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的题目是重构·城市·家,我就在想可以以老家为改造原型。”
走在路上,林飘絮跟李青穹介绍道。
“哇,好怀念啊,那家小卖店还在,我小时候老喜欢买他家的一款跳跳糖,最后被揪出那款糖加了违法的增色剂,还有那家书店,以前有很多盗版漫画……”
她一路走一路给他介绍童年的趣事,一切宛若发生在昨日。
那些闪光的日子与故事,又在眼前熠熠生辉地忆起。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李青穹含笑看着她,轻声问道。
“?”林飘絮自认脑洞已经够清奇了,却还是经常跟不上这人的脑回路。
“先告诉我你的过去,再邀请我参与你的未来。”李青穹一脸的虔诚。
林飘絮笑出声来:“还要我邀请?你不是一直都不请自来吗?”
“听起来很倒贴。”李青穹从身上掏出个盒子,“既然我都倒贴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你这是要求婚吗?”林飘絮很惊讶。
“那肯定要被你拒绝,”李青穹将盒子打开,“给你的礼物,作为非单身人士的凭证,可以吗?”
林飘絮欣然接受,朝他伸出左手,他将戒指取出,戴进她的无名指上。
是一枚星星形状的钻戒,她对克数没什么概念。
不过这一枚看着小巧玲珑,镶嵌着,不会很夸张,简约又不失美感,日常也可以戴。
“谢谢,我很喜欢。”
林飘絮将手放在阳光下,点点钻光,在地上投射一个闪亮的影子。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李青穹左手中指也戴着一枚素戒。
除了没有镶钻,跟她这枚款式是一样的,开玩笑地去握他的手指:“你也盖戳了?”
“盖了,轻易摘不下来了。”
李青穹牵过她的手,晃来晃去。
很常见的居民楼,一条街道上有几家小吃摊、餐饮店、花店、文具店、书报亭,还有一家吉他辅导班。
不远处就是集市和市场,一路逛过去,有滋有味,嘴没闲着。
两人买了糯米包麻糍油条和奶茶,手也没闲着。
林飘絮看到还有人在摆摊手绘海娜,连忙拉着李青穹凑上前去。
“两位帅哥美女,要画海娜情侣图案的吗?”海娜绘师给他们看图案和定价,“这个怎么样,月亮和太阳的交汇,在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寓意这世界上没有不能爱的人,任何形式的爱情都是允许发生的,68两位。”
“就这个吧。”
林飘絮拉着他坐在凳子上,捋起袖子给她画。
两个图案大概画了40分钟,林飘絮心满意足地扫了钱,拉着他拍照。
看着太阳和月亮在他们手臂上交汇,李青穹突发奇想:“要不我们再去文个纹身?”
“不要,我怕疼。”
林飘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想起再走几百米好像确实有个纹身馆。
怕他当场就刺了,这人要是荷尔蒙上头是很难劝住的,连忙拉住他:“我们走回去吧。”
“这里让我想起巴塞罗那的兰布拉大道。”
李青穹看着路边商店的橱窗,回味悠长道。
“几年前去过一次,那条街上有很多手艺人、各路流浪艺人在表演,一条街道上,边走边逛,可以看到花草树木、街头艺人、博物馆、剧院和建筑古迹,很舒服,很自在。”
“兰布拉大道?阿羽也去过那里。”林飘絮眼前浮现她记忆中的身影,“我没跟你说过吧?白织羽跟我是一个专业的,是我们的学姐,还拿过大学建筑系的天花板奖项,那时候我也参赛了,我好像只拿了第五名?她超厉害的,是我的偶像。”
她看向身旁的李青穹,眼前浮现白织羽袅袅婷婷的身影——
“我突然觉得,你跟阿羽好像哦。”
“哦?”李青穹饶有兴致地一笑。
“你们俩都是那种……”林飘絮很努力地想形容词,“就是看上去就很‘君子’,很中式。”
白织羽看上去就是素白的轻盈的,好像少年时也从未张扬叛逆过。
她站在那里,宛若一盏午夜安静亮起的灯,周身散发着纤弱幽微的淡淡光芒。
气质渺渺,引得旁人不自觉便想前去探究。
李青穹也是,宛若君子兰般。
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只要靠近他,便觉得连周身的空气都被净化了,比别处的要清濯洁净。
这两个人光从气质上看都不属于豪门的纸醉金迷。
白织羽已经从那扇门走了出去,不知道李青穹最终会是何种归途。
听她说完,李青穹挑眉,不置可否:“我可不是君子。”
“我突然有灵感了,”林飘絮灵光一闪,几乎要跳起来,“我知道怎么改造这条街区了。”
习惯了她一惊一乍的鬼马思路,李青穹问:“这是房子外面,房子里面呢?”
“如果是家里要重新装修,应该是装成你现在那套这样。”
林飘絮领着他往回走,径直走到筒子楼楼下。
想起她曾经拥有的另一套房子,叹了口气:“可惜我已经卖掉了。”
“舍不得?要不我买回来?”李青穹问。
林飘絮拍他脑袋:“不要来你们有钱人那套,那个叔叔很有诚意,他会善待房子的。”
两个人站在门前,林飘絮正要拿出钥匙开门。
旁边的门“咻”的一声打开,邻居家的魏姨一脸惊喜地蹿过来:“我从门口的监控里看到你了!飘飘,你这都好几年没回来了!”
林飘絮惊讶地看着她的白发,惊觉她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
原来她真的已经好多好多年没回来了。
她连忙挤出个笑容:“是啊,真是好久没有过来了。”
魏姨看到李青穹,笑得眉眼弯弯:“哎,这不是小李吗?你上次才刚过来不久呢!我就知道你俩铁定能成!”
李青穹把他和林飘絮交握的手抬起来给她看。
两人手指上的戒指碰在一起,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却亮不过他弯弯的笑眼:“是,我们快结婚了。”
魏姨发出一声脆生生的惊呼,一叠声道:“恭喜恭喜恭喜!”
在他们进屋前还不忘提醒一句:“摆喜酒了一定要喊我去吃呀!”
李青穹微笑道:“一定一定!”
又来了,要不是为了给他点儿面子,林飘絮微笑不语。
一进门,门一关,就开始哼哼唧唧:“谁跟你快结婚了?我同意了吗?”
“讨个好彩头嘛,”李青穹不以为意,忙着四处张望,“我想看看你的房间。”
林飘絮带着他走到自己的房间里,里面的布置似乎没有变过。
粉红色条纹的被单,墙上张贴着明星海报,是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美少年。
李青穹不认识,但是从海报字体上猜出是某个韩国男团的海报。
窗边的柜顶放着一把尤克里里,柜子里则是五花八门的SD娃娃、小熊玩偶、十几个动漫手办,还有一些盲盒。
衣帽架上挂着贝雷帽、毛茸茸的围巾和几个造型各异的包包。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房间的主人备受宠爱,一直活在幸福与爱里。
李青穹打开抽屉,塞满了笔记本,整齐堆放着。
随手拿起一本翻看,结果是她高中时期的日记本,连忙合上。
他打开书桌的第二个抽屉,意外地看见里面放着一叠信封,他好奇地打开。
果不其然,或幼稚或板正的字体一字一句写着情话,偶尔还引用一两句经典情诗名言之类。
大抵年纪还是太小了,仅限于莎士比亚或是泰戈尔之类。
个别段位高的还能拽一句聂鲁达的“在我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还随信夹了一朵玫瑰干花。
这些年少炽热纯真的爱意没被接受,也没被丢弃,妥帖而珍惜地收藏在少女的抽屉里。
哪怕蒙尘,哪怕泛黄,不见天日。
在经年之后,仍有来者小心取阅,昔日毫无顾忌捧出的一颗颗真心依旧动人心弦。
“这么受欢迎啊。”李青穹将情书放回去,调侃道。
“那是,我从小到大,不管读哪一所学校都是校花呢,除了上大学时,美女真是太多了。”林飘絮遗憾道,反问他,“你是校草吗?”
李青穹摇头:“不知道,没注意过。”
“哼,你肯定不是,就嘴硬。”林飘絮开玩笑道,其实从小到大跟她一起选出来的校草没一个有李青穹好看,“没关系,我勉为其难接受你。”
“我合理怀疑你在PUA我,”李青穹说着,往桌面上撑了一下,又抬起干净的手掌,“嗯?怎么没积灰?”
“我舅舅偶尔会过来小住,这里离他单位近一点儿,值完班的时候过来,会打扫一下。”
林飘絮拉开窗帘,傍晚泛黄的暖光透进来:“我前几天跟他说过要过来看看,估计提前把我房间也打扫了。”
林飘絮感慨地看着这个仿佛停留在旧时光的房间。
彼时她爱的所有人都还在身旁陪伴,彼时她尚有可以放心撒娇掉眼泪的去处,当时只道是寻常。
她的眼睛蓦地酸涩,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要掉眼泪。
“去厨房吧,给你看个好东西。”
她领着李青穹往外走,好像在进行某种奇幻的探险。
李青穹好奇地看她厨房的酒柜,搬出好几瓶自家酿的果酒、药酒之类的东西。
从柜子深处挖出了一罐红纸封着的酒坛,泥封坛口,红纸上书“女儿红”三个毛笔字。
她将这坛女儿红放到餐桌上,又拿出一个酒杯:“听说过女儿红吗?”
“这个我知道,”李青穹笑得眉眼弯弯,“女儿出嫁的时候喝的,你要嫁给我了吗?”
林飘絮跳过他的问题,用抹布擦去酒坛子身上的灰尘:
“我们这的人,家里要是生了女儿,等到孩子满月时,就会选酒数坛,好好收藏,等女儿出嫁时拿出来招待亲朋客人,由此得名‘女儿红’。”
她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还有没有可能走到结婚这一步,索性今天拿出来。
“点几个下酒菜吧,”林飘絮拿出外卖,切换到那个久违的地址,“你能吃生腌吧?”
“那必须能。”因为不爱吃所以基本不吃,但是李青穹不打算露怯。
外卖送了过来,李青穹打开一看,一道蜜汁灌藕、一道花雕醉蟹、一道荷叶粉蒸肉,还有一碟油麦菜,还贴心地点了一道主食,黄鱼面。
“我有好几年没吃粉蒸肉了,我一直在外面都不敢点这道菜。”
她夹起一筷子粉蒸肉送进嘴里,粉蒸肉酥而爽口,荷叶的清香已然入味,嫩而不糜,香味浓郁。
“为什么不敢点?”李青穹跟着夹了一筷子,好奇地问,“挺好吃的呀。”
“因为以前我妈妈经常做,怕太好吃,会想起妈妈的味道,怕不好吃,破坏了记忆中的香甜。”
林飘絮低头看着桌上的饭菜,陷入追思。
李青穹心疼地看着她——
她终于愿意放下芥蒂,同他说起自己的母亲,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菜齐了,林飘絮打开酒坛的封口,将红纸取下,又拿过一个小炉子,放汤锅里隔水加热。
拿出来后,为他斟上一杯,又仔细端详他,下了一个结论:“可你不是我爸喜欢的女婿类型。”
李青穹一下就炸毛了:“怎么不是了?”
“他跟我妈说过,我最好是找那种民警、老师、公务员、国企职员之类,憨厚踏实、稳重可靠的那种,跟他一个样。”
“那我确实是超纲了。”李青穹自认敌不过这种大众高票投选的女婿标准。
“可惜他走得太早了,没准这个标准又变了呢。”
“他是怎么走的?”李青穹轻声问。
“他是一名民警,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一个晚上,有一户人家进了小偷,他去抓人,结果被扎了七八刀,失血过多,抢救无效,第二天就去世了。”
林飘絮眼中的微光明明灭灭,飘忽不易。
“以前听见叔叔阿姨吓唬小孩说再哭个不停,警察叔叔要来抓你了!我就想那我可以一直哭一直哭。如果我爸爸听见了,能来抓我就好了。”
李青穹皱眉,伸手用手指为她擦去眼角的薄泪。
林飘絮收拾好情绪,开玩笑道:“对,他现在标准肯定变了,不能找民警这种,太危险了,容易守寡。”
李青穹也笑了:“那我正好符合。”
夹了一筷子粉蒸肉:“还挺好吃的。”
“你不喝吗?”李青穹端起酒杯,问。
“这是给女婿喝的,我不能喝。”林飘絮摇头。
“这个是黄酒?度数很高吧?”闻起来就很烈,“你就是想看我喝醉,自己保持清醒。”
被看穿了,林飘絮看着他,但笑不语——
直到女儿大婚之日,女儿红才会问世,一般要保存超过二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下,酒水一定要选高度酒。
“你总是这样,清醒地看着我沉沦。”
听起来很不满,又透着甘之如饴。
“那你愿意吗?”
“我愿意。”
他像发了什么赌咒毒誓一般,仰头决绝地饮下第一杯酒。
好像明知是毒酒一杯,也要喝得烂醉。
他们边吃边聊天,不到半刻钟,那坛“女儿红”就被李青穹一个人喝光了。
林飘絮看他趴倒在桌子上,戳一戳他的脸,问他:“你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呀?你酒量不挺好的吗?”
她拿过他的酒杯,喝了剩下的半口。
确实又辣又呛,一口封喉,很是烧嗓子。
李青穹压根不听她说话,面颊酡红,断断续续地呢喃:“林飘絮……你……别……你别……”
“嗯?你说什么呢?”听不清,林飘絮俯身凑近他。
“你别盯着别人笑,别去我不知道的地方……”
这是喝多了开始说胡话?林飘絮戳戳他的脸:“知道了。”
李青穹抬起脸来,眼神朦胧微醺,语气却特别认真地说:“特别是我哥……不要对他笑……不要跟他走。”
“我不会,”林飘絮越听越奇怪,“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嗯?”
李青穹把头低下,低喃了一句:“不然我会心碎的。”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林飘絮凑过去,轻轻舔掉。
这滴泪就跟落在她的心尖上一样。
又像她刚才喝下去的烈酒般,又烫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