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盏灯梦 第18章 捉小鬼

燕千盏眸中变了神色，细细打量着地上的脚印。

浓烟不断席卷而来，地上的血脚印方向却攸地一转，一步一步出现重映，径直向燕千盏靠近。

可她的眼前明明什么东西也没有，那脚印却并未停下。

袖口处的铃铛轻轻晃动，里面传来孟清玖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别怕，小鬼而已。”

燕千盏手上动作一怔，这铃铛是孟清玖挂的？

似乎料到燕千盏心中所想，袖口处的铃铛再次轻摇，发出悦耳的响，孟清玖的声音伴着摇铃声传入耳朵。

“还是幻象。”

“你和沈灼肆，都陷入幻象了。”

他尾音含笑，语气极为平常，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眼看着那血脚印已经到达燕千盏跟前，最终在房门处停了下来，眼看着脚印直在门扉处打转，门扣处再次出现数道显眼的抓痕。

它在示意燕千盏推门出去。

燕千盏凝眸，拾起地上的传音符，手掌触上门扉，忍着其上传来的灼痛，推开了房门。

她双指划过传音符，再次传音给沈灼肆：“此为幻象，小心。”

房外的浓烟横冲直撞地挤进她的鼻腔，呛得她直咳嗽。她掩住口鼻，手指捏了个诀，止住浓烟继续进入口鼻。

明明鼻腔中的烟尘浓得几近让人头晕，可客栈内的火光她却是半分也看不见，一点走水的样子也没有。

甚至，她连浓烟的来源都看不见。

客栈内一片冷清萧瑟，一点活人气息也没有。

沈灼肆听到传音符那头传来的声音，微微皱眉，看向眼前空荡的客栈。

月光透过窗柩投射进来，映在地上。

惨白的月光下，他的眼前分明毫无一人，可地上的影子却层层叠叠，极为热闹，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地上影子显示出滚滚浓烟，漫天大火倒映，扯出张牙舞爪的影子，仿佛在庆贺着什么。

但是地上移动的人影却似乎枉然没有察觉，仍然自顾地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透过那影子的动作，他甚至勉强能辨别得出是谁。

立在柜台处低头敲算盘的是掌柜，那不断穿梭来往、点头哈腰的是店内的伙计，坐在桌前斟酒抬碗的是前来住宿的客官。

沈灼肆能看得见他们的影子，却唯独看不见他们。

他的目光瞥远，再次看向燕千盏的房门处，那里空无一人，地上却有一道纤瘦的影子。那道影子抬手掩着口鼻，径直出了房门。

那身形，一看就是燕千盏，而她的身后，俨然跟着一个矮矮的影子，只有孩童身高。

他攒紧手中传音符，声音一滞，眼下的情形让他脑中空白：“燕千盏，你背后有人。”

燕千盏闻言，脚步一顿，低眸余光扫过身后，什么都没有。

沈灼肆提到的，无论是人，还是影子，她都看不见。

显然，虽然她和沈灼肆都入了幻象，但是他们并不在同一个幻象里。

她沉眸，脑中思绪纷杂，可直觉却极为灵敏。

“沈灼肆，你还能看见什么？”

沈灼肆凝视，只见原本各自忙活的堂内众影子，在燕千盏踏出房门的那刻，竟不约而同地起身，向着燕千盏走去。

月光投在地板上，照出他们长长的獠牙。

燕千盏耳边传来一阵低鸣声，像是野兽进食前的狂欢。

“甲乙木，有妖。”明黄的符纸再次传来沈灼肆的声音。

暖湿的气息直冲燕千盏面颊喷来，耳边传来野兽粗重的喘息声。

原来这个幻象，沈灼肆听不见，而她看不见。

一股气流直冲她前方而来，似有东西向她扑来，用了十足的力，只待将她扑食吃尽。

燕千盏攸地闪身朝侧一退，凝诀形成一道寒光，向着刚才沈灼肆所说的方向打去，动作利落。

果然，被她所指的地方传来一声惨咽，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壬癸水，有妖。”沈灼肆的嗓音微微颤抖，隐约能想象出少年的紧张。

听言，燕千盏再次凝指，寒光皎洁，径直向沈灼肆所说方向再次打去。

“不对，这妖狡猾，躲了，庚辛金方向！”

“丙丁火方向！”

燕千盏动作未停，那道寒光攸地一转，方向突变，向两个方向分散而去，再次追上那妖怪，让那妖怪只道难防，不多时便遭到狠劲一击，直直扑倒在地。

“嗷——”

其他影子见状不对，收起了嘴中的獠牙，转身发出凄凄的哀鸣，刹那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跑了。”沈灼肆嘴角上扬，看着眼前的影子消匿，露出一个颇为得意的笑。

还未来得及高兴太久，随后他的瞳孔微震，指尖发白，手中的传音符被攥得发皱。

他看见，一直跟在燕千盏身后的那个小鬼，竟悬空飘起，一圈细细的胳膊缠住了燕千盏的脖颈。

那小鬼的肩膀微微发颤，想必是笑得发抖。

“燕千盏，那个小鬼勒你脖子......”

沈灼肆一时语言搪塞，说话也少了皇家一向的从容。

燕千盏回眸看去，自己的领口处空无一物，但不知何时竟出现两个血手印。

脖颈处慢慢被勒紧，她的耳畔传来小孩子幽幽的笑声：“你想做我的妈妈吗？”

言罢那个小鬼自顾发笑，还颇为调皮地对着燕千盏耳边吹冷气。

燕千盏皱眉，悠悠回头，尽管还是看不见小鬼的位置，她屏住了一口气，斟酌开口道：“你从我身上下去吧。”

小鬼闻言发出嬉笑声，再次向燕千盏悠悠吹了一口气。

“我不下......”

“我在想，鬼也需饭食吗？”

燕千盏再次皱眉，凝诀的指尖微微颤动。

身上的小鬼也被她问得有些懵，呆愣片刻，疑惑不解：“啊？”

燕千盏再次屏气，回过头不再面对小鬼，她的嗓音极淡，似乎喘不过气：“你嘴里有味......”

饶是传音符那端的沈灼肆面色紧张，听到时也怔愣了片刻。

什么意思？难道这个小鬼妖力藏在嘴里？

过了一瞬，沈灼肆忽地嘴角上扬，伸出手指掩住自己的脸，肩膀有些颤抖。

他想憋笑，最终没忍住，明朗的笑声透过他的指缝漏了出来。

“燕千盏，你、你......”

肩上的小鬼脸上闪过空白，随即反应过来，惨白的脸上涨红，恼羞成怒。

“你！”它作势便要收紧手上的力道，有了将燕千盏勒死的念头。

“叮铃——”燕千盏袖口微动，那枚青润的铃铛悠然作响，在寂夜中足够清脆。

铃铛内部的暖光浮起，点点金光缠住小鬼的胳膊，明明泛着暖色，落到小鬼的胳膊上，却冻得小鬼直缩胳膊。

一只如玉的指节悬空出现，抓住了小鬼，将它从燕千盏的肩上拖了下来。

“三华虚境——破——”

周围一切开始扭曲，虚化的空间破碎，显示出最初的客栈模样。

幻象坍塌，灰尘扬扬落下，孟清玖、沈灼肆赫然出现在燕千盏眼前。

今夜的他没有束起发丝，只是任它随意垂落在肩，鬓角处的小辫若隐若现。

这样的他，倒与往日的张扬废物做派不同，多了几分邪气。

他的衣衫完全湿透，额前碎发紧贴面颊，发丝还滴答落着水滴，眸中的笑意却分毫不减。

他指尖悠悠挂了一条红绳，红绳那头系着一枚通体金澈的铃铛。

倒与燕千盏袖口处的铃铛相配。

“叮铃——”孟清玖微微偏头，指尖轻晃，挑眉含笑看着燕千盏，含了打趣的意味。

“多亏刚才燕姑娘的配合。”

这客栈内的幻象为三华虚境，会将人分至三个不同的幻象中。

相同的地点，不同的条件。

第一层有眼不能听，第二层能嗅不能见。

所以沈灼肆能看见幻象中来来往往的影子，却闻不到客栈失火的气息。

而燕千盏能嗅到燃烧的浓烟滚滚，却看不到客栈中的妖魅走动。

而三华虚境的第三层，便是幻象的本源。

所以，孟清玖处在的，便是那个熊熊燃烧的客栈。火苗舞动，无穷无尽，只有抓住真正的虚境妖怪，才能打破幻象。

三华虚境最为考验默契配合。

若眼盲者失了帮助，定会被虚境中的獠牙兽吞噬。

若耳聋者失了帮助，定会被无形火焰灼烧而亡。

而捉妖者，若找不到真正作祟之妖，这火便会无休无止地继续燃烧，直至所有人窒息而死。

三者配合缺一不可。

而燕千盏刚才之所以遂了小鬼的愿，踏出房门，走进獠牙兽的领地，正是为了拖延孟清玖寻找的时间。

孟清玖另一只手悬空拎着小鬼，面不改色。

那小鬼双脚离地，整体悬空，一双脚丫带血，藕段似的胳膊上也沾着血迹。

它一脸错愕地看着孟清玖，提声询问道：“怎么可能？你怎么能破了我的三华虚境？”

之前前来住宿的客人，也有修习者配合默契，一路斩杀獠牙兽，可往往就是找不到它，最终命丧虚境。

那些修习者，甚至连活着出去，将它上报阙司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三华虚境中，捉妖者在第三层幻象。

而它，只在第一二层幻象活动来往。

所以，怎么可能有人能抓住它呢？

而这三华虚境，又怎么可能被破呢？

孟清玖闻言，脑袋一偏，指向自己带水的衣摆，眸中也若有所思：“我看客栈外面有井，打水将这火灭了......”

小鬼听后：“......”

怎么可能会同这厮说的那么轻巧！

这客栈的火，只有抓住它才能灭。

怎么可能用客栈的井水就灭了。

孟清玖见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虚虚睁了一只眼，斜睨看向手中的小鬼，口气挑衅：“可能因为你太弱了。”

面对这样的虚境，一层、两层、三层，根本困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