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引社 第61章 破烂人

几日后，中秋佳节，众人应邀来到秦赢王府中。

府中管家热情地迎接他们进府，端来茶水糕点供其品尝。距离用餐还有一段时间，众人在秦赢王府中观赏景色。

佑宁和衍媚如在后院赏鱼，一池子的金鱼游到她面前张嘴要吃的。

戏九流拉着韩双枝走到某处，看了眼某间屋子，说：“小徒弟，看那，那就是秦赢王的卧室，秦赢王今天没有将前世今生镜带在身上，就一定放在那。”

“今晚我想办法混进去，你给我打掩护。”

韩双枝：“嗯！师傅，你拿到前世今生镜后，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我也想看一看我的前世。”

戏九流知道韩双枝心里什么打算：“没问题！走，我们别在这儿站太久，以免惹人起眼。”

两人走到庭院，欣赏院中的美景。

佑宁：“媚如姐你快看，这条鱼好肥啊！”

衍媚如：“还有这一只。”

韩双枝时不时朝门口看去，戏九流注意到，问：“你看什么？”

韩双枝回过头，眼神躲闪：“哦，我我在想二爷和罗大哥会不会来。”

戏九流笑眯眯地凑近问：“你是想谁来呢？二爷？”

韩双枝低着头说：“嗯，很久没有见到二爷了，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放心，有罗大爷在，二爷肯定没事！至于他们两个会不会来，这就不知道了。”

说着，门口，一根拐杖支在地上，踏进来一条细长的腿。

戏九流：“小徒弟，在你的记忆里，你的前世和二爷是什么关系？”

韩双枝思索着，语气坚定：“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一响亮激动的声音由后方响起：“罗大爷，二哥！”

佑宁看见那两人来了，赶紧迎上去：“还以为你们不来了，二哥，你的身体好点了吗？”

顾冬生：“好多了。”

韩双枝只能看到顾冬生的背影，薄背长身立在他眼前，这个背影和梦中的人重叠在一起，异常的熟悉。

戏九流拍了拍韩双枝的肩膀：“你想的人来了。”

韩双枝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瘦削的身影，往前移了几步，看到那张脸，下巴好像变尖了些。

顾冬生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刚养起来的那点肉又折磨没了，只留下一具骨架。

秦赢王笑着走出来，看到那两个人的身影，有点意外：“哈哈哈，还以为你们两位不来了呢，现在人都到齐了，饭菜也备好了，走吧，去用餐，大家不必拘束，就像在家中一样，尽情享受。”

餐桌前，秦赢王：“来来来，大家开怀畅饮。”

“干杯！”

秦赢王喝完杯中酒，道：“今夜中秋，鬼城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就在城东举办，用餐结束后，我们可以一同过去观看。”

南山：“烟花大会！一定很漂亮！”

月恒：“好啊好啊！我们都没看过烟花大会呢！”

秦赢王：“哈哈，今夜你二位就能见到了。”

晚餐结束后，众人步行前去观看烟花大会。

鬼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南山和月恒还有小黑走在最前头，看见一个新鲜的玩意就忍不住想要凑上去研究研究。

罗云苟和秦赢王走在一块，边走边聊，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

秦赢王：“罗上神这些年在外云游，可有找到要找的？”

罗云苟：“在外的这些年什么也没打听到，倒是回来后得到了些线索。”

秦赢王：“哦？”

罗云苟：“听说有人闯进了地府监狱，有这本事的人可没几个。近几日可有发生什么？”

秦赢王：“近几日地府倒是太平，恐怕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假象。对了，罗上神可知顾大人为何要将他带回牵引社？”

罗云苟知道秦赢王说的是哪位：“我也是上次回来才知道，社里又多了位新成员。”

“若到时候地府要将人带走，顾大人恐怕不会放人。”

罗云苟：“这件事我来处理。地府这边一定要盯紧十大监狱，不可再被人攻破，若有情况，及时通知我。”

“是。”

罗云苟：“上次极乐教中查到了大量的锁灵罐，这件事后续如何，调查的怎么样了？”

秦赢王：“极乐教是罗刹设在凡间的教会，利用此教会收集人的肉身与魂。”

罗云苟：“罗刹收集这么多肉身人魂做什么？”

秦赢王：“从前，罗刹与地府开战，利用魂将杀死地府数名将军。后来，地府利用神器压制住魂将。他这么做，恐怕是要炼魂将对付地府。”

罗云苟：“儿子要抢老子的位置，真有意思。冥王知道这件事吗？”

秦赢王：“知道，一直派人盯着罗刹城那边呢。”

佑宁和衍媚如来到一家饰品摊前，拿起耳环：“媚如姐，你觉得我戴哪个好看？”

衍媚如随意看了眼，她要不替佑宁做决定她能在这里一直选下去，道：“你戴哪个都好看，都买了。”

戏九流和霍枭走在一块，边走边聊天。

霍枭：“你确定要这么做？”

戏九流：“当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后头，顾冬生与韩双枝并排走着，韩双枝几次想张口询问，但又觉得不是时候，张开的嘴又合上。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身边的人。

顾冬生自然将他的神情动作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

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对他说？

韩双枝想了半天问了句：“二爷，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顾冬生简单的两句：“无碍。”

顾冬生：“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韩双枝有太多的话想和顾冬生说：“是有很多话想问二爷。二爷，不管我问你什么问题，你都会告诉我吗？”

顾冬生看向韩双枝，没有犹豫：“不管你问什么，我不会骗你。”

话落，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烟花大会开始，几朵美丽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消失。

最前头的南山和月恒激动地跺脚。

月恒：“哇哇哇！！！好多烟花！”

南山：“好漂亮啊！”

小黑蹲在月恒的头顶，双手合十，眸中光彩四射。

佑宁和衍媚如往前跑了几步，看见有人在打火花。

戏九流趁机开溜，走到韩双枝身边吹了个口哨，这是两人的暗号，表示开始行动。

无人注意时，戏九流一路溜回秦赢王府中，秦赢王身上没有佩戴前世今生镜，镜子一定在府中。

霍枭看着绚丽多彩的烟花，冷酷的脸多了丝柔情，那张脸再次浮现眼前。

秦赢王抬头看着漫天璀璨的烟花，这样安宁的生活，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众鬼汇聚过来观赏美丽的烟花。

“哎呦！这谁呀！”

一道蜷缩的身影在人群中爬来爬去，摇摇晃晃。

“哎呦这人哪儿来的！一边去！”

破烂人蹲在地上，像狗一样的四处爬动。

他嗅着味道，跳过人群来到了韩双枝的身边。

韩双枝正准备离开人群，回秦赢王府中替他放哨，身后有什么东西扯了他一下。

破烂人拉了拉韩双枝的裤腿，脏兮兮的脸布满了伤痕，应该又是被谁打了。眼含着泪，像条乞食的小狗，可怜巴巴地盯着韩双枝。

上次在醉仙楼，韩双枝出手救了他，他就记住了这个人的样子和味道，一直在找他。

顾冬生转身看见一张脏脸，脸上还带着血痕，没一处干净的。像极了从前的他。

韩双枝扭头看见破烂人：“嗯，怎么是你？”

破烂人拽了拽韩双枝的裤腿，指了指嘴巴，又捂了捂肚子揉了揉。

这个动作。

顾冬生：“你认识他？”

韩双枝：“嗯嗯，之前在醉仙楼的时候见过一面，那时候有好多人围着他打，我拦了一下。你是肚子饿了吗？”

破烂人猛地点头，使劲揉肚子。

韩双枝刚想说：“二爷......”

就听顾冬生道：“带回秦赢王府。给他找点吃的，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韩双枝低头，看了眼破烂人脸上的伤，伸手牵他起来：“和我们走吧。”

破烂人甩开韩双枝的手，像小狗一样蹲在他身后拽着他的裤腿。

韩双枝看着他：“你为什么一直蹲着？”

目光瞥见脖间被黑发挡住的东西，抬手一点点抽出来，是一条细长的铁链子拴在他的脖子上。

见韩双枝拿着铁链，破烂人盯着他“汪汪”了几声。

这一连串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韩双枝不愿牵绳，好好的人怎么当起了狗？

“你先起来，跟我走。”

破烂人不听，眼巴巴看着韩双枝，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

顾冬生：“先将他牵走吧。”

破烂人小狗般跟在韩双枝的身后，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回到秦赢王府，管家吩咐厨子准备些吃食，喊来几位男丁带破烂人去浴室为他解衣清洗身子。结果这人硬是东躲西藏，谁也不让碰，谁碰他就咬谁。

韩双枝和顾冬生得知此事后，来到浴室，几位男丁的脸和脖子都被咬出了深深的血痕，几个人痛得龇牙咧嘴。

管家一脸无奈，不敢吐槽，这是带回来了个人还是带了条恶犬呀？把人咬成这样，疯疯癫癫的！

韩双枝看了眼躲在角落的破烂人，竟然将别人咬成这样，连连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我来为他清洗吧。你们先走吧，去处理一下伤口。”

顾冬生本还担忧了一下破烂人会不会咬伤韩双枝，下一秒就见这人乖巧地躲在韩双枝身后，浑身的刺没了，乖巧得很。

忍不住道：“他很亲近你。”

韩双枝也感觉出来了：“啊？好像是的，可能是因为我之前拦了一下那些打他的人吧。二爷，我先带他进浴室替他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顾冬生颔首道：“嗯。”

韩双枝带着破烂人去浴室为他清洗身上的污渍，解他外面的衣服时，破烂人低声“呜咽”了几句，压在喉咙底的声音，听了叫人心碎。

看到那些伤痕，眉头不自知地蹙了起来，等韩双枝彻底脱掉他的上衣，眉头皱得愈发深，身心俱沉。

破烂人浑身的皮肤没一处好的，青一块紫一块，一条条密密麻麻的伤疤像凸起的山峰耸立在他的皮肤之上，体无完肤。

这得挨多少打，遭多少罪，忍多少痛。

韩双枝有点无从下手，拿起毛巾小心翼翼地碰，手都有点发抖：“那个，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破烂人乖巧地坐在温水里，完全不觉得有多疼，眉毛没皱一下，眼睛不眨一下，安安静静地盯着韩双枝的脸，歪着头看他一遍遍替他擦拭身上脸上的脏东西。

那点被人打出来的淤青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对他来说，不管是□□还是精神上的疼，都已经麻木了。自始自终没说过一句疼，对疼痛的阈值极高。

韩双枝的动作其实已经很轻了，但他还是怕弄疼对方，和他说：“你要是疼就说一声。”

对方不说话，“汪汪”了一句算是回答了。

韩双枝抬手擦他脸上的灰：“呃，你不会说话吗？”

破烂人忽然张嘴伸舌在他手背上舔了一下，这个举动惊得韩双枝扔了手里的毛巾，痴痴地盯了好几秒：“你.......！”完完全全是一条狗啊？

继续捡起毛巾，拧干，对面张嘴还想舔，韩双枝指着他说：“别动。”

破烂人感应到韩双枝的语气和神情的变化，默默垂下脑袋，像做错事的小狗一样。

韩双枝心道：“他到底是人是狗？”

好一番纠缠，替他清理了伤口，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室内，顾冬生走过来，看着蹲在韩双枝身边的破烂人。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他不吃，除非韩双枝放地上他才会伸手拿走。

顾冬生站在一旁注视着破烂人：“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他应该是人。”

这个答案更让韩双枝心惊肉跳了。

如果说他是狗成精变成了人，那他这一连串的反应举止能说得过去，但他真的是个人，一个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变成了一条狗？

一盘的菜肉很快就吃完了，韩双枝又挑了一盘放地上，嘴巴抿成一条线，怜惜道：“可是，他的行为举止完全不像人。我和他说话时，他也是‘汪汪’的回复我。我想象不出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冬生看着破烂人伸手从盘中抓了一把肉塞进嘴里，嘴巴塞得满，腮帮子鼓起来。

想到什么，问：“方才回来的时候，我见他背着什么东西？”

韩双枝：“哦对了。”

说着，将那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

长长的一条，很沉。

韩双枝双手才能抱得动。

顾冬生：“打开看看。”

韩双枝解开外面的结，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把剑。

“二爷，是一把剑。”

顾冬生瞧着有点眼熟，走近一看，这是上古神少言的神器，怎么会在这个人的手上？

“是轩辕剑。”

韩双枝：“轩辕剑？”

“嗯。轩辕剑是上古神将少言的佩剑，不知为何会在他的手里。这个人，或许和少言有关。神界的事，罗云苟清楚，你看好他，我带他过来。”

这边，罗云苟和秦赢王一同回府，顾冬生将此事告知罗云苟后，三人一同来到破烂人面前。

罗云苟忐忑地走进来，一进门就看见蹲在地上吃肉的破烂人，心底五味杂陈。自上次神魔一战后就再也没见过了，他还以为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

不受控地冲了上去握住破烂人的胳膊，高声呼道：“千珏！”

圣千珏吓了一跳，异常激烈地推开罗云苟躲去韩双枝身后，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裤子。仿若周身只有韩双枝身后才是最安全的，躲在他的腿后寻求庇护。

罗云苟紧跟上前：“千珏，是我！罗云苟，你不认识我了？千珏？”

“汪汪汪！！！”

“汪汪汪！！！”

圣千珏缩着脖子靠在韩双枝腿上。

罗云苟看着眼前的一幕，听他刚刚嘴里发出的声音，身子一僵，迟迟缓不过神来。

秦赢王面露难色，诧异道：“这...你们是在哪儿找到他的？”

韩双枝摸了摸圣千珏的头安抚：“刚才的烟花大会上，他突然出现在我背后。”

秦赢王见圣千珏无比依赖韩双枝，问：“他好像和你很熟？”

韩双枝如实道：“我和他也没有很熟悉。之前在醉仙楼的时候见过一次，当时他被一群人围打，我和师傅解了一下围。第二次就是刚刚烟花大会，他突然出现了。”

圣千珏呆若木鸡地蹲在韩双枝身后，整个人处于极度惊慌恐惧的状态。

罗云苟的目光不曾从他身上移开，这和他之前认识的圣千珏太割裂了，他根本不敢想这些年他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还想问问当初神魔一战结束后他去了哪里，还有少言，为什么少言的剑在他手里？可看他目前的状态，是问什么都答不出的。

曾经的神将变成了一只汪汪叫的狗。

“别杀了...别杀了......别杀了别杀了别杀了。”

“汪汪！！！汪汪汪！！！”

“我是狗，我是狗，汪汪汪！！！别杀了别杀了！！！”

声音很低，但顾冬生还是听见了，看向四处乱窜的圣千珏，念道：“别杀了？”什么别杀了？

韩双枝注意到圣千珏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在地上爬来爬去，好像有什么东西追着他要打他，绝望地躲进了桌子底下，瑟缩成一块。

韩双枝掀开桌布，看着躲在里面的人，忧心问他：“你怎么了？什么别杀了？”

圣千珏抱着脑袋面朝地呜呜咽咽，压抑痛苦的声音落入在场人耳中，心狠狠一揪。

罗云苟半蹲在桌边，试图唤醒圣千珏的记忆，一直唤他名字，火急火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千珏，千珏，我是罗云苟，千珏？”

“别杀了，别杀了，别杀了，我是狗，我是狗......”

韩双枝一直关注着圣千珏，不知怎的，他对眼前的一幕产生了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听到那句“我是狗”。

“你趴在地上学几声狗叫我就放了你朋友！”

“对！哈哈哈哈，还不快学！”

五头山四怪人羞辱他的那一幕跳上心头。

这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不管他们说什么，圣千珏几乎没什么反应，抬首不断撞地，地面“咚咚咚”响个不停。

顾冬生：“先让他在里面呆一会儿。等他情绪稳定了，再哄他出来。”

秦赢王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费解道：“诶，怎么会这样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上神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冬生疑惑道：“我听他一直重复，‘别杀了，我是狗’。”

罗云苟猜测道：“千珏变成这个样子，很有可能和当年的神魔之战有关。”

韩双枝：“神魔之战？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赢王缄默不语。

罗云苟继续说：“当年魔界击碎万魔窟放出众多妖魔，妖魔来到人间作乱，魔界趁机攻占神界，搅得天翻地覆，三界生灵涂炭。神界为了阻止妖魔扰乱三界秩序，请了仓岕用其神器降服妖魔。”

“当时，仓岕用宝葫芦收回了众多逃离万魔窟的妖魔，重新将宝葫芦投入万魔窟中封印。”

“宝葫可以吸噬万物，它不仅将妖魔吸入葫中，也将当时与妖魔作战的神将吸进了宝葫芦。”

“神界降伏魔界后，千珏和其他几名神将不见了，无论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原以为他们死在了那场神魔大战之中，直到后来，万魔窟中出现了神的求救印记。神界才得知，有神和妖魔一同困在了万魔窟中。”

“现在看来，千珏消失的那段时间，很有可能被困在了万魔窟。”

说到这，一切都明了了。

如果要救困在万魔窟中的神将，就只有打开封印，可一旦打开，里面的东西就会竭尽全力冲破封印。

不开，那么被困万魔窟中的神将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韩双枝颤栗道：“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当时神界并没有打开封印救他们，那些被困在万魔窟中的神将们......”

罗云苟悲痛道：“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