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后,已过去几日。
虽说在宴会当天被生父“赐婚”给了段初雨,但苏诗亦的生活并没产生任何变化。
苏诗亦还是住在自己的独立小公寓里涂涂画画。
除了经纪人黎粤会和她谈商务,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她。
重要的是,订婚事实已成立。
对苏诗亦而言,这意味着她正式脱离苏府,与那对父子再无瓜葛。
苏府还有些幼时画具和童年行李没整理,苏诗亦想借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取走,彻底从原生家庭脱离出去。
懒得再和父子俩打交道,苏诗亦干脆电联和她关系不错的小女佣,准备委托对方提前打包好。
岂料,通话中,小女佣很惊讶,“啊?小姐你的行李不是早就被搬走了吗?”
“被搬走了?”苏诗亦也很惊讶,“搬去哪儿了?”
“当然是您家里啦!”
苏诗亦环视一圈自己的公寓,连行李的影儿都没看到,追问:“哪个家?”
“和小段总的家啊!”
“……”
段初雨把她的行李搬进了和她的家?
她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别的家?
“小姐你在家里没看到行李吗?”小女佣理所当然道,“找不到的话,问一下小段总不就好啦?”
“嗯?”
“那天,小段总百忙之中抽空来咱府中,亲自监督搬迁工作,声势可浩大了!小段总这么上心,肯定知道行李放哪儿去了!”
苏诗亦了然。
难怪小女佣如此笃信她已经和段初雨同居了,看来这就是段初雨的目的——
搬个行李也要兴师动众,就是让苏府全员产生苏诗亦将住进段家的错觉。
段初雨特地躬体力行出面,也是顺势给苏府暗示和敲打:如今苏诗亦,有了段氏的庇佑,不好招惹。
因此这些天,苏府才没有来打扰,不敢催她婚约的后续。
在苏府看来,苏诗亦和段初雨的关系已经相当稳定。
“话说,小段总没有主动告诉您,你也没主动问她……小姐!该不会小段总欺负您、强迫您了吧?”
“哦,那倒没有。”
虽说确实没交流,但也确实没欺负。
如果段初雨真是为了强迫她才故意搬行李,不可能这些天都没找到她,更不可能与她实际生活息息相关的用品,都还好好待在她所住的这处公寓里。
段初雨此举,单纯只是为了保护她。
至于苏诗亦本人想住哪里,对方似乎并不在乎,因此毫无联系。
真是个奇怪的人。
——苏诗亦对段初雨产生了好奇。
“您没被欺负就好!小姐值得遇到良缘!只是,唉,以后我想你了怎么办……”
苏诗亦温柔回应:“想我了可以找我玩呀!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有点事要忙。”
“小姐要忙什么去?”
她饶有兴致轻笑,“去会会我那位未婚妻。”
*
那晚分别前,段初雨给她留了手机号和住址。
苏诗亦可以联系到对方,但她并不打算提前告知自己登门拜访的意图。
毕竟她的未婚妻搬走她行李时,也没提前跟她打过招呼。
礼尚往来,她小小恶作剧一下,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苍央庄园?”果然,专车司机得知目的,不抱希望地提醒,“我这车牌没在那登记过,怕是连山门都进不去哟!美女你到时候得下车爬好长一段山路嘞!”
“没关系,去看看。”苏诗亦豁达道,“毕竟我也不一定进得去。”
司机:“???”
有钱人家一般讲究很多,比如苏府对待不速之客,态度向来傲慢。
更何况此行,是去寻那位恶名在外的小段总,苏诗亦本就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
意料之中地,专车在山门扫描环节,就被拦了下来。
然而预料之外的,门岗内身着笔挺制服的保安,手拿台机器出来,对着车内的苏诗亦对照了眼屏幕,便恭敬点头,示意放行。
司机开车进了盘山路,一边感叹庄园内绿植的景观,一边看着后视镜对苏诗亦说:“美女你这是扮猪吃老虎啊?先前还谦虚说进不去,你这明显是大人物,连我这没登记的车都可以开进来!”
苏诗亦对着后视镜微笑回应,并未说话。
毕竟她自己也很意外,没有预约、没有报备,保安对比一眼,就让她进了段初雨的私人庄园。
看来段初雨提前给庄园中的人员打过招呼了。
果不其然,专车停在北欧简奢风的主宅别墅门前时,已有穿着长裙的女仆颔首低眉,等候接待。
在司机大哥“你看我就说你扮猪吃老虎”的注视下……
苏诗亦被女仆迎进了门。
室内的装潢与外设一样简洁,但装饰品的材质,苏诗亦目测就造价不菲。
素灰色地瓷泛着金属的淡光,骨瓷雕的壁饰鹿头栩栩如生。
厅中的地毯柔软隔音,来客的足尖踏上去,会踩出清浅的香槟气味。
“苏女士,不嫌弃的话,和小段总一样喊我兰姐就好。”女仆礼貌地垂眸,并不直视贵客,“小段总喜欢清静,宅中暂时只有我一人管理。如果苏女士需要,我会再调派人手过来。”
苏诗亦绘画专注时也喜欢安静,宅中人少反倒也符合她的喜好。
但听完兰姐的话,她好奇地问:“这也是小段总提前吩咐的?”
“是的。”
“在不确定我是否会来的情况下?”
“是的。”
“小段总现在不在家吗?”
“她晚些会回来。”
苏诗亦倒是真情实感觉得遗憾了。
她现在更好奇这未婚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苏女士要看看画室吗?”兰姐突然说。
苏诗亦记起她那些“下落不明”的行李,自然点头。
兰姐便领着她进了那间画室。
陌生的庄园里,这间不曾踏足过的房间,竟然一眼就让苏诗亦觉得亲近——
因为家主几乎是一比一还原了她童年时期的画室。
与主宅冷淡风格截然不同的暖色调墙纸、地板,使室内透光明亮的巨大落地窗。
装饰着海贝的粉蓝色薄帘,一整面墙的橡木架纸库,正中的画架。
苏诗亦不由自主走过去,手指拂过画架,上面的划痕熟悉,似乎几天前她刚抚摸过。
这正是从她苏府搬出来的那些器具。
“她居然特地把屋子布置成这样?”苏诗亦诧异。
兰姐在旁接话,“小段总其实还特地为您备了间卧室。”
“卧室?”苏诗亦更加惊讶,“在我并不确定是否会搬进来的前提下?”
“是的。”
甚至,布置好一切后,段初雨不但没有强迫她搬进来,甚至连邀请都没有。
完全尊重她的自由意志,以至于若是她没临时起意来,这些心思,她便永远不会得知。
兰姐带着苏诗亦进了那间卧室。
目之所及再次让苏诗亦熟悉,并深深触动。
只不过,这回,卧室并不是一比一还原了苏府。
它还原的是苏诗亦发在网上的一张设计图——
设计如砗磲的银粉色床饰打开,托着一方天鹅绒的大床。
正中的吊灯垂着珊瑚质感的水晶,壁纸丝绣着仿海底的海植与鱼光。
好像把童话中人鱼公主的寝宫搬进了现实。
苏诗亦记得,她发出那张设计稿时,附上的文字写了她当时的心情。
那时她真的很想把卧房设计成海底宫殿,只是太过理想化,她既没有时间监工装修,更不用说后续打理维护,因而遗憾搁置。
然而,有人悄无声息地实现了她理想化的梦。
在她可能永无法得知的一隅里。
“对了苏女士,介意我告知小段总您的来访吗?”兰姐问。
苏诗亦回神,试探着问:“如果我介意,你就不会告诉她吗?”
兰姐点头,“是的。”
“她给了你这么高的权限?”
“不。”兰姐难得否定,“小段总是给了您这么高的权限。”
重音押在了“您”字上。
令苏诗亦听得心头一动。
她没有失忆过,很确定像段初雨那样气质出尘的人物,她先前没过交集。
同时,她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神佛,也不信前世今生。
否则她真的会怀疑,那位段初雨是不是带着与她前世的姻缘,来赴今生的约。
“那就先不告诉她。”苏诗亦说。
兰姐没追问原因,只顺从回答:“好。”
据兰姐的说法,段初雨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会回家。
等候的这段时间,兰姐贴心地端来现烤的沙河蛋糕,和现沏的正山小种。
苏诗亦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一边享用茶点,一边刷起与段初雨有关的传闻。
网络上的传闻,曾是苏诗亦对段初雨的全部了解:
表面放款给中小企业,实则借机完成吞并,实现势力的野蛮扩张。
——唯利是图的商人。
创业伙伴一朝决策失误,被净身出户不说,相关的项目组全面开除。
——背信弃义的朋友。
同父异母的兄长制衡,她便主动将其绯闻恋人签约旗下,拿捏人质般握在手中。
——薄情寡义的私生女。
与风评一致,段初雨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反派。
哪怕因气质和颜值吸引了一批女粉,大家也多半默认了小段总的“恶女”人设。
捕风捉影的流言,塑造了一个完整的形象。
可这形象是人是鬼,或许都不会是真实的段初雨。
若是苏诗亦没来这一趟,没得知这些隐藏的线索,她怕是也会被这些偏见误导。
她会误解,传闻中手段毒辣的小段总,对她同样不会心慈手软。
“苏女士,”兰姐接到消息后,前来通知,“小段总已经到庄园门口了。”
闻言,苏诗亦不由得放下茶点,端坐起来。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她那反差感极大的未婚妻,究竟还会给她带来怎样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