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芷邀宫,悠长的宫道上遇到太监宫婢纷纷行礼,可越往前走,迎面而来的太监宫婢越稀少。
纪瑞灵停下了步伐撑在宫门上仰头看着天空,空中万里无云,秋风瑟瑟,而她后背,额头,生起了曾薄薄虚汗。
她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对四皇子妃用了什么手段了如指掌。
迷药!
纪瑞灵清楚地知道,她们绝不是单纯想要将她药倒。
她看向宫道,枝丫旁斜过来搭在严肃的宫墙上,前面便靠近御花园了。
御花园附近步步皆是景色,林木重重,假山叠叠,湖泊荷塘紧凑,夏日宫中常在此地避暑,设宴,泛舟。
可这也是宫中聚魂之地。
要越过御花园,才能前往皇后的坤元宫,坤元宫在象征着后宫尊位的东方,而芷邀宫则在西方,一东一西犹如双花并蒂,看似很近,路却悠长。
太后仙逝,皇后病重,众妃青黄不接未有出众者,陛下又撒手不管,如今这后宫全凭贵妃只手遮天。
她们要是想杀她,只需要她前往坤元宫的路上动动手脚,伪造成她失足落水的假象,旁人便无法追究。
纪瑞灵深吸口气,是她大意了,以为贵妃张扬愚蠢好对付,忽略了那位四皇子妃。
会咬人的狗,果然是不会叫的。
纪瑞灵转头朝另一条道上走,从这条道绕过去,便是陛下的书房和寝宫——乾心殿。
坤元宫这条路,她是万万去不得了。
她准备离开,身后却有人不让她走。
“纪小姐,坤元宫的话,应该从这边走。”一道男声在她后背响起。
纪瑞灵回首。
一身银色盔甲的男人朝着纪瑞灵走来,他关切地想要扶纪瑞灵:“纪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扶您去坤元宫吧!”
纪瑞灵避开男人的大手,修长圆润的指尖深嵌入肉中,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她看着来人:“你是?”
男人后退一步,动作间盔甲哐啷做响,男人对着纪瑞灵拱手:“在下,禁军统领,骆翊。”
纪瑞灵猛然清醒,冷汗骤然若寒霜趴在背心,她明白了四皇子妃的打算。
骆翊,半年前丧妻,有传言称那位短命的夫人并非病故,而是被骆翊打死的。
纪瑞灵心中冷笑涟涟,琥珀色眸子亮的出奇。
骆翊堂而皇之地打量着纪瑞灵的面容和身姿。
别说,从前这纪小姐高高在上时他虽知道她漂亮,可却生不出半分念想,如今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真是让人怜惜。
他听闻纪小姐被赐婚给了一个商贾之家的纨绔子弟,这低贱的商贾纨绔,都能高攀纪小姐,他禁军统领又有何配不上的。
他伸手去拂纪瑞灵鬓边碎发,纪瑞灵躲开骆翊的手,在他看不见处,扯下四皇子妃的荷包扔在地上。
骆翊的手空荡荡的停在空中,他定定的看着一处,怒火中烧。
若是寻常女子,他早就动手了,不过,眼前之人既然是纪瑞灵那他可以稍微忍忍。
他强压怒火,却听见少女“呀”了一声。
骆翊连忙道:“怎么了!”
纪瑞灵绵软无力地靠在墙上,指着地上的荷包:“我的荷包掉了。”
“荷包!”骆翊低头便看见一步之外躺着个艳丽的荷包,一看就是女子的贴身之物。
他走过去弯腰将荷包捡了起来。
这样好看的荷包,他忍不住闻了闻,桂花的幽香,沁人心脾,他深吸了几口,心说这豪门贵女的贴身之物就是不同。
纪瑞灵冷眼看着他痴迷的模样。
蠢货,多吸一点儿吧!
“这荷包真香啊。”骆翊起身将荷包递给纪瑞灵。
纪瑞灵随口说:“送给骆公子了。”
骆翊眼睛一亮,难不成这纪小姐是喜欢上他了。
他心里想着,嘴上却装模作样地拒绝:“不妥不妥,女子之物,在下怎能私藏。”
纪瑞灵:“怎么会,这荷包与公子缘分非浅。”
他要是知道这荷包是他亲妹妹所做,不晓得还会不会觉得香。
骆翊捏着荷包,心花怒放:“那…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纪瑞灵借摸太阳穴的时候白了他一眼,柔声说:“公子,我有些头疼,你扶我去那湖边坐一会儿吧!”
她指着湖边堆垒起来的石头,杨柳枯枝泄下,湖中片片枯败之色。
“好好好。”骆翊满口答应,将荷包往腰带上一塞,端出一副君子之态,扶着纪瑞灵坐在了湖边的石头上。
骆翊往旁边一站,撇见那水中涟漪扰动的倒影时忽然有些头晕目眩,差点儿朝湖中栽去。
他猛地甩了甩脑袋,堪堪稳住身形。
这时,纪瑞灵凑了过来,关切说:“统领,这是怎么了。”
她一只手摸上了骆翊腰间的荷包,悄悄抽出来往骆翊脸上擦。
香味再次扑面而来,骆翊愈发头晕,他偏了偏脑袋,晕乎乎的挡住纪瑞灵的手,故作坚强:“没事,有点儿晃眼。”
那香味缠绕在他鼻息之间,久久不散,甚是怪异。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万无一失,四皇子妃在荷包下了极重的份量,纪瑞灵不过是闻了一息就头晕眼花,更何况骆翊如牛饮下。
便是一头真牛这样闻,也是瞬间迷倒的。
“头晕啊,头晕要坐下来,来,骆公子,往这里坐,这里平些。”纪瑞灵将骆翊往湖边带。
清澈的湖水倒影这少女作恶的姿态,男人弯腰一手撑在石头上,一手扶着脑袋,天旋地转,他站着都左右晃动,止不住的朝地上扑。
纪瑞灵瞅准时机,咬牙用力将男人猛地一推。
扑通——
水花溅起丈高。
“贱人…贱人…”骆翊在水里扑腾的幅度渐小。
推下男人,纪瑞灵立刻朝一边倒去,这才不至于跟着骆翊跌入湖中,她躺在岸边,长发一半垂落在湖中。
周围的寂静,久久都无宫人前来。
骆翊落湖的声音不小,看来御花园已经被四皇子妃做了手脚。
她必须要离开,强撑起精神想要爬起来,可手脚却软绵绵的,脑袋也昏天黑地,药效彻底发作了,她提不起来力气,她吐了口浊气,躺在地上仰头看着蓝天,就在这时一缕黑影闯入了纪瑞灵只有一线的视线。
像是个男人。
纪瑞灵已无力分辨。
……
芷邀宫里,四皇子妃掐着时辰,却久不见前去探查的人来通报,心思凝重了起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时,一道急匆匆的身影窜进芷邀宫里。
“不好了,不见了…”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在殿门口摔了一跤,顾不得起身,趴在地上慌不择言。
顺贵妃:“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不好了,贵妃娘娘,皇子妃娘娘,纪小姐和骆统领都不见了。”
四皇子妃腾的起身,她料到了意外,却没想到意外竟然这般意外。
“什么叫做纪小姐和骆统领都不见了。”
皇宫在大也有边界和侍卫,两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
“回皇子妃娘娘…”来人连忙道来。
他本是等着接应和传递消息的,骆统领动身前去之前告知他半个时辰以后会通知他,可他等了半个时辰后却不见骆统领,于是他便斗胆前往御花园,这一看可不得了,约定地点哪里有半个人影,他惊觉不对,转头就在附近寻了起来。
可他寻了一个时辰,别说是人了,连鸟他都没有见到几只。
顺贵妃咦了声:“莫不是那纪瑞灵根本就没有被药倒?”
四皇子妃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后沉下心来想了想,她亲自下的药,药效如何她清楚,纪瑞灵除非是神仙转世,否则不可能逃得过,难道是有人帮她?
可太子在宫外,皇后病重不假。
那这后宫之中,还有谁能帮她呢?
想到这里,四皇子妃睁开了眼睛,狐疑道:“母妃,陛下今日可一直在菩提殿。”
菩提殿乃是陛下赐予灵枫寺和尚的炼丹之地,平素多时是宿在菩提殿的。
贵妃未曾听出四皇子话中深意,略带怨怼的说:“不再菩提殿还能在哪里,一连好几天本宫都未曾见过陛下了,都怪你出的馊主意。”
贵妃瞪了一眼四皇子妃。
自从皇上迷恋上丹药后,就不在宠幸她了,这一年来连踏足芷邀宫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四皇子妃:“母妃,还请您去菩提殿瞧瞧。”
她不放心,不,是她根本不信任任何人。
“你这是…在怀疑是陛下…简直是荒唐!”顺贵妃觉得她这儿媳真是疯了。
皇帝有多厌恶皇后,满宫皆知,她二十多年盛宠不衰,连皇后都得避她锋芒。
她竟然怀疑陛下救了纪瑞灵那贱蹄子。
“母妃,儿臣并非是怀疑您的盛宠,只是哥哥毕竟是外男,若是冲撞了陛下,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四皇子妃跪在顺贵妃的脚下,恳求道:“母妃,我兄长对殿下衷心耿耿啊。”
这宫里不会再有别人了。
顺贵妃有些厌烦她这一招了,不过骆翊确实还有些用处:“行,那本宫就依你去菩提殿走一遭。”
“多谢母妃。”
四皇子妃送走顺贵妃,转头一脸阴霾的对下人道:“派几队人,一队看看纪瑞灵是否去了坤元宫,在派人去宫门打听打听纪瑞灵和本妃兄长有没有出宫,剩下的人继续找,宫里的任何角落里都不能放过,一定要找到本宫的兄长。”
“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