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禹你让妈说你什么好,医院那么好的工作说辞就辞,一点都不为自己前途考虑。”
距离宋鸾禹辞职回老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林晚心里的疙瘩依然没有解开。
林晚看着身边跟没事人似的宋鸾禹,忍不住道:“妈的身体妈最清楚,医生都说没事肯定也没大问题,小禹你还是赶紧回医院上班吧,小地方混不出什么名堂的。”
宋鸾禹当时接到林晚突然晕倒进医院的电话魂都差点吓没了,幸好被来串门的邻居看见然后打120送去医院,抢救及时才捡回条命。
为避免类似情况再次发生,宋鸾禹婉拒医院主任的挽留,辞职回到平淡慢节奏的老家。
“妈,其实我回来后才发现小地方也挺好的,准时上下班,有双休日、工作压力也小,最主要的还是能陪在您身边。”
林晚不赞同宋鸾禹的说法,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大城市发展好、机会多、更能出人头地,当然跟小地方不一样。”
宋鸾禹并不看重名利,随和道:“妈,钱是赚不完的,您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养好身体,就别为我操心了。”
宋鸾禹长相偏柔却不女气,眼眸澄澈黑亮,笑起来尽显谦逊温和。
“……你这孩子。”停顿几秒,林晚又叹了声气。
与此同时,一阵激烈的吵架声传进宋鸾禹耳朵,伴随的还有女孩失控的情绪。
“我不要!你凭什么擅自做主干涉我的事,从头到尾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根本就不配当父亲!”
“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读书,现在让你给我尽点孝你还不乐意上了?别人都没事就你心理有问题,我看你就是过得太舒服了,真矫情。”
“对,我就是矫情,你满意了吗?!”
宋鸾禹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隔壁邻居女孩的情绪已经近乎崩溃,身体发颤地瞪着面红耳赤的男人。
宋鸾禹微微蹙眉,迅速捕捉到男人话中的重点。
从事心理医生的缘故,宋鸾禹对“心理”、“精神”之类的字眼格外敏感。
见林晚无奈地摇摇头,宋鸾禹忍不住轻声问道:“妈,隔壁不是纪叔家吗,他跟他女儿吵架了?”
林晚告诉宋鸾禹女孩父母离异得早,双方都不想管,碍于法律抚养义务才勉强协商轮流照顾,但前两年女孩母亲因病过世,女孩又还没成年,只能由男方抚养。
而男方又是个三天不摸牌就手痒的人,几个相同爱好的街坊邻居凑一块儿打一晚上更是常事,也不管家里孩子有没有吃饭,牌打输了回来就把气撒孩子身上。
“真是作孽,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他们毁了。”林晚语字里行间满是心疼。
宋鸾禹回想着跟邻居男人屈指可数的接触,没有多说。
他往隔壁看了眼,这时女孩已经不说话了,任凭男人怎么骂都不吭声,女孩边抹眼泪边盯着自己的手腕,眼里的希望一点点消失。
宋鸾禹心里顿时生出不详的预感,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说妈我过去看看。
宋鸾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男人家院子,打了声招呼:“纪叔,你在家啊。”
被叫纪叔的男人顿了顿,掩饰好脸上的表情后道:“是鸾禹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没几天,我妈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回来陪陪她。”
“你妈能有你那么懂事孝顺的儿子也是幸福的。”
纪谦群笑了下,转头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女孩,“纪婷玥,看到人连叫都不会叫吗?我记得你不是哑巴吧?”
男人或许看不出女孩的变化,但宋鸾禹却知道女孩此刻的状态不能再受刺激。
他连忙当起和事佬:“没事的纪叔,我也不经常回来,婷玥不熟悉我很正常,您别说她了。”
有外人在纪谦群也没再继续责备纪婷玥,进屋给宋鸾禹倒了杯茶,说自己晚点还有活要干,可能不方便招待。
宋鸾禹摆摆手,不在意地说:“瞧您说的,都是邻居说什么招不招待的。”
简单聊了几句纪谦群便忙别的事去了,留下院子里的宋鸾禹和纪婷玥。
宋鸾禹斟酌用词,尽量不让纪婷玥觉得自己有敌意:“你好呀,我叫宋鸾禹,是你隔壁邻居,我能叫你婷玥吗?”
“我知道你的鸾禹哥,我陪林阿姨聊天时她总提起你,说你是心理医生,能力很强救了很多人。”纪婷玥努力控制低落的心情,不让自己再次崩溃。
“婷玥,你看上去状态有些不好,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这通常是宋鸾禹和患者建立信任,沟通交流的第一步。
纪婷玥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宋鸾禹的嗓音犹如山间的涓涓细流,干净温润,“不想说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尊重你的意愿。”
话落,宋鸾禹边耐心等待女孩答复边观察她面部的表情变化。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
纪婷玥松开咬紧的下唇瓣,语速很慢:“鸾禹哥,我感觉我好累啊,每天醒来只有煎熬和痛苦,没人在意我的感受也没人爱我,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一样……鸾禹哥,你说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你没有错婷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宋鸾禹安慰道,循序渐进引导女孩,“你坚强、勇敢、会在朋友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遇到了些困扰你的小麻烦,但我相信,我们可以一起克服它。”
宋鸾禹伸出手,掌心朝向纪婷玥,弯起唇露出笑容:“婷玥,你愿意相信我吗?”
女孩望着宋鸾禹,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点点头,抬起手和宋鸾禹击掌。
吃完午饭,宋鸾禹带纪婷玥去城里的少年宫散心。
车程大概五十分钟左右,宋鸾禹原本以为纪婷玥会觉得无聊,在等红绿灯间隙时抬头瞟了眼后视镜,发现纪婷玥已经睡着了。
宋鸾禹调轻车里的音乐,按照导航往目的地行驶。
约莫过了十分钟,车速缓缓慢下来,宋鸾禹刚把车停好纪婷玥就醒了。
宋鸾禹解开安全带,扭头往后看:“醒了,我们到了。”
“谢谢鸾禹哥,给你添麻烦了。”纪婷玥心里很愧疚,不知道怎样才能还宋鸾禹人情。
“不用跟我客气,你就当出来散散心,烦恼的事我们先放一边。”
女孩说了声好,然后和宋鸾禹踏进这个充满童真和欢声笑语的地方。
宋鸾禹看向不远处的游乐区,问:“要不要过去看看有什么想玩的?”
纪婷玥回过神,笑得有些勉强:“不用了鸾禹哥,我不怎么喜欢玩这些东西。”
宋鸾禹没多说,识趣跳过这个话题,“那我们去楼上逛逛,最近好像有很多手工公益活动,喜欢的话都可以玩一玩。”
两人来到二楼,越过几间教室后女孩在一间油画棒画室前停下。
“喜欢就去试试,”宋鸾禹看出纪婷玥对画画感兴趣,“需要我陪你吗?”
纪婷玥不好意思占用宋鸾禹太多时间,“没关系鸾禹哥,我一个人可以的。”
宋鸾禹给纪婷玥留了手机号,让她有事给自己打电话。
他继续往楼上走,相比一二楼小朋友的嬉笑声,三楼以上就显得安静许多。
悠扬婉转的钢琴声吸引宋鸾禹的注意,他朝走廊尽头望去,心里浮现出丝丝异样。
会是他吗?
一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海中蹦出来,但宋鸾禹立刻摇头否认,觉得肯定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钢琴声仿佛赋予了魔力,引导宋鸾禹往走廊尽头走去,等反应过来时,宋鸾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琴房后门了。
琴房采光极佳,缕缕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钢琴和弹奏的男人身上,璀璨而耀眼。
宋鸾禹倚着墙,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他不由得好奇,弹钢琴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钢琴曲渐渐进入尾声,男人弹完最后一个音,随后站起身微微鞠躬。
掌声响起,围观的听众随之散开,宋鸾禹也看清楚男人的脸。
心脏传来“咯噔”一声。
那张四年来只在梦里出现过的脸逐渐与眼前的男人重合。
糟糕,好像碰到前任了。
宋鸾禹几乎下意识想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
“宋鸾禹。”男人率先开口叫住他,“好久不见。”
宋鸾禹顿住脚步,深吸口气平复如潮水般翻涌的心,“好久不见,陆洲崎。”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瞳孔中皆印着对方的脸。
即使过去四年,陆洲崎仍是宋鸾禹记忆中的模样,从长相到声音依然能拨动沉寂的心,唯一变化的大概是陆洲崎身上的气质稳重了许多。
气氛有些尴尬,正当宋鸾禹思考要不要说些什么来缓解,陆洲崎再次出声:“那么巧,你怎么会来这?”
“我带邻居家孩子过来玩玩。”宋鸾禹干巴巴地说。
宋鸾禹感觉这世界就像本巨大的狗血小说,分手那么久说重逢就重逢,丝毫不给他时间接受消化。
为避免在陆洲崎面前失态,宋鸾禹打算先走一步,“那你忙,我先走了。”
他转身想逃,却被陆洲崎抓住手腕。
在见到宋鸾禹的那刻,陆洲崎心中无数的话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他动动唇,最终却只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你不用道歉。”宋鸾禹知道陆洲崎想说什么,转回身与他对视,“你爸妈说得对,我们不合适,我只会连累你。”
陆洲崎因为自己失去进修国外顶尖音乐学府的机会,不仅让宋鸾禹深陷自责懊悔,更令陆洲崎父母愈发讨厌他和反对这段感情。
宋鸾禹知道陆洲崎父母有多强势,他不想陆洲崎为难,“你听你爸妈的话吧,别再惹他们生气了。”
陆洲崎满不在乎地说:“那又怎样,难道我要一辈子活在他们的掌控中?”
陆洲崎骨子里天生带着放纵和自由,最讨厌定义束缚,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例外。
“宋鸾禹,我们还有可能吗?”陆洲崎死死盯着宋鸾禹,突然道。
陆洲崎其实有私心,他不希望跟宋鸾禹再无可能,也不愿往最坏的方面想。
宋鸾禹没吭声,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个胆小鬼,不愿提及过去,也没有勇气再去回应陆洲崎。
见宋鸾禹不说话,陆洲崎又抛出重逢后的第二个问题:“那你还喜欢我吗?”
“我……”宋鸾禹语塞。
喜欢。
他当然喜欢陆洲崎。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改变。
只是年少的不知天高地厚早已被无情的岁月磨平,再也没有当初奋不顾身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