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湛,老熟人了,这个名字一出不管怎么样都要听的。同归耳朵悄悄贴近。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没受什么重伤,只是很生气,要个说法呢。”
“那厮什么人,他要是生气你就该回不来了。算了,要什么给他什么吧。”
“小的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李湛那厮太过无耻,不仅要黄金五千两,还要找一个女郎。”
“哦,是什么样的女郎?”
时下京中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在皇城里长大的都操着一口官话,受地方影响。
官话发音板正,一字一句都吐字清晰。房间里原本都是官话,可最后那人因起了兴趣,在吐字的末尾扬了音。
这种声音本来就熟,还暴露了音色,同归心底隐隐有了预感。
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同归用手指沾了点口水,伸手就要在窗户上扎个洞,去确定。
手一碰到纱,很成功就破开了,可同归却面色一紧,心道要完。
要完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原因是窗纱是双层,破了一层还有一层。另一个原因就是破开的时候是有声音的,若是两边都通了口子,破开的瞬间压力的收缩是不会有太大动静的,可问题是只有一层,这动静就大一些了。
稳住,同归,他们听不见!!
事实证明,在这种情况下,人类的掩耳盗铃是没有用的。
即使同归面色稳如狗,房间里面的声音仍然瞬间停止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脚步声,不重但是很明显往同归这边走来,意思是已经发现了。
事到如今,同归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她咬着唇,双眼含恨!
——
房间内,落梨眯起眼,杀气毕露。
禀报的下人也收了声,往窗口的地方走去。
短短几步,收着走也用不了多久。何况下人也没收着,正当他掏出匕首想要隔着窗结果了对方之时,砰的一下,窗户打开了。
“啊!”一声惨叫发出。
同归理直气壮拿着扫帚出现,“打扫房间了。”
这个工具真好,有了它是不愁没有借口的。
虽然有理由了,但是这真的很离谱。离谱到什么程度呢,那个下人被门框推的虽然疼,但是叫了一声,嘴巴还能合的上,但同归的借口却让他的嘴巴张大就合不上了。
而同归根本没管,只是一双眼死死的盯住坐着的那个人。
下人很快反应过来,“个小娘皮的,老子杀了你。”
“慢……”落梨喝止,声音从面具下发出。
隔着层面具,声音有些闷。或许还刻意的收了声音,但是同归仍然听出了,“还要装吗?”
落梨假装不懂,“嗯?”
同归讽刺一笑,“拿我当傻子了,还是觉得这么多年我们白认识了。即使我真的是傻子,你却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耳环。”说到这里,同归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去看他,“不要否认,否则你在遮掩什么?”
落梨有些狼狈的转头,将藏在发间的耳环推的更深。
殊不知此举却更做实了同归的说法,她继续,“繁楼不许出不许进多久,你就消失了多久。若说一个两个都是巧合。那么作为认识这么多年的人,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吧。”
同归的脾气是什么呢,落梨怎么会不知。
至此,再也无法隐藏了。
落梨摘下面具,对视了过去。眼神里有心虚,也有一丝释然,“同归,我只是怕你失望。我,并不想瞒你。”
真的确认了,却没有吵闹,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是这样了,落梨真的不简单。
早就有人告诉过她了。
想了一想,同归道,“失望什么?是失望你做女子的皮肉生意去赚黑心钱?还是失望你瞒着我做见不得人的生意,一边自以为是的当着京城里最大妓院的老板,拥有权势却在我家出事的时候冷眼旁观?”
还是婚后,一件件小事攒下来的失望?
陆殊途不是好人,你也不是。
不过她又感谢,“还好你冷漠无情,没有利用你的人脉去救我爹,不然和你同流合污,我真是嫌脏。”
一桩桩细数下来,每一条都不是做夫君的合格条件。
夫是妻的天,是遮风避雨的。是提供情绪的,是同频共振的,最次要的才是解决生理需求。
该多看看的,这世上的男子很多。不该为了情势,去成亲。
到这里,同归终于可以开口了,“我们和离吧。”
能做的都做了,该忍的都忍了。
事情到这一步,只有和离了。
而和离,同归问心无愧。
同归双眼盯着落梨,没有一丝退让。
落梨避了避那目光,“双亲不会同意的。”
缔结两姓之好,成亲确实不是单方面就能否决的。除非是休妻。可休妻要犯七出之条,哪一条同归都不想担。
和离名声本来就不好听,即使同归不再嫁,她也不能背这个名头,她还有个未婚的哥哥,她要为家人着想。
同归的沉默,换来的是落梨恬不知耻,他道,“你去和母亲说,看她会不会同意。”
这就是另一点了,落母对同归是有恩的。
所有人在成亲第二天时都犹豫不定时,只有落母站在她这边,跟她说,她没错。
所以,同归说不出话了。
可哑了半天,还是要继续,她看落梨,“所以,你要解决这件事。”
“落梨,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出事就推给大人。若是我没有发现你的真面目,你可以这么没担当,可以这么行事。”
“但落梨,你有繁楼,这繁楼开的这么大,背后的势力一定很强吧。”同归一点一点撕破他的伪装,“你能够游走在这么多势力之中,你的脑子绝不止那么狭隘,你也不会没有手段。”
“我能想到的是,是你不愿意和离。可即使你不愿意和离你却不明说,而是推到母亲身上,更将我架在这个火上烤。是因为你也知道我,知道我的为人不会去开这个口。”
“所以,我恳求你,做人别这么无耻成么。”
这样的谈话注定是血淋淋,不讲情面的。
落梨臊了脸,忽然将茶盏掀翻,“滚。”
于是,没眼力劲的下人麻溜的滚了。
同归看了一眼那下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没有外人,落梨起了身,对着同归双膝跪了地,“是,同归,我不愿。”
他看她,放低姿态,“我不愿意和你和离,我们之间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凭什么他陆殊途可以后来者居上。如今你是我的妻,就算过程很艰难,可你已经是我的妻,就只能是我的妻!”
同归:“既然如此,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闻言,落梨忽的跪走两步,拉住她,“怎么不好谈了,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解决不好吗?”
同归闭了闭眼,嘲讽冷笑一声,“不刚才还说要我找母亲,现在就长大了?”
“可是落梨,你错了。你一不该牵扯到陆殊途,他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事伤了我,你最清楚。你将他扯出来是在比谁更烂吗?”
“什么孩童,你拿我当什么?”落梨终于忍不住了,“你有拿我当过你的丈夫吗?我和他比,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他,即使他这么对你,你心里仍然有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在净房里找谁。孤男寡女,赤身**!同归,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去。”
闻言,同归猛然倒退两步。
“我们就这样烂在一起不好吗?”落梨猛的站起身,本就高大的身躯更是裹挟了压迫感,就像是在威逼,“那日锦衣卫来家,事后你第一时间返回去找的是他。出了事你不去找你的夫君,不依靠你的夫家,你去找他?你要说你心里没他,我不信。可是这样的因为难道不贱吗?我是烂人,可你也没有对我真心真意,你又是什么好人。”
太亲近的人就是这样,同归能一个照面认出落梨,落梨自然也懂同归。
她看不出来的,他能看出。
可往往最亲近的人,说的话也扎的最深。
同归沉默了,甚至不知道怎么反驳,更甚至顺着他的话反思自己。
难不成她真的贱?
这种事从来都是当局者迷,如果有个人在场,就能发现落梨是在转移事角,模糊事情的本质。
是有阅历有手段的人才能使出来的。
可同归不知,落梨垂下的眼划过一丝暗色,他去牵同归的手,“我们回家吧。”
出了繁楼,天色已然昏暗。
马车并没有停留在门口,而是牵去了马房。同归还处于恍惚反省中,也就没注意到落梨的手从始至终都在牵着她。
绕了这么一圈,有心的人一眼看过来就能知道结果。
落梨低着头再次一笑。
到了马房,落梨将人送进马车,“我晚点回家,先帮我和双亲那边报备一下平安。”
接着,落梨也不管同归会不会拒绝,直接放下车帘,“回去吧,不该说的话别说。”
那跟着的一众下人已然都蒙圈了,但却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为什么繁楼的人对郎君难么尊敬,什么郎君真正的身份,什么夫妻两人的面和心不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守口如瓶。
要知道从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下人们才不想当这个“死人”呢,忙不迭的就点头。
马车渐渐驶出视线,至此,落梨脸上维持的好面色全然不见,他冷着脸,唤了声东驲。
东驲很快出现,他不如平常那样嬉皮笑脸,而是肃然抱拳等着吩咐。
“唤晚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