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尤水已经醒了。
几乎一夜未眠,她头痛欲裂。挣扎着坐起身,却一阵眩晕……
她眉头紧锁,表情冷漠。
想了想,还是强撑着换好衣服,然后出了房间。昨晚没吃晚饭,好像血糖有点低,她晕晕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上。
她扶着门框,缓了缓。
然后缓步走到主厅。
大而空荡的厅里,黑暗令她心悸,此刻的环境印衬了她的心情——阴郁、孤独……
东方亮起了鱼肚白。尤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几乎是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的。
何文勋昨晚留在别墅没离开,他特意起了大早,正准备去看看尤水,没曾想,她一个人蜷在沙发上,神情凝重。
“……”
他抻着手臂,走到沙发前。
尤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没睡好吗?你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何文勋担忧道。
“你通知尤书,让他暂时接手一下集团的事务吧……我身体不太舒服。”
何文勋愣了愣,他摇头:“水,你这个时候甩手,不是把集团往风口浪尖上推吗?这个消息迟早会放出去,现在只是缓冲时间,把事情交给尤书,明摆着告诉别人有事发生啊。”
尤水皱眉,烦躁地把头扭向一边。
她太累了,不仅是身体的疲惫,还有心理的无力和压抑。
“你只有两天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何文勋又道。
“……”
“我去叫尤浅。”何文勋见她没反驳否认,又开口。
他上了二楼,尤浅房间的门大开着,他正在收拾背包。
“你这是在……”何文勋站在门口,不明所以。
尤浅闻声,侧头看向门口,看到何文勋,淡淡地笑了一下:“何医生,早啊。”
何文勋皱眉。
“你还要出去?”
“不是。我去训练营。”尤浅一边说一边把一件衣服放进包里,然后拉上了拉链。
何文勋一头雾水……
“回训练营???干什么?”
“……别问了……”尤浅淡笑着含糊过去。
“……”
“你等会儿……”
何文勋见他已经把包背在背上走了出来,越过自己正要往楼梯口走,喊住了他。
“什么事,何医生?”尤浅回头看他。
“你知道水现在的处境吗?”
尤浅愣了一下,不语。
“我不管你们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但至少现在你应该顺着她,而不是和她赌气。”
“我没有赌气……小姐……”尤浅皱眉,表情看上去很无力。
“小姐痛失挚爱之人,情绪必然非常低落,但我没有办法安慰小姐,也没有办法为她排忧解难……我真的很抱歉,况且小姐……”
“什么?”何文勋皱着眉问道。
尤浅扯了扯嘴角,仿佛苦笑。
“小姐看到我只会更恼怒生气,我的存在好像……哈哈,好像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所以,呃,就麻烦何医生多陪陪小姐吧……”
何文勋一阵怒火攻心。
他真恨不得两拳把他捶死!
“……我陪她,和你陪她,效果能一样吗?你是不是智障?你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尤浅惊讶地瞪大双眼,不明白何文勋为何说出这种话。
“……真是怄人!!!尤浅,听清楚,水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自以为的那样爱她,就不要去训练营!明白了吗?!”何文勋语气僵硬。
尤浅皱眉,他不明白。
半晌,他开口:“何医生,我没有资格。”语气淡然。
“……”
没拦住他,只能眼看着他小步下楼……
尤浅又去给尤水“火上浇油”去了。
餐桌已经摆好了餐。
尤浅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
尤水还在客厅,她浑身无力,不想动弹。
“小姐。”尤浅走到她跟前,然后低声唤了她一声。
没反应。
尤浅愣了一下。
“……小姐?”尤水的状态看上去像生病了,他把背包摘下来扔到地上,然后走过去,探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滚烫。
他皱眉,弯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然后转身朝她房间走去。
何文勋赶到楼下的时候,客厅里没人,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包被扔在地上。
“何医生,小姐发烧了。”尤浅从她房间出来,对何文勋说。
何文勋忍不住抿了抿唇:“先物理降温吧,她可能是血糖低,受了凉。我去准备东西。”
尤浅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
何文勋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转身离开了。
他便准备了冰块和毛巾,重新进了尤水的房间。
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只是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尤浅走到床跟前,然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裹了冰块的毛巾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尤水下意识地侧了一下头,皱眉。
她还闭着眼,只是本能地躲避突如其来的冰块。
尤浅便微微移开一点,然后重新又放了上去。
“……冰。”她不满地开口,又把头移开。
“你发烧了。”尤浅语气轻柔。
“……”没了声音。
他又重新把毛巾敷了上去。
这次她没有躲避,而是抬起胳膊,又想要拂开他的手。
尤浅眼神暗了暗,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尤水惊讶地睁开双眼。
两人对视。
一个满眼惊讶,一个面色清冷。
“松开。”
不为所动。
尤水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弄疼我了。”她语气不稳。
尤浅眼皮跳了一下,然后松开了她。
“你怎么还在这儿?如果我没记错,昨天晚上你说要回训练营,态度决绝。”
“……”尤浅泄气,不语。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她又说。
不为所动。
门开了,是何文勋。
他手里拿着一个吊瓶。
“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体温有些高而已,你可能是起太早受凉了,待会儿扎完点滴补充一些食物,我已经让厨房熬粥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针头扎进了她的右手。
尤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面色略显苍白。
“你俩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呆着。”
“……只能出去一个人。”何文勋道。
尤水皱眉,不悦。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麻烦尤浅帮忙在这儿看着你,你有需要能及时给你提供服务。”何文勋说着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留下房间里的两人都有些愣怔。
“……小姐。”
尤浅气息不稳地开口。
尤水不理他。
“小姐,我能不能先不去训练营……”
她抿唇:“我没有让你去。”语气淡然冰冷。
“……”
尤浅不再出声,而是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她跟前。
屋里安静了下来,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地看着床上的人,一瞬不瞬。
尤水觉得别扭。
她把头侧向一边,不去理他。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他:“白京生出差前在哪儿见的你?”
“林园。”他说。
尤水愣了一下。
“具体时间。”
“周三,上午九点半。”
“……你去那里干什么?”尤水微微蹙眉。
他不语。
尤水倒也没追问。
“你们说了什么?”她又问。
“……没什么。”
尤水撩起眼皮,瞪他。
“确实没说什么。”他语气平静,神情淡然。
“白先生说很爱小姐。”他看她不相信的表情,又补充道。
尤水气滞。她不想再跟他说话了,重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她已经派何文勋和尤书彻查这件事情了,并且把李越怀车祸的事情交给了魏羲和。直觉告诉她,这两件事情有必然的关联,里面可能牵扯着很多见不得人的交易……
又是一阵安静。
良久的无声。
尤浅坐在那里,薄唇紧抿,神情淡然而平静。
没人看他,否则就会发现他深邃的眼里满是对尤水深沉的爱意……
尤水好像睡着了,她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地颤动,面容白皙动人,尤浅有些着迷。
移不开眼,以至于门开了,他都没有察觉。
“……点滴已经扎完了,你也不帮忙拔掉针头?你看。”何文勋走到尤水床跟前,皱着眉怪罪道。
尤浅这才低头去看,手背上的半截透明的针管里有一点倒流回去的血液。
他“噌”地站起身,弯腰,小心翼翼地把针头拔了出来。
“……”
尤水已经醒了,她微微蹙眉,表情看上去有些不愉快。
“呃,抱歉……”尤浅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她懒得理他。
坐起身,准备下床。
尤浅下意识地要去扶她,却被她皱着眉推开了伸过来的手臂。
他手僵在半空中,抿唇,又收了回来。
“伯父刚才打来电话,说白京生明天下午出殡。”何文勋开口。
尤水愣了半天。
“知道了。”她语气淡然。
魏羲和不在,看来只能让尤浅陪尤水出席了。
顿了一下,何文勋又道:“尤书那边有消息了。”
尤水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尤浅。他面无表情,平静而淡然,一如既往的清冷。
她内心一阵无力,一阵失笑。
面前的人可是尤浅,城府深不可测,面具多样而复杂,她又怎么可能窥探得到他内心深处的世界呢?!
一直以来,她都像一个任他摆布的傻瓜,先是被他牵动着情绪,后是被他左右着决定,她本是一个和他一样清冷淡然的人,几乎不会有人使她激惹而失去理智,可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里百分之九十五的不由自主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面对他时,她的感性永远压过理性……
“你先整理吧,我的状态……”尤水声音淡淡的,似乎夹杂着一点忧伤。
“我明白。”何文勋点头。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客厅走去,临到门口,何文勋扭回头,示意尤浅。
尤浅抿了抿唇,快步跟上。
餐桌已经摆好了餐。食物的味道并没有勾起尤水的一点进食的**,她整个人都萎靡而无力……
勉强吃了一些,她站起身,又想回房间。
何文勋疯狂示意尤浅。
“小姐……”尤浅终于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站起了身。
“什么事?”尤水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开口。
“只喝一碗粥……不行的。”
尤水不着痕迹地皱眉。
半晌,她扯了扯嘴角:“什么不行?”
“……呃,营养不够的。”
她不在意地笑了下:“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尤浅愣了一下,抿唇。
她没再看他,抬脚朝卧室走去。
尤浅泄气。
“你别放心上,水心情……实在是……”何文勋在一旁解释。
尤浅又愣了一下。
“我没放心上。”
他对尤水再了解不过,怎么可能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心生不满……
“尤书那边查到的事情,你不想知道吗?”何文勋突然转了话题。
尤浅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何医生。”他开口,语气冰凉。
“你从南非飞邻国,碰见了俞星曜?”何文勋问道。
“……何医生,我们的对话已经逾矩了,被小姐知道我的下场会很难看。”尤浅皱着眉,淡然。
“我是把你当朋友的。”
尤浅怔住。
“你爱尤水,所以不会做任何背叛她的事情。”
无声。
尤浅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何文勋笑着道,说完站起身,去了厨房。留下尤浅一个人站在厅里,忐忑不安。
白京生的追悼会定在了康阳大厦。
下午两点,尤水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里。
张青阳亲自迎接她,见她身后跟着尤浅,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最近忙吗?”张青阳道。
“不忙,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尤水说。
几个人边说边走,穿过前面的大堂,来到悼会现场。
已经到了一些人。
白京生的父母正在和宾客寒暄,一个司仪指引着人们献花哀悼,尤水站在那里,心情复杂。
尤氏只出席了她一个人,虽然她和白京生已经订婚,但终归没有踏入白家,尤氏家族也并无理由全员出席。
“伯父,节哀。”她走到白父跟前,低声道。
那个鬓角有些发白的男子点点头,然后拍了拍尤水的肩膀:“小水……天有不测风云,你和小白的这桩婚事无效,是我们白家欠你的……”
尤水皱眉,她喉头像扎了根刺,突然说不出话来。
尤浅一直跟在尤水身后,听闻此言,忍不住也皱紧了眉头。
“苦了你了……”白父又道。
…………
悼念仪式结束,白京生的骨灰安葬到了白家的墓园,外面突然下起了很大的雪,尤水站在墓碑前发呆,尤浅看着她,神情凝重。
她向前走了两步,尤浅愣了一下,赶忙跟上去,却被她一把推开,他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僵在了原地——尤水脸上全是水珠,她在哭泣,因为她眼眶通红。他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变成了行尸走肉,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关节早已用力到泛白……
尤水在外面受了凉,感冒变严重了,回到别墅后一直在打喷嚏。
何文勋面对现状内心简直崩溃,只得帮她重新扎点滴。
尤浅却从一进门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连晚饭都没吃,谁叫都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