位俊美的少年挥手。
“睡觉了,晚安。”
林冤的面色依然沉静,瞧着沈酌并不似方才那般平和友善,里面带着试探。
“赵公子又是去了哪儿?”
“与你一样,方便。”
沈酌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径直走过林冤,回到房间躺下阖上眼。
双手交叠在一起,左手包裹着右手,轻轻摩挲着,还在回味着那时车厢内的柔软。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扉在房间内撒下一地斑驳。
桑麻早早就起了床,备好早食又替云疏月准备好洗漱的东西,便来叫云疏月起床。
她刚睁开眼,就听到孙村长家的院门口热闹起来,似乎来了许多人。
“什么情况?”
桑麻打眼一看,院门口挤满了乌泱泱的人头,心口骤然揪紧。
“好像是昨日在村门口堵截我们的那群村民!小姐,他们不会是来赶我们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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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贝壳村(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