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
尤水睁开眼,伸了个懒腰。
床铺左侧有人睡过的痕迹,但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人。
她翻个身,沉思。
脑袋里天马行空。
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很轻,门又被小心翼翼地关上。
一阵凉气吹来,她裹紧被子,重新把自己团成一团。
等了好久,都没听到动静,她忍不住坐起身,去看。
没有人。
“尤浅。”
有动静了。她听到门口有脚步声,走得很快,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醒了。”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你怎么起这么早?”她问。
“睡醒了。”他说。
无语。
“你出去干嘛了?”
“买早餐。”
有问必答,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她倒真觉得有些饿了,肚子也不自觉地发出“咕”的声音。
想了想,他突然开口:“你要不要起床?我给你放水。”
她点点头。
他转过身,朝浴室走去。
她看着他的走路姿势很不正常。
“等等。”她开口。
他转过身:“怎么了?”
“你哪里不舒服?”
“……”
“你哪里不舒服?”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腰疼。”
她愣了一下。
“怎么弄的?”一句话,不自觉地带出了关切的语气。
“没事,别问了。”他说着转过身,朝浴室走去。
她的关心和好意被拒绝了,心里顿时堵的慌。
弄好水,他又走出来。
两只袖子都被挽起,露出他一截结实的小臂。
她还在床上。
“你怎么还没起?”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伸出两只手,示意他抱自己。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走过去,准备弯腰。
她却制止了。
换了个动作,她突然站起身,站在床上,比他整整高出半个身子。
他不自觉地挑眉,抬起头看她。
“干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
“你腰疼,还抱我?”她居高临下地说。
他怔了一下。
抿唇,半晌,他终于露出一抹微笑:“我没事。”
“你怎么弄的?”她不肯放过这个问题。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可能是昨天摔倒的时候扭到了。”他语气淡淡的,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她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笑出声:“你是不是傻?买药了吗?我帮你敷。”
他摇了摇头:“你不让我抱,我只能扛你了。”他说着把她扛在了肩上。
“啊!”她整个人都腾空,身子突然有一种向下坠落的感觉,慌忙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把她扛到浴室。
尤浅把早餐摆上桌。
牛角包,还有一些乳酪,有咖啡和牛奶,有一包吐司切片。
他胃不好,在训练营训练的时候落下的毛病。他不喜欢吃甜食,吃了胃里总是反酸。
他买了两包方便面,虽然瑞士的方便面不太一样,但本质还是差不多。去不算大的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香气浓郁。
她精神看上去特别好,一阵面香味扑鼻而来,她使劲吸了口气,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他把面端到桌子上。
“我的呢?”她看他夹了一筷子就要往嘴里送,突然开口问道。
他停下,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桌上摆着那么多吃的东西,她习惯于早餐喝半杯咖啡,半杯牛奶。
“你的。”他把眼睛移到一大堆面包上,用眼神示意她。
“我也要吃面。”她无视,直接了当地说。
他愣了愣,看她。
“乖,你就吃面包吧。”他说。
她瞪大眼睛看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句话,令她当场石化。
他如此自然又宠溺的语气,简直令她整个人都飘上了天,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一下子变得很烫。
“我不。”她说着把他面前的碗移到自己跟前,然后从他手里夺过筷子。
他一口都没吃呢。
她眉头微簇,好看的眉毛向上扬起,表情不屑又充满调皮。
他欲言又止。闪神间,她已经夹了一筷子面条送进了自己口中。
“小姐,方便面是垃圾食品。”他还是淡淡地开口了。
“……”
很破坏气氛的一句话。
不如说,是出戏的一句话。
尤水手中的动作没停。这一周里,她不会对他有任何要求,他只要做他自己,随心所欲就好。换句话说,她希望他开心,她迁就他一周。
“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不接地气了?”她不在意地扯出一抹笑。
她在墨尔本的时候,又不是没吃过垃圾食品,白京生也从来没有因为这种生活细节而对自己有什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尤浅现在有些像年事已高的老父亲一样……
他抿了抿唇,不再出声。
顿了一下,他开口:“那些怎么办?”
他指那些各种面包。
“你吃吧,我不想吃了。”她含糊不清地说。
为什么连他煮的面都这么好吃?难道真的是爱屋及乌?
这个念头一出,她就嘲笑自己的幼稚……哪来的爱屋及乌,方便面的调料不就那几种吗?他根本什么都没干,面条的香味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皱眉:“我不吃。我再去煮一碗面。”他说着站起身。
她愣了愣。
知道他不喜欢吃甜食,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撇了撇嘴。
吃过早饭,两人去小镇外面散步。
尤水一直惦记着他的腰,一路上左顾右盼,心不在焉。
两人并肩走着,没一会功夫就走到了一个教堂跟前。
“要进去看看吗?”尤水开口。
“你想进去吗?”他反问。
“不是非常想。”
从教堂的外表可以看出,那应该是天主教。
他们二人都不是教徒,也对这些礼仪不是很了解熟悉。
默契地走开。
小镇的空气非常好,时不时会有微风吹来,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今天有什么安排?”他突然开口问。
“不知道。”
没什么刻意的安排,他们只是并肩走着,走得很慢,又没有目的地。
谁都没有戳破,他们彼此非常喜欢这样的感觉。
轻松,安静。
小镇本身不算大,他们利用一上午的时间,竟然把整个小镇都转完了!
中午,两人在火车站附近的商业街吃午饭。
人不是特别多,老板很热情。
吃过午饭,他们又往酒店走。路过Bucherer,尤水非要拽着尤浅进去转转。
瑞士最有名的当属手表。
尤浅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他的身份,如果不出意外,一辈子都不会用到这里的东西。
尤水好像很有兴致,拉着他左看右看,他就陪着她。
“这个好看吗?”她指着一条项链问他。
“好看。”他回答的很敷衍。
她也不在意,又拉着他看别的。
走到男士手表专区,她停下。
手表这种东西,最彰显一个男士的社会地位。她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若有所思。
“帮我看看,哪个好看。”她说。
尤浅皱眉。
他对这些东西毫无了解。
“我不懂。”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侧着头看了看她。她正专心致志地挑选着。
“小姐,买给白京生吗?”
他又出戏了。
尤水怔了一下。抬起头看他。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不着痕迹地眯了一下眼。尤浅给她一种介怀她和白京生感情的感觉。提到白京生,他总是显得有些刻意……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下一秒,他就扯出了一抹淡然的微笑。
“太低端了可不好。”他说。
她不语,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
他低下头,开始帮她挑选。
他看准了卡地亚的一块手表,价格不菲。
很精致,也很衬他。
也许真的是眼缘。手表这种东西,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气质。
“那就这块吧,你试试。”尤水很爽快,并没有想继续挑选的意愿。
他愣了一下,戴上。
她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他心里一阵酸涩。
白京生的手腕和他的差不多吗?这块表很适合他,没想到,也很适合白京生……
“不再看看吗?”他不确定地又问。
“不用了。”她笑笑。
结过账,两人出了商店。
天色渐暗,他们去Coop买了一些吃的东西。
二人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慢慢悠悠地走回酒店。
一进门,尤水就和往常一样瘫在了床上。
四仰八叉,她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尤浅已经习惯了。
他把东西放好,然后走过去帮她换鞋。
一如昨日的场景。
“你先去洗澡,我帮你敷药。”她看着蹲在面前的人,淡淡地说。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进了浴室。
纠结。
尤水对他很上心,似乎有些过头的感觉。
他只是假装她的男朋友,又不是真正的男朋友,尤水跟他说顺其自然,可毕竟他不可能完全放得开……频频出戏可见一斑。
皱眉。
希望一周快点过去,又害怕一周过去的太快……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敷药。
尤水有些不开心。
“别生气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结果是他蹲在她跟前细声细语地哄她开心。
她的表情真的很不愉快,本就清冷的面容只能用冷漠来形容。她对他的乖哄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非常想生气,也在使劲克制着自己。
他的举动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除夕晚上他做的那个梦,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
这一次,她真的找到了答案,确定的、肯定的答案。
“你起来吧,我不生气了。”她缓缓地开口,神色淡然,冷漠被隐起不见了。
尤浅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从Coop买的都是即食食品,房间没有能供他大显身手的厨具。
他把垃圾收拾好,没事干了,只能静静地坐下。
尤水在看手机,眉头紧锁。
他百无聊赖。
手机响了,他看到尤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用眼神示意他。
他了然地走开。
他不能听主上的电话,这点规矩还是知道的……
是何文勋打来的。
挂断电话,她脸色变得阴沉。
“尤浅。”声音清冷。
他走过去,站定。
她周身明显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们要提前结束假期了。”她说。
他没有迟疑。
“是,小姐。”
“今晚就走,回伯尔尼。”她说。
天已经全黑了。
“是。”
从采尔马特坐火车到塔什,他们原路返回。
一路上,尤浅把车开的飞快。
“小姐,如果累的话就休息一下吧。”他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尤水,她神色凝重,情绪应该不太好。
突然打道回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去解决。联想到这两天他们在瑞士,最大可能是集团出了什么事。
尤水不理他。
回到伯尔尼将近凌晨。
尤浅把车子停进车库,尤水已经很累了。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
尤水洗过澡,疲惫地倒在了床上,头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
尤浅在准备出发需要的东西。
天已亮。
他们从伯尔尼飞帝国邻国。
何文勋已经派了人在机场接他们。
尤水去瑞士的事情整个帝国没有任何人知道。
她把消息放出去,只说是去邻国谈一个项目。
“你回首都。”
安顿好后,尤水终于得空跟他说话。
尤浅站在她面前,垂首。
“是。”
尤水把他除名的事情帝国皆知。各大家族集团也都知道他叛逃了尤氏。那日集团把他从谷山市带回别墅的事情,魏羲和早已经潜入俞氏家族的暗网全部清理干净了。所以按道理,他现在的确不在集团,更不可能出现在她身边。
“砰!”
外面一声巨响。
一阵刺眼的红光直冲上天,灰烟腾空而起。
爆炸声!!!
整个房子都被震得晃了起来。
是炸弹!
“小姐!……”
尤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了尤水就往外面跑。
来不及了,火光冲天。
天色已晚,看不清楚来人在哪里。
尤水震惊!
反应过来,整个人都仿佛置于冰窖之中,冷得发寒。
她抬起眼,看着把自己护在怀里的人,眼神中似有一把刀。
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她黯然。
心里已了然了七八分。
尤浅把她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躲过房子前排的丛林,绕到后面去。
一上来就扔炸弹,却又不把炸弹扔进屋子里,想着大概是先把他们引出来。
他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对。
“小姐,有问题。”
自从他们出来后,反而没了动静。
他懊恼地皱眉。
尤水也了然。她已经通知了集团。直升机应该马上就能来。
“轰隆——”
又一声巨响。房子的楼顶冲出一股炽热的波浪,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响声,滚滚浓烟如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伴随着猩红色的火焰绽放着……
猛烈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成片的房屋接连不断地坍塌,碎裂的钢筋混凝土如同流星雨般纷纷坠落,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
尤浅惊得目瞪口呆。
成排的房子,瞬间全部被轰平!!!
他不敢犹豫,拽着她快速地穿过后排的花园,向有水的地方跑去。
“砰!”又一声爆炸,一片碎片飞起,直朝他们而去,眼看落下。
他来不及反应,情急之下奋力地把她推了出去……
殷红的血光四处飞溅,溅到了支离破碎的玻璃幕墙和已经坍塌的碎瓦残垣上……
“尤浅!!!……”
尤水失声惊呼!
直升机果然来了,可只差了这么几秒钟。
她又恨又气。
“小姐……”
螺旋桨带起的巨大的旋风,吹得她的脸上全是腾起的灰烟……
是魏羲和。
他顺着爬绳滑了下来,然后帮她系好安全带。
挥手示意驾驶员先走。
“小姐先走,这里有我,后援马上就到!”魏羲和几乎用尽全力在吼。
尤水脸上有一些血渍,她用手一摸,自己的小臂不知何时已经伤了,现在正在淌血……
随行的医生赶紧给她清理伤口,只是一片碎片嵌进了皮肤,取出,消毒,包扎。
她全程都没什么感觉,一颗心早已经丢到了那片血光当中。
十几个小时前,尤浅还站在她面前冲她微笑。
意外总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降临。她还有话没来得及跟他说,如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她想,当时在伯尔尼,她应该认真地亲吻他,然后对他说,谢谢他,她曾经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