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牧远随人流奔到了底层甲板。
甲板处人头攒动,磅礴大雨砸得到处咚咚响,韩牧远劈手夺了个喇叭高呼着“郭崇!”
在嚷闹中也格外响亮。
韩牧远一路穿流一路呼喊,始终只听见哨声哭声雨声磕碰声。
他心中不安,略一思索后,再次奔到安保室。
韩牧远用手机里的翻译软件,问有没有任何求救电话或者电梯故障人员受困的情况。
得到三个“No”后,韩牧远的不安变成害怕。
该不会……
眼睛四下一掠,韩牧远从大敞的柜子里取了两件救生衣穿上,又拿了手电筒和细绳,转身夺门而出。
哭嚎、混乱、踩踏、血腥……
人群一窝蜂涌在甲板处,穿白色制服的船员拿大喇叭呼喊通知,发生暴乱就鸣枪示警来维持秩序。
更多的船员听着或长或短的哨令、将救生艇下放进海里,但并不顺利。
一些活动的椅子杂物四处飞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不时混入坠物的“咕咚”声。
韩牧远一个人来到了顶层甲板,他用细绳将手腕处的电筒系了个死结。
一束光从他手中激射出去。
太好了,是强力远光手电筒!他目光紧紧追随这一束光。
他不知道郭崇是不是掉进海里了,没有最好!可种种迹象来看……万一他真掉海里了……
韩牧远临着这死亡深渊,全神贯注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汪洋里寻人。
他心情很急,可是寻人不能心浮气躁,但生命的流逝之快又不允许他不急。
“咕咚!”
郭崇砸进了石板似的大海,苦涩海水从他的口鼻耳灌入身体,心肺火烧火燎般。
他坠入的仓惶,不小心呛进了海水,就立马感到肺里的氧气都散透了。
海浪和液压的双重压迫,身体被钉牢在海下,怎么也上不来。
就在郭崇以为自己肺要爆裂的前夕,总算逃出了海面。
下扎,憋气,又挣出,如此几个回合后,他很好掌控了海浪倾覆的间奏。
这时,邮轮已经离他很远了。
风浪稍平的间隙,郭崇看着远去邮轮的光亮,那个数万吨的钢铁巨兽,在大海上脆弱得像片枯叶。
“轰隆隆——”
郭崇应对自如地扎入海中。
等他再浮出海面时,远处的邮轮像漏了顶般、激射出一道光束,那道光束四处游走,给人的感觉,它好像很急,又好像很镇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个人都过得煎熬,只有韩牧远嫌时间流逝太快。
风和浪,挑拨了光,混乱了方向。
这手电筒的光落在茫茫大海中,就像是一根头发丝。
先不说郭崇是不是真掉进了海里,就说无边无际中,用一根头发丝去找一粒米。
呵呵!傻子才会这么做,被灌了**汤的无敌傻子王才会相信能找到。
韩牧远什么都不想,虽然他也一度以为自己在犯蠢,但他总有种说不出的正觉。
于是他摒除这些杂念和焦虑不安,只是一根筋依靠手电筒、全神贯注盯着海面。
永无变化的黑暗,仿佛能吞噬所有。
……
韩牧远长时间高举的手臂颤若筛糠,小麦色的肌肤变得苍白。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他又一次深呼吸,更大幅度探出身子、往海面刮寻。
狂风恶浪一直在叫嚣,船体不安地左□□躲,心无旁骛又手臂脱力的韩牧远半个身子被掀出栏杆,他腰杆用力、将自己救离危难。
还好这五十多米的高度,大浪没这本事上来揪他。
韩牧远的光寻寻觅觅。
郭崇浮浮沉沉,有一两次,那束光甚至游走到了附近。
和飓风狂浪躲猫猫是很费命的,郭崇已精疲力竭。
“轰隆隆——”
巨浪又追杀而来,郭崇想要放弃挣扎了。
忽然,那道光束当头一闪而过。
等郭崇避过海浪,再挣出海面时,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了。
那束光,拿嫌疑犯似的网住了他……
不是一闪而过,而是精准停留在他身上!
大概是因为歪风斜雨,那光束颤动不休。
郭崇整个人是懵的,连呼吸也被这不速之客所惊、下意识屏住了。
但他心脏在疯狂搏动。
那道罩着他的光转瞬即逝,只停留了几秒就将他抛回这海里。
“轰隆隆——轰——”
风浪又来,重新侵袭来的黑暗中,郭崇竭力呼吸,连着苦涩的海水和风雨一同咽下肚。
被伏滚的海浪和凶猛的暴雨搡着攘着,郭崇突然忍不了得泪流满面。
他想到了先前幻觉里那急促的砸门声、和那极似韩牧远的呼喊。
这呼喊和光亮,就像是黄泉路上为鬼魂引渡的灯。郭崇明知前方是死路,也享了片刻的温暖。
他会觉得世界不曾抛弃他,这吞噬人的黑渊中有人曾要拽住他,有人挂念着他,那他就不会死得那么悲凉……
黑暗、死亡、孤独、排斥……他真的多怕啊!
但此刻,郭崇心中的孤独和害怕消弱下去,变成了他茫茫心念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灰尘。
“轰隆隆——咚——”
又一个山崩地裂般的浪头倾下,郭崇深呼吸、瞅着间隙扎进海里。
他的动作依旧沉笨,但脸上却有了轻松的神情。
他不想死,可也不那么怕死了。
这边郭崇内心平静,那边韩牧远胸膛伏涌,他欣喜若狂。
黑茫茫大海中,他眼中终于找到了一粒尘埃般的白点。
韩牧远立下有一种正觉:郭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