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州坐落于两山之间,这里的风雪总是来得更加猛烈,如絮的飞雪洒落红尘,看似纯白无暇,还承载人间无数希冀,却是那些衣衫褴褛之人的地狱,之后还要遮住遍地尸殍,将深沉的罪恶埋入大地,继续向人间挥洒希望。
墨清欢风尘仆仆地来到此地,看到街头流浪的百姓和遍地的尸殍,他们很大一部分都是为躲避战祸而不得不南下,她内心一阵凄寒。
曾几何时,她也衣不蔽体地于街边流浪,受尽冷眼和世间寒凉,如果不是好心人将她收养,可能她已经和家人在天上团聚了。
天色昏暗,没有月色照拂的夜晚如野兽濒临,一如墨清欢此刻沉重的心情,不禁让她攥紧了手中的剑,她此番马不停蹄地赶来,就是为了报仇雪恨,稍稍平复她这么多年来藏匿于心的恨意。
老者的话似乎还萦绕在耳旁:“我寻你多年,如今才得幸见你,但终究是有愧于你父亲对我的嘱托,他让我把他随身佩戴多年的剑交予你,算是代替他陪在你身边吧,他只希望你后半生平安无恙、幸福安乐。
“所以清欢,大仇已经得报,听叔一句劝,千万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那把剑的剑身游龙盘旋而上,锋芒毕露,哪怕被埋没多年,锐气依旧,似乎向她诉说着他父亲心中未竟的宏图大志。
那么,她将亲自用这把剑手刃仇人之子,然后代替父亲续写长安归故里、踏马平山河的奇迹。
思绪收回,墨清欢已经来到一间灯火昏暗的木屋前,颇有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之味,她没有贸然闯进,而是停在了门口,细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咳咳咳,福荣你别忙活了,去休息吧,我……我没事。”
“公子,为何不请大夫来家里看看,这病再拖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仿佛听到一声叹息,“这是心病,医治不好的,就不用浪费这个钱去请大夫了,如若……如若最后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拿着这笔钱另谋出路吧,也算是不枉这么多年来陪在我身边,咳咳咳。”
“公子!”
不知为何,墨清欢心中竟生出异样之感,但这股感觉来自哪她也说不清。
“咚咚咚”她敲了门,紧抿着唇,握紧了手中的剑。
等到见到门中之人时,她才知道这股异样究竟来自哪,那张面庞和记忆中渐渐重叠,打碎了她的梦中幻影。
一袭青衫,一尘不染,他眉目清朗俊逸,如春风拂面,让人心悸,长发丝丝低垂散落于床榻,昏暗的烛火遮掩了他苍白的面色,添上一抹柔和,眼眸低垂,藏的是暗流汹涌,显的是霁月清风。
此时他侧目看过,道是摄人心魄,他却姿态闲雅,还能微微一笑。
“福荣,你先到别处去,我与这位小姐有事要谈。”
虽不放心,可福荣还是离开了。
他们就这样彼此对望着,谁也没说话,明明是咫尺的距离,却又仿佛相隔万里,眼前像蒙上一层纱,看不真切。
“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来。”他捂着发疼的胸口却还是微笑着。
“我也没想到,再次相见,你已经落魄至此。”她语气凉薄,笑里透着凄凉。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咳咳咳,”他忍不住一阵咳嗽,声音低醇清厚,“你来此地,是要取我性命吗,为何还不动手?”
他仍是笑着问,似乎这已经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了。
墨清欢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走近,看着那张梦里曾出现无数次的面庞,那些曾藏匿于心底的少女心事喷涌而出,那些曾未宣之于口的暗恋蠢蠢欲动。
可又在即刻被她悉数掐灭,至此,眼中只有清冷,只留灰暗。
“我只需要一个答案,你跟陷害一事,到底有无关系。”她冷冷地问。
可眼前之人紧抿着唇,偏过头去,并未回答,因为,他不想让她看到他眼中闪动的泪光,不想被她可怜。
将死之人,又有何求。
墨清欢眼中同样蓄满了泪水,哈哈一笑,她终究还是没有动手,而是跟过去的自己彻底决裂,将那些不知所云的情愫尽数浇灭。
“江寂衫,我一定会找到办法,让你付出代价!”
留下此句,她愤然离去,屋外凄厉的风雪叫嚣着闯进,将他身旁最后的一盏灯吹灭,只余黑暗,无尽的黑暗。
他一阵猛烈咳嗽,血色弥漫开来,泪水早已浸透了青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