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打断了贺轩龙的举动。
他回过头,走廊那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祈时钦站如厉柏,拳头紧攥,头顶罩着一片乌云,直勾勾瞪着他们。
林深远一怔,反射性地要抽回手,贺轩龙抓得很紧,依然挡在他面前,他堪堪才稳住,无法动弹。
“倒是又见面了。”
贺轩龙收捡了表情,把礼节做得足够。
祈时钦只盯死物一样盯着他。
林深远僵在窗台上,几乎想变成一只壁虎,从窗口逃下去。
“祈……”
他开口。
这时,贺轩龙的两个打手也上到了四楼,站在走廊口向贺轩龙示意:“靳总电话。”
难怪衣兜里的手机在振。
贺轩龙缓缓松了手,对着林深远微微一笑:“再会,夜莺。”
“……”
林深远后悔没再扇他一巴掌。
他从窗户退去,走向两个手下,鞋底踩碎了两颗滚在一起的爆米花。
祈时钦在半路上等着他,双拳攥紧,目光如同绷住的弦,跟着他的举止而拉得更紧。
两人隐隐对峙。
林深远稳住了重心,盯着地面试图下来。
忽然贺轩龙停下了脚步:“脚崴了,就别动了。”
“……”
林深远顿在了窗台上。
贺轩龙挑起眉,微笑着对上祈时钦:“承蒙你照顾了。”
那眼神仿佛毒液,什么都能杀。
祈时钦沉着脸。
“唔……”
林深远低低叫了一声。
他的手抓住了支撑窗户的生锈铁片,掌心被铁锈刮了一下。
他又松开手,身体在窗台上摇摇欲坠。
绷紧的情绪立即改弦易张,祈时钦迅速收回落在贺轩龙身上的死亡射线,抬腿朝林深远走过去。
狭小的走廊里,他与贺轩龙擦肩而过。
他踩着一地圆滚滚的爆米花,到了林深远面前,站在了贺轩龙之前的位置上,眼角微微有些隐忍的发红。
林深远一僵,不知这个人是不是也要来看他狼狈不堪。
“下来。”
祈时钦捏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朝林深远伸出双臂,将他从脏乱的窗台上迎下来。
林深远落进了他的怀里,被他双臂紧紧环抱着,被风吹过的身体贴着他的温暖,双脚终于落了地。
祈时钦喑哑:“怎么会坐上去?”
林深远:“脚崴了……”
他沿用了贺轩龙的谎言,双手紧紧抓着祈时钦。
祈时钦:“……哪只脚?”
林深远:“……左边。”
祈时钦吸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林深远,似要离去。
林深远心头一跳,却见前方的人影蹲下身子。
“上来。”
祈时钦弯下腰,手往后抓住了林深远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背上。
“……”
林深远乖乖地趴了上去。
祈时钦背起他,踏过一地狼藉。
电梯前,祈时钦开口:“手没事吧?能按电梯键吗?”
“……可以。”
林深远伸手按了键。
空荡的电梯上来,载着两人下去。
整个过程中,祈时钦也没有放他下来,一直背着他走过大厅,深夜坐班的前台打了哈欠,惊讶地看着刚才找他问人的大帅哥背着人走了。
他站起来,正要吆喝一声询问,两人却已经离开了宾馆。
深夜的路,灯光昏黄。
看不到行人,也看不到车流。
林深远在他背上,打破了沉默:“……你怎么会来这里?”
“……”
祈时钦说不出口,电梯门在他面前关上时,他差点想撬开那扇金属门,再从电梯井跳下去,落到电梯上面,然后打开电梯上的金属盖,钻进电梯里面。
当然,那是电视剧才能上演的内容。
所以他只能走楼梯,但无论再快,也追不上电梯。
出去时,林深远已经不见了人影。
夜色已晚了,林深远无处可去,总要去哪里入住,他便一家家把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
终于在到这里时,抬头一看,从窗户口看见了一个背影。
他眯起眼,有令人不快的预感。
这才进去,问了前台后果真有类似林深远的人进来,还跟着一个男人。他感觉不对,一路上来,便撞见了贺轩龙拉着林深远手的那一幕。
“……”
他抿唇。
“找你。”
这两个字概括了整个过程。
轻描淡写,铭心入骨。
“脚是怎么崴的?”
祈时钦开口问。
这……
林深远还没编出来,他想了想,说:“上台阶的时候。”
“在哪?”
“……公园。”
毕竟那个宾馆可没有台阶给他崴。
祈时钦一静,随即说:“他也背了你?”
“?”林深远连忙否认,“我自己过来的,在……宾馆,才遇到了他……”
“哦……”
祈时钦应了一声。
喉结滚了滚,便没再追问这事了。
只发表了评价:“贺轩龙,他倒是变了不少。”
“……你还记得他?”
“……”死都不会忘。
祈时钦忍着心底的不爽,回忆起了贺轩龙那人,在渝中一班,祈时钦装的比别人看来的还好,学神人设,彬彬有礼,但内心深处,他与一切都保持距离,在那个班里给他留下印象的很少,而贺轩龙就是其中一个。
尽管一开始的印象是,那家伙阴沉狂妄,肩膀耷拉着,独来独往,谁也不在意,也不被谁在意,存在感极为弱,和他的名字真是不搭。
再后来,那人忽然判若云泥,不仅衣着变了,身体也变了,肩膀宽阔挺拔,身姿也日益狂野,气质翻天覆地,开始有女生给他写情书。
人的改变,都有巨大的动力在推着。
而祈时钦找来找去,只在贺轩龙的生命里找出林深远,在他来之后,那小子就完全变了。
如今,他的名字都快压不住他那骨子里的邪性。
野兽在觊觎他的玫瑰。
祈时钦背着身上的人,一步步往前走,似乎不知道累似的,又仿佛是在惩罚自己掉以轻心,他分明知道林深远在酒店急着掉头回来有原因,却一心认为是他反悔了。
他把林深远拱手让人。
还好还来得及。
他不顾手臂发酸,紧紧抱住对方。
“我们要去哪?”
林深远看见四季酒店都落在了后面,不像是要回去的样子。
祈时钦开口:“很快就知道了。”
林深远没懂。
祈时钦:“睡吧,不用担心。”
这句话似有魔力,林深远放松下来,脸贴在他背上,双手像藤蔓一样环住他的脖子。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
紧张过后一旦放松下来,很容易就滑入了沉沉的梦乡。
街道上空月明星稀。
路灯依次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祈时钦背着他走过一条条街道,手臂已经发麻了,却不知道累似的,一直往前走去。
穿过了两个街区。
跋涉千万户人家。
林深远被轻轻叫醒了。
他睁开眼,月已三更,到了凌晨,低低地落在绮户上。
借着月光,满庭的繁花簇拥着,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一栋馥郁的花园庭院中。
祈时钦登上台阶,站在了一扇门前,看着旁边的密码锁,轻声说:“输一下密码。”
林深远惺忪着睡眼:“……好。”
他抬起手,触到按键,不知道该按什么。
祈时钦的声音传来:“是你的生日。”
手指一顿。
林深远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祈时钦催促了一声:“露深,快点。”
林深远将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还差两位。
祈时钦又说:“17。”
17,他们相遇的年份。
也是林深远当时的年纪。
两个数字按进去,门咔哒一声开了。
进入玄关,开了轻柔的壁灯,客厅中幽暗整洁,墙壁上挂着上个世纪的印象风格油画,书架塞满了藏书,一半是科学,一半是艺术,中间放着王尔德的《玫瑰与夜莺》《快乐王子》《巨人的花园》《道林·格雷的画像》,还有《自深深处》。
都是林深远喜欢的书籍。
祈时钦蹲下来,将他放到了沙发上。
“疼吗?”
祈时钦望着他的脚。
“不……”
林深远眼神迷瞪,睡意又涌上来。
坐在沙发上也犯困,头颅耷拉着,似乎橱窗里的漂亮玩偶,任人摆弄的样子。
“清洗一下。”
祈时钦将他放好,起身去浴室。
走了三个小时的路,他的胳膊几乎全麻了,水龙头打开,冲刷着血管,血液流动缓慢恢复,他感受着水流变暖,拿出毛巾弄湿了,再拧干水走去客厅。
沙发上,林深远跌在沙发上的毛绒玩具上,已经酣然入睡了。
他的手搭在旁边,洁白的手掌向上。
祈时钦抬起那只手,湿毛巾轻轻擦拭,从手腕到指尖,一点点地打湿,抹去沾过的尘土。
另一只手也是如此。
坐过窗台的衣服也有些尘埃,祈时钦给他擦了身子,换上了睡衣。
林深远毫无防备地睡在沙发上,头发软软地枕着玩偶,衣裳系在身上,足尖白皙,垂在地上。
祈时钦检查过他的脚踝,没有青肿和伤痕,不用特别处理。
林深远已经沉睡,他滑动着喉结,伸出双手,抱起了陷入梦中的少年。
穿过走廊地板,卧室临近花园,月光落在窗前,铺到了地板上。
壁灯柔和,做成温暖的小桔灯,放射出暖橙色的一团光晕。
祈时钦将人放到床榻间,月光与他为邻。
“晚安。”
他轻轻抚过少年的发,在他光洁的额上落了羽毛般的吻。
随即起身。
这时,他的小拇指被小小地握住了,那动作十分轻柔,那么微小,他一瞬间以为只是落上了一只迷路的蝴蝶。
低头,林深远的手轻轻拉住了他,他还在睡梦中,抓着他的拇指,低声呢喃着:“别走……”
祈时钦顿住。
忽而那呢喃多了些话语:“别走……利夫……”
祈时钦僵在床边,机械地转过头,脖子似乎还能发出咔咔的声音,他毫无情感地重复着:“利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迷迷瞪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