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穹在离柜台最近的桌面坐下,林飘絮站在一旁,端起营业笑容,问:“这位客人,你想点什么呀?”
“有推荐的吗?”
“嗯……来杯气泡冷萃?”林飘絮接着问,“甜点建议来一份提拉米苏。”
“哦,你今天要跟我走吗?”李青穹莞尔一笑。
林飘絮斜睨他一眼:“是你跟我走。”
过了十几分钟,林飘絮将咖啡和甜点端到他桌上,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还有一个小时下班,等我。”
李青穹点头,看着她在柜台边忙碌,浅尝一口咖啡,这或许是他有生之年喝过最好的一杯。
下班了,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
林飘絮拉着他的手晃晃悠悠,荡来荡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就是知道,估计是心电感应?”
李青穹朝她挑眉。
“少来,快说。”林飘絮拧他的腰。
李青穹停下脚步,看了她很久很久,久到林飘絮不自在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摇头,大迈步向前:“不说,免得你以后又不告而别,突然消失,去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对不起嘛,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这不是怕连累你嘛……”
林飘絮晃晃他的胳膊,想了一下,又问:“这个方法,只有你知道是吧?”
“是,只有我知道,是我一个人的魔法。”
李青穹回头,认真道。
那她就放心了。林飘絮点头:“好吧,我允许你保守秘密。”
她掏出手机认真看了看地图:“我们去吃饭吧,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很好吃的泰国餐厅。”
“哦?别人带你去吃的吗?”
“才不是!是我自己发现的!”
林飘絮强调,语气看似不刻意,又相当在乎他的反应:“我还没有和任何人去过那家店。”
“就等着我过来吗?”
“是啊,明明断联了,你不知道我在这里,我也不知道能待多久,但是,我就是想留着和你一起去,只和你去。”
林飘絮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大步往前走。
李青穹很想说他也是,在纽约留学时,到外地出差时,他去过的很多家好吃的餐厅,看过的很多惊艳的风景,都一一记录在备忘录里.
时刻筹划着要以后带着林飘絮一起去尝去看,但此时此刻,他不想提这些林飘絮来不及参与的过去。
他们只管手牵着手,大跨步大跨步地往前走,奔赴共有的未来,只属于他们的未来。
吃完晚餐,两人来到了林飘絮租住的小公寓里,是一个一室一厅。
客厅堆满了学习资料,装修很简单,甚至称得上简陋。
但是各种细节都看出了主人的用心,哪怕只是暂住。
李青穹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地毯很厚,毛茸茸的触感包括他的脚背,无比惬意.
此时已近日落,但是阳光依旧很充足。
他注意到这个房子有很多面窗户,外界没有遮挡,无论站在哪个方向都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日光。
他发现林飘絮的家里,处处都有阳光与暖意。
无论站在何处,无论看向何方,都充满朝气与希望。
也许是房租便宜,虽然一个人住,空间也足够大,房间挺宽阔。
李青穹走进她的卧室里,一走进去就往床上躺:“是两米的啊?”
气得林飘絮拍他:“赶紧下去!你脏死了!”
两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林飘絮领着他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打开沙发边的唱片机。
当悠扬的爵士乐响起,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憋不住笑了。
李青穹郑重宣布:“我也要留在这里。”
“你辞职了吗?”林飘絮问。
“没有。一旦辞职就会被挽留。所以我干脆消失了。”
李青穹伸手,在她面前做了个放礼花的手势:“像你一样,嘭,凭空失踪。”
那陆图温不得气疯啊?
林飘絮失笑:“听起来是我拐跑了你这个良家少男。”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李青穹牵过她的手,“你看我现在居无定所,还是个无业游民,求你收留一下我吧。”
“这样啊,那我养你吧。”林飘絮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印下一吻。
她四处张望,问:“小白脸,你的行李呢?”
李青穹摇头:“没有行李,我是逃出来的。”
他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来到她身边,从不提这一路的决绝与艰辛。
“看来我们都落入了某个圈套,又擅作主张为彼此做出了一些牺牲。”林飘絮迟疑,“你真的准备好了要离家出走,跟我一起发疯吗?”
“我不是离家出走,”李青穹揽过她,“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陆家是你的旅馆啊?”林飘絮开心了,“这样吧,我明天请个假,我们去逛街买衣服?还有你的生活用品。”
“好啊。”李青穹提议道,“然后我就在家当田螺姑娘,给你洗衣做饭,等你下班回家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林飘絮狂点头,“我批准了!”
李青穹又想起咖啡厅里的店长小年轻,继续提议:“还是,我也在这里开一家咖啡店怎么样?你来当店长。”
“啊?你想抢生意啊?”林飘絮摇头,“不行!”
“这么护着这家店啊。”李青穹吃味地说。
“说好的给我当田螺姑娘,”林飘絮弹他的额头,“你都当过我甲方了,休想再当我老板!”
话好像都说完了,两人懒懒地窝在沙发里看着对方,都感觉不太真实。
触觉知觉都在过热,只能强迫自己让所有感官沉静下来。
不说话,不动弹,只是用交融的目光温柔细碎地描摹彼此的脸庞。
视线扫过每一寸肌肤,心跳在每一秒里延迟,以确定对方是真的存在,而不是因为过度想念臆想出来的幻影。
“你……”林飘絮开口,欲言又止。
“嗯?”李青穹眼眸弯弯地看着她。
林飘絮笑着摇了摇头,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片温柔而飘忽的云朵里。
好像有很多要解释的,好像有很多非常抱歉的事情。
但只要你来了,就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最重要的是,你来了。
李青穹先是往书房里捣鼓了三台电脑,林飘絮猜测是炒股投资之类。
之后便真的安心当起了田螺姑娘,每天变着法儿给做好吃的,企图把她喂胖。
“欢迎回家,”李青穹接过她的包包,“你想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你不会压根没做饭吧?”林飘絮狐疑地拍拍他的头,“当然是吃饭。”
李青穹领着她走到饭桌前。
“你这么会做菜的?”
林飘絮惊呆了,这个四菜一汤虽然都是简单的菜色:番茄炒蛋,清蒸鲈鱼,辣炒花甲,鱼头豆腐汤。
随处可见的家常菜,但是做得有模有样,热气腾腾。
“我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贤内助,家庭煮夫。”
李青穹摘下围裙,毕恭毕敬地坐在餐桌旁。
“哎,怪不得都想结婚呢,我也想要一个老婆。”
林飘絮坐下,拿起筷子。
“那你现在有了。”李青穹正儿八经地喊了一声,“老公!”
林飘絮直接喷饭。
吃完了饭,李青穹在洗碗池前忙碌着,笨拙地挤泡泡刷碗。
林飘絮倚在碗柜前看着他洗,嘴里咔嚓咔嚓地啃一颗红苹果。
越看越欣赏,她宣布,洗碗时的李青穹是最性感的。
“以前觉得,我能活着就挺给这个世界脸的了。”林飘絮笑着说,“现在看着你,我觉得活着真挺好的。”
李青穹对她的耐心好像永无止境,无论她怎样过分地故作冷漠和疏离,说一些刺伤他的话,逃离他千百遍。
即使如此,李青穹也全然不在意她的忽冷忽热。
她是一根居无定所、飘渺无踪的飘絮,飘到哪里是哪里。
但只要她落了地,扎了根,李青穹便会赶过来给她阳光雨露。
做她的天空与大地,笼罩着她,将风暴挡在外面,筑起属于自己的幸福乌托邦。
林飘絮越想越开心,忍不住伸手去挠他的痒痒,主打一个突然偷袭。
李青穹一下子就弯了腰,头发也被水龙头喷射的水花溅湿。
但是他戴着橡胶手套,手上满是泡泡,一时也反抗不得,只好笑着求饶:“别闹!等我洗完再闹!”
林飘絮放过他了,大摇大摆地回客厅继续啃她的苹果。
没一会儿,加速洗完碗的李青穹赶来“报复”她了,用还湿着的手心冰她的后颈。
冷得林飘絮一激灵,差点儿从沙发上跳起来。
两人闹了一会儿,又相互依偎着瘫在沙发上。
“也许你不该来的,我好不容易习惯了没有你。”
林飘絮与他十指相扣,人家说十指连心,也许这样他就能最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她再也无法强迫自己从李青穹身边剥离,他身上有她赖以为生的体温和气息,是她独属的镇定剂和安眠药。
习惯了如此温暖的怀抱,便再也回不去一个人的冰冷与孤独。
“那我更该来了,”李青穹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贴合,“你休想甩下我,休想戒掉我。”
“行行行,你以后把我走哪儿揣哪儿,行了吧?”林飘絮嘟囔。
李青穹高兴了,亲她头顶蓬松的头发,闻到了清新的柠檬洗发水味儿。
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接了个电话,聊了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似乎是人工智能的领域。
她问:“你从小到大受过的教育,还有职业规划都是围绕着颂德来的吧?中途变道,不觉得可惜吗?”
李青穹沉默了很久,才回道:“我有时候在想,其实你以为的捷径,有时候恰恰是绕了远路。”
林飘絮屏息,聚精凝神地听他说。
“房地产现在这个环境你也看到了,并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何况颂德内部有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可大可小,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某一处崩塌,也许大厦将倾,巨鲸将落。”
李青穹沉声道:“从前我不愿意明哲保身,现在我不愿意与它共沉沦。”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有一束光在他眼中骤然熄灭。
那是他曾经坚守的路,是他莫大的信仰。
“一鲸落,万物生。”林飘絮叹息,“颂德倒下,也许不是坏事。”
这不是他们两个能够左右的事情,那是被称之为“天命”、“时运”方能撼动的巨物。
他们只是历史的见证者,无力抵挡时代巨轮滚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