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穹站在紧闭的房间门口,问身旁的白织羽:“这几天她有吃饭吗?”
白织羽摇了摇头:“勉强吃一点儿吧。”
李青穹敲了敲门:“我可以进去吗?”
门开了,李青穹走进去,把门轻轻阖上。
“你都知道了?”
林飘絮站在窗前,双眼空洞地望着伸进窗沿的树梢。
李青穹点头:“是。”
“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勾引你哥又诬告他□□,敲诈他钱是吧?”
“你不是那种人。”李青穹走上前去,揽过她瘦削的肩膀,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不要这么说自己。”
“我不该收这下笔钱吗?我就是被疯狗咬了,也可以索要赔偿吧?”
“飘飘,你不要这样,都过去了。”
李青穹不住摇头,越抱越紧。
仿佛要将对方嵌进自己的身体,将她所有的痛苦与挣扎都嵌进体内。
林飘絮感觉肩膀一阵湿凉,原来是李青穹将头靠在她肩上。
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渗到她身上。
李青穹在哭什么呢?她都没哭,他有什么好哭的?
“都过去了?”她一把推开他,将李青穹推得踉跄。
“过不去,这辈子都过不去!你知道我妈从几楼跳下来吗?十二楼,四五十米高,我不知道她有多痛,我去现场,她的手脚和肝脏都摔碎了,碎得收都收不齐,血溅了一地……
我去找陆图温讨公道,他下药把我睡了,我求他不要,他还打我,我耳朵差点就被他扇聋了,还有什么?对,黄体破裂,我流了好多血,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缓过来……
最后我等来什么了呢?我等来了王昭阳带来的和解协议书,我这时候才知道他是你哥哥,我害怕你知道,我怕你嫌我脏,我怕你误会我勾引你大哥,我斗不过陆图温,所以我签了。”
林飘絮的眼泪不停从眼眶流下,字字泣血。
“我后悔了,我为什么要签,我就应该把他送进监狱去,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也不无辜!你有什么资格嫌我脏?你比我更脏!你也享受了陆家的钱,这些钱,都是我妈妈这种老百姓攒了一辈子的血汗钱,你锦衣玉食地长大,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怎么来的?你会遭报应的,你和陆图温都会遭报应的!”
说到愤恨处,林飘絮情绪彻底失控,双手拼命地拍打他,啃咬他,甚至伸手掐他的脖子。
李青穹哑口无言,放弃反抗,闭上了眼,任由她发泄。
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那一纸和解书。
林飘絮被永远地困在了过去,再也走不出来。
“不要恨我。”这四个字仿佛是从他胸腔里呕出来般,呕心泣血,“我只求你不要恨我,飘飘,求你不要恨我……”
他紧紧抱着她,将头搁在她颈窝里反复摇头哭诉,求她不要恨他。
一时竟不知道,是他在抚慰她,还是她在支撑着他。
他很久以前就猜到了,猜到了她为什么签下和解书。
但是当这个答案真正出现在他面前,却还是比想象中还要沉重许多。
林飘絮哭嚎的字字句句仿佛有万钧之力,在反复捶打他的心脏和灵魂。
像一场绞刑,勒紧他的喉咙,绞碎他的心肝肺腑。
白织羽开门冲进来,赶紧将林飘絮从李青穹身旁拉开。
将她紧紧搂住,拍打她颤抖的背脊,转过脸来对他说:
“李总,你先回去吧,飘飘现在状况很不好,不能再受刺激了。”
因陆宅正在翻新,李华章现居国际度假庄园,一月一次的家庭聚餐,也跟着挪到了这里。
这片庄园集合了高尔夫球场、射击场、马场、牧场、温泉、酒庄等,是一家超大型国际度假庄园。
不远处就是森林公园,及专属的大剧场、音乐厅,兼具私密性与舒适性,少见地得到李华章女士的赞扬。
“青穹人呢?”陆图温一进到正厅,便询问管家道。
“小少爷在射击场。”管家恭敬地回复。
陆图温到达射击场时,李青穹已经连续打了三个9.0的成绩。
子弹爆破靶心,好似要洞穿某个人的心脏。
陆图温在他身旁站定,戴好面罩,拿起一把枪,“砰砰”连射两枪,却都脱靶了。
他活动了下手腕,叹道:“手生,准头不行了。”
李青穹沉默着装子弹,又打了一枪,还是9.0。
陆图温知道他一向手稳,但没想到这么稳,似乎是暗中练习了很久。
他转过身来,问:“今天是打算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吗?”
李青穹看着他,脑子一片空白,林飘絮绝望的哭嚎在他耳边反复回荡。
好似有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他的手,竟不自觉朝面前的方向,举起了枪。
枪口正正指着陆图温的额头,分毫不差。
陆图温一动不动,俊美无伦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想一枪打爆我的头,想很久了吧?”
他伸出手,抓着枪管,拽着往前一步,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朝李青穹低吼:“来啊,朝这里打,认准了!”
李青穹深吸一口气,手臂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
“删掉了吗?”他问。
“嗯?都删干净了。”
事发第一时间便让集团网信部的人删干净了。并且开启了监测手段。
一旦发现新的传播点,会立即响应联系强制勒令删除。
“我是说视频原件。”李青穹朝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别跟我说你舍不得。”
陆图温脸上的笑却比他更讥讽:“删掉也改变不了事实。”
李青穹咬牙,眉头紧皱,下颌线绷得冷硬锋利,看样子又想举枪给他来一发了。
陆图温望向远处并排矗立的靶子,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躲在家里,不肯出门,不肯见我。”
那间屋子才热闹几天,如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会解决的。很快。”陆图温说完,转身离去。
李青穹留在原地继续射击,在子弹出膛的前一秒。
他闭上眼,原以为自己会幻想眼前站立的靶子是他哥。
结果竟然是他自己。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林飘絮?”
林飘絮接到陆图温的电话,一句话也不想说。
“已经查到泄露造谣的人了,明天抽空过来,陈秘会去接你。”
“不想去。”
林飘絮压根不在乎是谁泄露造谣的了,反正一切已经发生,无法挽回。
“青穹也会去。”
林飘絮:“……”
行吧,陆图温又一次拿捏住了她。
她想起之前的失控,她字字句句诛心的迁怒与指责,想起李青穹仿佛被判了死刑般绝望的神情。
终究还是心软。
第二天,陈秘书如期来接她,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开到郊外一座三层楼的别墅旁,应该是自建的独栋,周围没有邻居,一排排的高树有种荒凉感,看起来甚是偏僻。
林飘絮跟着陈秘书走进地下室里,里面装潢成会客厅。
中间是一排真皮沙发,两旁是两个单人沙发,沙发旁是酒柜,前面放着一个可移动的茶几,往下三个阶梯,一片铺着红地毯的空地赫然呈现眼前。
没有任何阳光,落地灯的光晕在陆图温身上勾勒出寂静森冷的轮廓。
陆图温靠在沙发里,五指拢着一只酒杯,居高临下地望着来人,身上洋溢着一种微妙的不怒自威,
也许是因为他过分硬挺的眉骨及幽深的眼窝,睫毛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
阴晴不定,随便看人一眼就让人觉得凉意袭来,不寒而栗。
陈秘书领着她向前,示意她坐在左边的沙发。
林飘絮坐下后,打开手机,所有相关帖子和视频照片都被下架了,清理得很干净。
一如之前颂德所有的危机公关,好的坏的,都会被掩盖。
再抬起头时,李青穹也到了。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静默无言。
紧接着,几个身着黑衣戴黑超的保镖将一个年轻女孩押了进来。
林飘絮认出是之前跟李青穹吃饭时偶遇的女孩,那时候他介绍说她是陆图温的前女友。
陆图温开口道:“她以前趁我不注意时登过我的icloud,里面有一些私人的东西。”
林飘絮很不解,皱着眉头发问:“是你泄露出去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吃醋?”
徐致悦愤恨地看着她冷笑:“你自己先脚踏两条船,钓着他们兄弟俩,在这里装什么装。”
原来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吗?
她一直钓着人家兄弟俩玩儿。
林飘絮一时愣住了。
陆图温打了个响指,保镖将徐致悦按倒在地,一只脚重重地往她撑在地上的手掌碾压。
“咔”一声,好像是纤细的指骨被踩断了。
徐致悦发出一声刺耳的痛叫。
“好好说话,不然折了你的手脚,你还想跳舞吧?”陆图温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件死物,“阿盛,东西删干净了吧?”
为首的黑衣保镖阿盛点头:“放心,已经排查了所有电子设备及外传记录,确保删干净了。”
合着这里是他动用私刑的窝点。
林飘絮看了看四周,下了结论。
她就说,怎么七拐八拐地一定要来郊区,这个现场还整得跟三堂会审一样。
林飘絮直接站起身,冲上前去,朝踩住徐致悦手指不放的保镖喝道:“让开!”
她将痛得流泪的徐致悦从地上扶起来,拍掉她白裙上的灰尘污垢,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以一个护卫的姿态,对面前的陆图温高声喊道:
“要不是因为你始乱终弃、玩弄人家在先,她会记恨我吗?要没有你偷拍的这些私密照和视频,她拿什么来造谣来伤害我?你才是罪魁祸首,不要在这里装无辜扮好人,还妄想嫁祸给别人。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轮不到你来审判,她造谣、泄露我**这部分,我自己会追究,不需要你在这里跟□□一样逞凶!”
说完又转过身对徐致悦语重心长道:“为了这样一个渣男你值得吗?我可以告你宣传□□物品、侵犯**、诽谤造谣罪,你要背案底了,你知道吗?”
徐致悦脸色“唰”一下就白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吓到了。
林飘絮拉住她完好的那只手,对陆图温说道:“放我们走吧,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陆图温还没发话,李青穹走下台阶,说:“走吧,我先送你们去医院。”
两人坐在车后排,徐致悦左手小心捧着受伤的右手,一路看着窗外。
林飘絮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浅眠——
事件发生后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失眠,吃褪黑素都不管用,现在她却莫名想开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该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就接受。
松懈感伴随铺天盖地的疲惫与困顿向她袭来。
开了一个小时才来到最近的骨科医院。
徐致悦下车前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认真地对林飘絮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
林飘絮无所谓地笑笑:“我原谅你了。”
正如她所言,始作俑者一直都是陆图温。
就算没有徐致悦这一出,哪天陆图温为了威胁或者折磨她,早晚也会爆出来。
现在少了一个定时炸弹,也是好事——
她的人生就是这样,厄运如影随形,生活千疮百孔。
凡事只能往光明处看,不然她早已崩溃。
徐致悦跟着李青穹往前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拍打车窗。
林飘絮降下车窗,疑惑地看着她。
“我忘记说了,谢谢你救了我!”
徐致悦说完,原地朝她深深一鞠躬。
林飘絮哭笑不得:“不用谢。”
不由暗忖:这姑娘虽然可恶,但人倒是怪可爱的。
徐致悦看着她浅笑的眉眼,有几分怔忪——
上次偶遇没怎么细看她的脸,后面看视频照片老觉得这人哪哪都不如自己。
陆图温到底什么眼神,何况这人还劈腿兄弟俩,更显得面目可憎。
现在近距离看,原来她笑起来这么漂亮啊。
徐致悦回过神来,跑回去李青穹身边,突然叹了口气:
“我知道图温为什么喜欢她了。”
完了还不忘追加一击:“现在看她不像脚踏两条船的人啊,是你单恋人家吧?”
李青穹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要不你自己上去?”
“哎别别别,你至少帮我挂个号嘛,我手指肯定断了,痛死我了。”徐致悦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小心地打量他的神情,“我不说话就是了,你别生气嘛。”
林飘絮远远看着他陪着徐致悦走进医院,刚想开门下车,却发现李青穹将她锁在了车里,只好又闭上眼浅眠,等着他俩处理完伤势回来。
徐姐就是个脑子一团浆糊的棒槌。说好听点儿是笨蛋美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第 4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