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海上 第28章 28

张启的新戏一如既往地充满他的个人风格，宏大的场面，晦涩的对白，还有折磨人的追逐动作戏。可以预见拍出来一定是非常精彩非常具有戏剧性的，但同样可以预见拍摄过程的艰辛，宋夏宜了解张启，他属于那种每一幕戏都场景明确的导演，演员、摄影、灯光、美工等等所有人需要做的，是全面且准确地还原他的脑海所想。

媒体称他是压制演员才华的高度被服务型导演，说他不需要演员表达或透露其他东西的导演方式是在抑制演员的创造性、自主性以及对角色的理解。

说得太过了。

他只是标准高，任何环节都不肯松懈，力求每一秒画面都必须完美。

高得是有些苛刻。

宋夏宜对张启其实是很钦佩的，他的镜头语言一直独树一帜，对色彩的运用堪称登峰造极，而且他对古典音乐见解独到，影片呈现出的视听效果每每惊艳世人。

在办公室里看了三个多小时的剧本后，宋夏宜决定参演。

东姐疑惑，张启不是第一次有邀请来，但她以前常常思索良久左右为难，颠来倒去纠结的就是怕进组时间太长，这回竟然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东姐少不得出言打趣：“得做好准备一年半载不能回家啊！”

宋夏宜笑，“回头姐姐给我多补点假就成。”

陆屿桥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做了决定，要了剧本来看，已经听说了是部动作片，但没想到大场面这么多，爆破戏都有好几场，他听说过张启为求效果逼真什么戏都要求实景拍摄的传闻，眉头皱得死紧，向宋夏宜确认：“好几场戏都挺危险，你真要拍？”

宋夏宜说：“不会真的危险的，这种戏一般都是宣传噱头。”

陆屿桥不是完全的外行，不会信她的说辞，只好说：“你再考虑一下。”

宋夏宜不跟他争，点头答应：“那我明天答复你最终结论。”

她这么说陆屿桥听得明白，意思就是到时候再通知一次，决定是不会变的，他不太放心，心想不然就自个儿公司出资，总得把安全这块把牢了。上次她在张启的片场受伤，家里四位老人都被吓得不轻，这次绝不能再出任何意外，再来，他现在害怕看她外婆责怪的眼神。

晚上在沐湖湾那边吃饭时，宋夏宜提了打算参演张启新戏的事，韩郁琼和陆守和同时放了筷子，忍不住追问决定了吗，要不再想想呢。

宋夏宜知道长辈是在担心自己，正要解释说张导的戏没问题，就听陆屿桥先开了口，他说：“公司会投资，现场也派人去盯，不会有事的。”

“什么时候说投资的事了？”宋夏宜不解问道。

“下班前开了短会，已经叫他们去和张启接洽了。”

宋夏宜想了一下，斟酌开口：“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张导的电影预算都比较高……而且媒体一直对他有偏见，万一要出现什么负面舆论，影响票房，搞不好会赔。”

“嗯，公司会考虑的。”陆屿桥说，“后期宣传，我们可以自己负责，舆论方向也由我们自己控制。”

“这样好，到时候屿桥你安排些稳妥的人去跟现场。”韩郁琼说，便给这事初初拍了板。

第二天中午，小鱼来接宋夏宜去电视台录访谈节目。车里，小鱼和男朋友打电话，说了没几分钟，宋夏宜听出来他们在商量结婚的事，想起来自己筹备婚礼的时候，那段时间每天都很忙很开心，要操心的事情出乎意料的多，但她一直乐在其中。

小鱼结束通话，宋夏宜问：“什么时候办婚礼？”

“得过年呢，”小鱼说，“太麻烦了，他在国外帮不上忙，一大堆事情都要我负责，烦得我都不想结婚了。”

“胡说八道。”宋夏宜笑，“具体日子定下了吗？姐姐给你买大钻戒怎么样？”

小鱼笑出声，“姐你才胡说八道，钻戒得对象买呢。”

自己买也行吧，宋夏宜笑呵呵，又说：“那姐姐给你买黄金？等录制结束咱们就去看！”

小鱼“哎呀”了声，告诉她：“那也是对象给买呢。”

宋夏宜点她脑门，“傻啊你！黄金咬手啊！给你买礼物还挑挑拣拣，我买的你不能收还是怎的？”

小鱼笑嘻嘻，“买买买！买一卡车！”

“美得你！”

到电视台，居然是第一个，万延和其他人都还没到，宋夏宜按流程先去化妆，中途有人来敲门，说是她的影迷，问可不可以合影。宋夏宜当然不会拒绝，不知不觉人来了一波接一波，节目录制前的时间变成了一场小型的影迷见面会。

万延过来时，见面会气氛正热烈，连待会儿节目上的主持人都在这，俨然在控场。万延和主持人是相熟的老朋友，开玩笑问：“你们是已经开始了？”

主持人拉她一块坐，难掩喜色道：“夏宜第一回到我们台录节目，大家开心疯了，你不知道，那天你说同意访谈，台里上上下下有多高兴！”

完了忍不住夸：“她可真美！老天爷偏大心的美！”

也不给万延开口的时间，“前几年《恒常如新》上映我邀请你们的时候，你就应该带着夏宜一起来……真漂亮！”

真漂亮的宋夏宜又是合照又是签名地忙了好一会，还是主持人看时间差不多起身控场把化妆间重新留给她，小鱼给她化妆，一边闲聊说：“他们台里人好热情，年轻人又多，上班氛围应该挺好的。”

“管理层年轻化，整体环境可能就比较轻松。”宋夏宜随口接道。

“管理层年轻你也知道？”小鱼给她上底妆，示意她闭眼。

“陆屿桥有大学同学在这里，职务挺高。”

两人双双想到了公司之前的辟谣回应，小鱼心道糟糕，硬着头皮状若自然道：“果然年轻有为！羡慕！”

宋夏宜笑，“你羡慕什么呢？”

“成功人士啊，这还不值得羡慕一把啊……别动，还没好。”

又说：“不过我也挺成功的，好多人还羡慕我呢！”

宋夏宜笑得更开心，夸她：“当然，你超棒的！前段时间你说有几家彩妆品牌找你签约彩妆师的事，你考虑了吗？”

“考虑了啊，我都拒绝了。”小鱼说，“我给你化妆就好，我最喜欢给你化妆。”

告白似的继续说道：“全世界你最漂亮，我给你化妆的时候特别满足特别开心！”

宋夏宜睁开眼，笑说：“我要跟公司说说必须让他们给你涨工资。”

小鱼也笑，“那我只能更爱你更离不开你了。”

半小时后，工作人员来请宋夏宜和万延等人进录音棚，录制前主持人说：“这次访谈我们主要围绕电影、创作方面的事来谈……”

万延突然道：“夏宜你要不借节目澄清一下绯闻的事？”

宋夏宜说：“我的私事就不在节目里说了吧。”

主持人看了眼万延，出言建议：“要不我委婉带一下，夏宜你稍微说几句怎么样？人都来了再避而不谈的话，可能更会引人猜测。”

宋夏宜其实觉得没有必要，她不知道需要澄清什么，有些事情就像浑水，不能搅，你得搁置它才能沉淀。但是一想短短两三个月，她婚变的tag上了两次话题热榜，简单解释一下也行，省得还要再来三次四次。

总不是值得高兴的好事情。

沟通好大概后，录制正式开始。首先自然是恭喜《孤雏》在威尼斯电影节上大获全胜，接着开始聊创作背景。

万延身负女导演上桌吃饱的使命，必然绕不开相关话题，而且她近年的几部作品，非常鲜明地带着女性主义的创作意图，她谈的内容也诚恳。

她说：“我取得如今的成绩，需要感谢的人非常多，包括许多走在前面的前辈，女性主义走到今天，有数不清的人为此奋斗努力过。网上一些朋友和影评人会批评我总是在拍同样的东西，说我翻来覆去是换汤不换药，但其实有些东西你就是得不断提不停说，否则社会很快又会变回之前那样……女性力量发展到今天，不是一朝一夕轻易得来的，然而很多人意识不到这一点，甚至很多女同胞也意识不到，她们不知道诸如家务劳动、教育、工作、产假、家庭暴力、性骚扰性伤害等等这些包含隐形非隐形剥削情形的议题，是经过无数人的抗争才会有今天这样能够被拿出来讨论的结果，我们需要保持这些话题的热度，我们不应该觉得努力得可以了差不多了能够闭口不谈了，否则过不了多久，女性是绝对会再次退至厨房不被上桌的。”

主持人让宋夏宜评价导演万延时，宋夏宜说：“很多人的创作其实都在表达‘我’，导演、演员、剧作者等等，甚至包括日常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对话，我们在说的基本也都是‘我’，我们希望通过述说通过表达，向别人传达‘我’，‘我’的看法、观点、思想等等。而万导，跟很多认为她总是有话要说在规劝在说教的观点不同，我觉得她的电影是‘非我’、‘去我’、‘排我’的，她关注的是一个群体，她讲述的是女性群体的故事、现状或者困境，这种东西不是万导的，而是社会的是历史的是人类的，我觉得这种‘非我’的东西应该被更多人关注。所以相比才华、奖项、知名度等其他，我觉得万导的勇气才最是了不起，她做了很多导演不会去做的事。”

主持人：“你是说为了票房拍戏？”

“对。观众喜欢看什么，大家是心中有数的，甜蜜的爱情，感人的亲情友情，超级英雄、弱者逆袭，又或者其他特效酷炫的所谓大制作这些，这些电影很爽，看起来会非常开心……当然我们的生活需要这样的电影，华丽的、刺激的等等，愉悦身心，一般来讲这样的电影只要故事不是太差，票房其实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还是需要有人去讲一些不一样的故事的，也许痛苦的要人回味反省的、也许很难理解需要反复琢磨思考的……拍这些戏，会更需要勇气。”

“参与演出的演员也很有勇气！”

宋夏宜笑着开玩笑：“演员的压力要比导演小很多的，毕竟演员只要演得到位，是不会背故事差的锅的。”

话题自然切到宋夏宜身上，又是祝她再度获得国际电影节影后，接着预祝她早日拿下戛纳影后成就欧洲三大电影节大满贯的辉煌成绩，听得宋夏宜微觉惶恐。主持人迅速把难题抛给万延：“万导觉得夏宜距离欧洲三大还有多远？”

“夏宜的实力当然是已经够了，毕竟演技大家有目共睹，但可能还缺那么一点运气吧。”万延道，“所以距离的话，大概是……一步之遥。”

宋夏宜笑，“这一步可能稍微大了点。”

万延说：“网上有个说法是这么评价夏宜的演技的，说——‘她常常用无须多言的演技让人忘记她同样无须多言的美貌’，我觉得这句话形容得非常中肯，你看她演戏会忘记她本人，她长得这么好看对吧，坐在这里不用讲话就已经会让人不由自主想朝她那边看，但是电影里面，你会忽略掉她的美……光这一点，就非常不容易，非常了不起！”

宋夏宜在镜头前微笑，果然是无须多言的美貌。

主持人看着她，开始讲起录制节目前工作人员跑化妆间找宋夏宜合影的趣事，说她太美，人群里发光一样的存在，又顺着万延的话夸了几句宋夏宜的演技，最后问：“夏宜怎么形容自己的表演？为什么这么会演？”

宋夏宜说：“拍戏的时候，我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空的容器，好让角色来进入我、取代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更准确……就是我不能释放出我自己，我得去有另外一个灵魂。”

“我很好奇，”主持人说，“宋夏宜本人，是什么样的人？”

宋夏宜笑着摇头，“我不知道，说不好，也许没有电影角色那么迷人。”

万延抢道：“她本人更招人喜欢，没有人接触她之后会不喜欢。”

宋夏宜受宠若惊的表情未及掩饰，惊讶道：“万导太夸张了！”

主持人顺势夸了下去，又聊了聊电影拍摄期间的故事，录制快结束时，主持人装作为难的样子，问宋夏宜：“除了电影之外，有件事情我和广大网友一样好奇，希望夏宜来解答一下。”

宋夏宜心道来了，便抬眼朝主持人望去。

主持人说：“网友们发现你最近没有戴婚戒，非常关心你的感情问题，我看到你今天也没有戴结婚钻戒……不过手上的戒指，挺漂亮的。”

宋夏宜大方地抬起左手来，粉钻边上戴着的是枚蓝绿色珠串戒指，她指着无名指说：“这个戒指是我七月份休假的时候买的，买到它当天，大概隔了一两个小时吧，我就接到了入围电影节的消息，让我觉得这个戒指简直就像一个好运使者！后来参加颁奖礼我也戴了它，果然又拿了最佳女演员……其实新闻我有看到，照片那些……网友们好像很关心，但我们夫妻感情没有出问题，屿桥和海心，他们高中大学都在一个学校，大学期间一起参加过社团，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海心出国读书有好几年，回来之后同学朋友之间聚一聚聊聊天，很平常的事情。”

她说：“新闻出来的时候，我比较困扰……不过还是希望大家多多关心支持我的作品，个人生活如果发生什么变化的话，我一定会主动告诉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