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快12小时的狗,闵嘉胥一时间没习惯人类的双腿双手,手撑在地上跪了足足五分钟才缓过神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变成人类手掌的五指。
他这是真的变回来了?
闵嘉胥摸索着起身,动作有些踉跄,险些扑倒在地。
他有些心虚地回头,发现喻熙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悄悄松了口气。
平日喻熙睡眠很浅,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醒。有几次他回家晚了怕影响爱人睡觉,都是去书房凑合一晚上的。
只是今晚喻熙好像确实太累了,没听见他窸窸窣窣弄出的动静,依旧睡得很沉。
闵嘉胥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手脚并用在地上阴湿爬过,推开卧室门后去了卫生间。
他确实还穿着那件昨晚遇害时穿的衬衫,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成褐色,像劣质颜料似的染在衣服上,落在他眼中却依旧触目惊心。
闵嘉胥把那件衣服丢进洗衣机,换了件新的T恤,撩起一捧凉水抹了把脸,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今天一睁开眼倒影是个狗头的记忆仍历历在目,眼下变回人了好像还有点不习惯。
他叹了口气,撩开额前的碎发,仔细地看向昨晚挨了一棍子的地方。
额上的皮肤平整如初,没有任何骇人伤疤的痕迹。
闵嘉胥不信邪地看了半天,确认浑身上下除了一点血迹以外真的什么也没留下后才慢慢放下手,觉得真的有些不可思议。
他这是真的遇上灵异事件了。
可现在是21世纪,是科学社会,这种事居然也会落在自己身上?
在此之前,闵嘉胥是绝对的唯物主义战士,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去年夏天喻熙休暑假,他正好也把年假赶着一起休了,和喻熙出国度假。
目的地是一个宗教信仰浓厚的国家,基本人均有信仰。喻熙外婆也信佛,在家里供过观音像,连带着他也对神秘学有了敬畏之心。
参观完一处寺庙后,喻熙去请了香,他漫无目的地在寺庙墙根下闲逛,一个老人慢慢走到他身边,开口是一口流利的中文:“免费看相,看不看?”
不知道喻熙还有多久能出来,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也不要钱。
闵嘉胥点了头,那老人就开始神神叨叨地对他说:“缘主有贵人之姿,一生家大业大,无流离奔波之苦。家中老人开明,但是......”
闵嘉胥挑眉看着他,等他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但是”来,却看见对方摸出一个微.信的二维码:“缘主,咱们讲的是一个‘卦不走空’,这边看完整的卦象呢是要随喜卦金的,您看您方不方便......”
一听见要交钱,闵嘉胥脸倏地一拉:“干嘛?不是说好了免费吗?”
老头也不说话,就举着二维码看着他。
两人在寺庙门口僵持了许久,闵嘉胥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于是咬着牙,不情不愿地给老头扫了个66.66过去。
老头眉开眼笑地收了钱,终于把后半句“但是”说了出来:“但是缘主印堂发黑,将来必有一劫,严重了怕是血光之灾。我这里有太岁符,缘主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只要99......”
没等他说完,闵嘉胥就气道:“滚滚滚,老骗子。”
老头见好就收,落荒而逃。
“怎么了?”
刚出来的喻熙看见闵嘉胥怒气冲冲的背影,觉得有些莫名:“刚刚好像听见你骂人来着。”
“一个老骗子说免费给人看相,看了一半说剩下的交钱才继续说,”闵嘉胥磨了磨牙,“我交钱了,他又说我印堂发黑,要想化解就交钱买太岁符,当我傻子是不是?”
......
闵嘉胥“啧”了一声,从回忆中缓过神。
不会真给那老登说对了吧?
晦气。
他甩了甩额发上的水珠,又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里,鬼鬼祟祟地爬上床躺在喻熙身边。
今晚喻熙睡得确实很沉,连他悄悄躺在旁边了都没醒。
借着外面的月光,闵嘉胥眯着眼看向自己的爱人,半晌叹了口气,心里酸酸涩涩的,又觉得莫名安心。
或许变成狗是上天给他的一个机会呢?
让他从工作的繁忙中抽离出来,好好地陪在喻熙身边,哪怕是做一条狗,听起来好像也挺不错的。
闵嘉胥忍了又忍,想着喻熙累了一天,也好久没睡得这么熟了,最后还是忍住没叫醒他。
喻熙翻了个身,手自然地搭在他身上,吓得他瞪大眼睛,连呼吸都轻了。
但喻熙还是没醒。
闵嘉胥轻咳了一声,用气音说:“哥。”
喻熙眉心微蹙,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闵嘉胥舔舔唇,垂眸低声说:“哥,我错了,对不起。”
他本以为不会获得任何回应,正想躺下睡觉时,就听喻熙似乎小声道:“别闹,闵嘉胥。”
***
兴许是下午和陈生提了一句过去,喻熙晚上久违地梦到了高中的事。
喻熙从小就学习好,人也长得好看,在班里人缘特别好,唯独一个叫闵嘉胥的差生从来没和他说过话。
闵嘉胥是高一开学后不久转来的,个子高大,每天脸色都阴沉沉的,像是谁欠了他五百万,看着就是不好惹的样子,班里也没几个人敢靠近他。他转来后班里的人数变成单数,于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教室后面,每天独来独往。
总结来说就是,很像小混混预备役。
本来喻熙也不想和这种人扯上什么关系,但他是班长,偶尔会在自习课的时候帮老师看着班级里的纪律,于是不得不和班级里的几个刺头打交道。
那天下午的自习课有周考,班主任去开会了。喻熙暂时替班主任监考,坐在讲台上一眼就看见后排低头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什么好事的闵嘉胥。
他微微眯眼,轻轻走到了闵嘉胥的单人桌子前,弯起食指敲了敲桌子。
闵嘉胥倏地抬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瞪着眼睛看他。
喻熙垂眸望向课桌底下,看见了一个被闵嘉胥藏起来的小册子。
他向闵嘉胥伸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给我。”
闵嘉胥抿着唇,满眼的倔强,摇了摇头。
喻熙挑眉,勾了下指节,重复道:“给我。”
这会儿已经有几个同学注意到了后排的不寻常,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闵嘉胥的表情还是那么吓人后又转了回去。
天哪,班长不会被这个转学生打吧?
但闵嘉胥没打他,还是很倔强地看着喻熙,又摇了摇头。
“班里有监控。”
喻熙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不想被老师误解作弊就给我,周考作弊也要记过。”
闵嘉胥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再次抬起头后不情不愿地把那个本子交到了喻熙手上。
哪怕不熟,喻熙也不愿意先入为主地认为闵嘉胥在作弊,本子收走作为警告这事就算结束了。
可是等他放学后往家走时,却敏锐地注意到身后好像有人在跟着自己。
望海市的治安很好,但偶尔也出现过学生独自放学回家的路上被抢钱的新闻。喻熙微微侧过脸,想借着余光看向身后,却只看见了一个慌张躲到墙后的影子。
还没等他看清身后跟着自己的到底是谁,一道嘹亮的犬吠声传来,而后一个黑白相间的矫健影子不知从何处出现,直扑向喻熙的身后。
有些凄厉的叫声划破安静的小巷,喻熙转身,看见那个黑白相间的影子正吐着舌头弓着背,一双尖尖的耳朵立着,满身戒备地把一个人堵在了墙角。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周考时被他收了东西的闵嘉胥。
闵嘉胥看上去高高大大不好欺负,可这会儿面色涨得通红,靠着墙看向眼前的狗。
把他堵在墙角的是一只边牧,毛发在夕阳下反着光,这会儿正死死盯着闵嘉胥,似乎只要他一动就会扑上去。
喻熙叹了口气:“教授,回来。”
边牧“汪”地叫了一声,对着闵嘉胥龇了下牙,而后溜溜达达地回了喻熙身边。
“别怕,这是我家的狗,叫教授,”喻熙看向闵嘉胥,“晚上他会来接我放学,可能是发现你跟着我了,以为你是坏人。”
他说完后顿了下,犹豫道:“你......怕狗吗?”
闵嘉胥一扫平日在学校的高冷和难以接近,脸吓得都白了,却依旧嘴硬:“不,不怕。”
喻熙却看出来他在逞强,也没点破他,牵着教授在旁边的小卖部给他买了瓶橘子汽水。
闵嘉胥低头咬着吸管,脸涨得通红。
喻熙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闵嘉胥像被老师点名提问的学生,背一下挺得笔直:“我,我想让你把那个本子还给我。”
喻熙“哎”了一声:“那个本子里写了什么啊?”
闵嘉胥局促地低下头,小声说:“我设计的游戏。”
喻熙把本子从包里拿出来,询问他:“我可以看吗?”
闵嘉胥点了点头。
他翻开封面,看见扉页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游戏的名字。
这大概算是个RPG游戏,闵嘉胥设计了主角的名字,游戏的背景故事,世界架构,详细地写了十多页。
写得还挺好看的。
喻熙没想到闵嘉胥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看上去是个不好惹的大哥,但实际上只是个有游戏设计梦想的阿宅。
而且还怕狗。
教授在旁边呼哧呼哧喘着气,将狗头贴在喻熙耳边,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颊旁。
“想要这个啊?”喻熙扬了扬手上的本子,藏在心里的那点坏心思露出头来。
闵嘉胥点点头。
“求我,”喻熙故意逗他,“求我就给你。”
对方愣了下,继而整张脸都涨红了,像个熟透的柿子。
他先是狠狠摇了摇头,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求你就真的给我吗?”
喻熙忍着笑点头。
闵嘉胥舔了舔唇,老老实实说:“求你给我。”
喻熙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小孩。
那次他看花名册,闵嘉胥的生日比他小了快半年呢,应该是提前上学了。
他把那个本子还给闵嘉胥,郑重道:“我觉得你很有设计游戏的天分,但是如果不好好学习积累基础的知识,也没办法成为顶尖的设计师,所以考试的时候不要再开小差了,好不好?”
闵嘉胥的脸更红了,低头死死看着地面,半天憋出来了一个“好”字。
“那我们可说好了啊。”
喻熙对他伸出小指:“来拉钩。”
闵嘉胥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动了动,轻轻勾上了他的手指,心脏“砰砰”地撞着胸腔。
喻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孩子腼腆不爱说话,于是主动道:“老师说要互相帮助提高成绩,以后你要是有不会的题就来问我。”
“你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吗?”闵嘉胥忽然问他,“同学都不和我说话。”
“有吗?”
喻熙忽然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像在摸小狗:“明明是怕狗的小屁孩。”
他本来也只是本着维系同学之间的友善关系才说客套话的,没打算等到闵嘉胥的回答,起身准备回家。
可他刚转过身,就听见小孩语气坚定地开口,声音比之前的大了几倍,像是不知道从哪里充值了勇气——
“好,”闵嘉胥说,“我会去问你的。”
训犬第一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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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