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甜雾有点惊讶陆与颂的到来,下意识朝他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陆与颂很自然地将伞往她那边挪动,为她挡住坠落的雨滴:“怕你着凉,所以过来给你送衣服。”
听到他的话,许甜雾才注意到他臂弯上的大衣,她终于想起因为无聊给陆与颂发的消息,没想到陆与颂还专门过来一趟。
陆与颂将伞递给她,随后抬手将大衣抖开,披在她的肩上。
柔软的布料将她包裹住,暖意回笼,许甜雾才意识到宋渊还在旁边,她转头和宋渊介绍:“宋部长,这是我的小叔叔。”
宋渊看向陆与颂,面前的男人很年轻,看上去和他们年纪相差无几,他生得俊美斯文,黑色大衣衬得身形颀长,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半框眼镜,气质矜贵,举止优雅礼貌,但却隐隐带着极具压迫的上位者气场。
宋渊只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朝陆与颂打了声招呼:“您好。”
陆与颂也礼貌回应,旋即看向许甜雾,像是随意地询问:“我记得你说过,是和女性朋友过来看银杏。”
许甜雾解释道:“原本是这样的,但中途遇到宋部长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我们四个就决定一起了,原本和我一起的朋友现在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去拿奶茶了。”
他笑了下:“这样吗?那你们一会还有什么安排?”
许甜雾:“我和宋部长打算一起去万福阁那边求平安符。”
陆与颂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宋渊身上,像是审视:“只有你们两个?”
“对。”
许甜雾晃了晃手机:“我刚刚问了另外两个女孩子,她们说不太想去,那就只能我和宋部长两个人去了。”
宋渊正巧抬起头,和许甜雾对视,许甜雾礼貌回以一笑。
但陆与颂抬手覆上许甜雾的背脊,语气关切缓和:“可是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估计还要下很久,去法物流通处那边又要冒雨排很长时间的队,万一你着凉感冒就不好了,不如改天天气好再来。”
许甜雾“啊”了一声,小声反驳道:“可是我和宋部长说好了,他不太熟悉流程……”
陆与颂打断她的话:“如果宋同学不熟悉流程,完全可以向工作人员咨询,也不是必须要你陪同。”
说完,他看向宋渊:“我想宋同学应该也能理解我的担心,你应该也不希望雾雾冒雨排队而生病,对吧?”
陆与颂的目光和煦含笑,和宋渊对视,藏在镜片下的眸底却晦暗不明,蕴含着隐隐威压。
虽然陆与颂的语气彬彬有礼,但宋渊知道,如果他一旦反驳陆与颂的观点,就会被扣上“只顾自己,不关心许甜雾”的帽子。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许甜雾这位年轻的小叔叔对他抱有敌意,而且他能很明显感受到,他对许甜雾有种非同一般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不应该出现在长辈和晚辈之间。
许甜雾却急了:“这件事应该由我自己决定,我没有这么脆弱,我觉得我可以——”
话还未说完,一阵凉风吹过,她或许真的有点着凉了,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阿嚏!”
陆与颂上手替她拢紧外套的衣襟,语气依旧温和,眼底却毫无笑意:“你还觉得你可以?”
……
饶是许甜雾,现在也觉得理不直气不壮。
久久未出声的宋渊终于开口:“许甜雾,你还是先回去吧,万一生病就不好了,我和季若檀晓她们说一声。”
最后的结果,许甜雾还是被陆与颂半抱半拽进车内的,徐总助见到许甜雾,还有点震惊。
怎么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老板刚刚不是说让许小姐去玩吗?怎么现在又要把人强行送回家?
陆与颂却率先开口:“先送我去饭局,一会再送雾雾回家。”
他也不清楚陆与颂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他只执行老板的指令,还是应了声好。
只是陆与颂和许甜雾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看起来像是闹别扭了。
他却恍如未觉,和许甜雾说话:“回家让周阿姨给你做一碗姜汤,祛祛寒。”
但许甜雾没有理会他,她面无表情,完全把他当空气,显然是因为陆与颂干涉她的计划而不满。
陆与颂没有和她生气,而是抬手替她挽起垂落的长发,别到耳后。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她柔嫩的耳廓,动作轻如软羽,但许甜雾却抬手推开,语气不耐:“离我远点。”
陆与颂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浅笑淡淡,没有一丝生气的意思:“又不高兴了。”
许甜雾看向他,咄咄逼人:“不是你说我着凉了吗?你靠这么近,万一传染给你就不好了,你说对吧?”
“小、叔、叔。”
最后三个字,她一字一顿地说出来,语调阴阳怪气,讥讽意味十足。
陆与颂缓缓抬眸,声音温沉:“雾雾,别这样和我说话。”
许甜雾倏然提高音量:“我本来和人家说好一起去求平安符的,结果你一来,我的计划安排全部被迫作废!”
他端坐在身侧,面如冠玉,清隽沉静,完全看不出他真正的神色。
“你就这么想和那个男生一起,去求平安符?”
许甜雾生气的地方在于他根本不顾她的意愿,强行让她回家,所以现在存心气他:“对,我就是想去。”
气氛压抑至谷底。
许甜雾的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她和陆与颂的对峙,来电人是季若。
接通电话,季若率先说话:“雾雾,我听宋渊说,你和你小叔叔离开了?”
车厢内很安静,就算是没有开免提,坐在许甜雾旁边的陆与颂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许甜雾答:“嗯,不好意思啊,没有和你讲。”
“啊?你不是还要和宋渊一起去寺庙,给你家小叔叔求平安符吗?”
季若的话从手机听筒清晰传出,闻言,陆与颂搭在膝上的手动了动。
许甜雾冷笑一声,意有所指:“算了吧,我突然觉得他不需要了。”
季若听出她心情不好,很识趣地没再多问:“那你到家给我回个消息,我们下次再出来玩。”
许甜雾正要结束通话,没想到陆与颂的手却伸过来,从善如流拿过她的手机,和季若说话:“你好。”
季若没想到许甜雾的小叔叔声音这么年轻好听,加上面对长辈,有些紧张:“啊啊您……您好。”
“抱歉,因为我的原因打乱你们的安排。”
他有条不紊地和对面表达歉意,并表示会安排司机送他们三人回学校,季若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推辞也不是,答应也不是,犹豫不决。
这也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礼貌周到,滴水不漏。
直到许甜雾的声音兀自传来:“没事,下雨不方便,还是让人送你们回去比较好。”
听许甜雾这样说,季若这才答应下来,简单道谢后,挂断电话。
许甜雾一把抢回她的手机,继续缩在一旁生闷气。
正当陆与颂要说些什么时,车子缓缓停下,徐总助委婉提醒:“陆总,已经到了。”
陆与颂开车门下车,随后转身看向她:“雾雾,剩下的事,我们回家再说。”
但回应他的却是“砰”一下的关车门声。
-
抵达包间时,里面只有秦文心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生。
秦文心正和身边的女生谈笑风生,转头看见陆与颂进来,有些不悦皱眉:“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其实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二十多分钟,但陆与颂早已习以为常,没有辩驳,而是温声道:“工作上有些事情要处理,出来的时间就久了些。”
秦文心依旧在抱怨:“什么工作这么重要,有客人在这儿,就不能先放一放吗?”
说完,她又补充道:“你外公有事来不了,托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这是你外公朋友的孙女,姜家的二小姐,姜青黛,学的是油画,和你年纪差不多,可以认识一下。”
陆与颂看向秦文心身边的姜青黛,朝她颔首:“姜二小姐,幸会。”
姜青黛连忙出声:“陆总,你好。”
说话间,姜青黛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陆与颂的脸上,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陆与颂本人的履历也是完美至极,本科期间就已经在国内顶尖老牌私募机构实习,之后和好友合伙创立了自己的私募公司,主做一级市场投资,去年才从华大研究生毕业,现在才二十四岁,但身家不可估量,陆家更是有意让他接手家中产业,简直前途无量。
再加上旁人对陆与颂的评价很高,性格温和礼貌,长得好看,家世显赫,三个因素组合起来,足以让大部分千金心动,在她们眼中,陆与颂简直就是满分伴侣。
姜家虽然最近风头正盛,但只能算新起之秀,还是抵不过陆家和秦家的地位,她还是机缘巧合下,入了秦文心的眼,才能有机会接触到陆与颂,所以她的父亲千叮万嘱,让她抓住这个机会,想办法引起陆与颂的注意,顺利嫁入陆家,搭上陆家这条大船。
出神间,陆与颂已经入座。
秦文心拍了拍姜青黛的手,安慰她:“都是与颂的错,时间观念和礼仪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还要我们等他。”
姜青黛为了赢得陆与颂的好感,主动替他解围,她笑意盈盈:“陆总是因为工作,秦老师您就别怪他了。”
秦文心虽然心里还是很不满,但碍于有外人在场,也没有再继续苛责陆与颂,而是说:“青黛和你是同龄人,你们年轻人之间比较有话题,应该多聊聊。”
话虽这么说,但一顿饭下来,基本是姜青黛在找话题,陆与颂只是寥寥答几句,一板一眼,态度疏离,他永远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弧度,语调柔和,谦逊有礼,却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心思。
秦文心的脸色逐渐变得不太好看,但陆与颂直接选择无视,和姜青黛始终保持着疏离客气的社交距离。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闲聊着,姜青黛一直在搜肠刮肚地找话题聊,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陆与颂手腕上。
他的皮相极好,就连手也生得好看,骨节匀称,持筷的手抬起,露出腕间的深蓝色香灰琉璃手串,颗颗莹润,显然被人精心养护的,但这种手串并不名贵,和陆与颂的身份完全不相配,不由勾起姜青黛的好奇心。
她轻声细语:“陆总戴的手串似乎很特别,可以给我看看吗?”
陆与颂收回手:“这手串不太方便让别人碰,抱歉。”
话毕,姜青黛只能讪讪收手:“没事。”
秦文心每次见到他,都能看到他手腕上的手串,但她从来没在意,现在被姜青黛一提起,她才察觉出不对,陆与颂并不喜欢什么首饰,但这手串能让他戴了这么久,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她总觉得,这东西和许甜雾有关。
一顿饭下来,大多数时间都是秦文心和姜青黛在说,陆与颂更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才应答几句,见此,姜青黛心里有些烦躁,她在家也是受宠的小辈,少有人对她表现出这种冷淡态度。
饭局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收场。
那种不甘心涌上心头,姜青黛不想白白浪费这次机会,她心一横,快步上前,主动递上一张画展门票,怯生生地轻声细语:“陆总,我最近会在北城办画展,希望您能赏光。”
陆与颂垂眸看向面前楚楚可怜的姜青黛,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缓声婉拒:“抱歉,我最近工作忙,抽不出时间过去,就不浪费姜二小姐的门票了。”
姜青黛纤细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但这么明显的拒绝,她也没有勇气再继续。
但她打算退而求其次,主动要到一个联系方式:“那不如我和陆总您交换一个联系方式,如果您哪天有空……”
陆与颂出声打断她:“姜小姐。”
“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第二面了,联系方式就免了吧。”
与此同时,姜青黛嗅到他的大衣上弥漫着很淡的女香,玫瑰花香混合着蜂蜜的清甜,香调明媚甜美,显然是女孩子喜欢的香水。
就在她愣神间,自家司机已经将车开过来,陆与颂很绅士地替她打开后座车门,送她上车。
姜家的车子驶离,陆与颂才收回淡漠的目光,看向身后的秦文心。
地下停车场内,秦文心显然对陆与颂的表现很不满意,见到他就出声训斥:“你刚刚是什么态度?人家青黛一直和你找话题,她还邀请你去看画展,这是多好的了解机会,你为什么要拒绝?”
陆与颂神色淡淡:“因为您昨天没和我说,这是相亲饭局。”
秦文心神色一僵:“你也二十四了,也该开始挑选结婚对象了,青黛是个好孩子,你多接触接触就清楚了。”
“而且我听说,你手上在谈的项目正好是姜家的,据我所知,姜家这个项目很关键,它决定你能否坐稳接班人这个位置,但姜家对于你提出的合作,还在考虑中,如果你和姜家交好,合作的事情一切好说。”
陆与颂静静听完,随后兀自笑了一声:“所以您的意思是,我想要拿下姜家这个项目,就必须要和姜家联姻,是吗?”
秦文心厉声道:“青黛温柔有礼,大家闺秀,有什么不好的?我很喜欢她。”
他的反应很平淡:“既然您这么喜欢,那您可以娶她。”
母子俩伪造出来的表面平和在此刻被撕得粉碎,秦文心克制不住,低声怒斥:“陆与颂!”
随后她嗓音极其冷酷,近乎命令:“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婚姻都由我们说的算,养娃娃的游戏也该结束了,找个合适的时间,把许甜雾送走。”
在她看来,陆与颂把许甜雾养在身边,和豢养一只小猫小狗差不多,她默许了陆与颂的所作所为,一方面是他对许甜雾保护得太好,让她无法插手,另一方面也是陆与颂处理得很好,没闹出任何动静,这么多年,外界从来没有传出他和许甜雾的风言风语,聊起陆与颂,只说他兄友弟恭,甚至主动照顾大哥的恩人遗孤,都对陆与颂啧啧称赞,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停车场内的冷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眼镜框镀上一层薄薄银光,声音沉稳淡然:“我不会让许甜雾离开我的。”
“这些年你为了把许甜雾留在身边,用了多少借口?”她似乎是担心别人听到这些不光彩的秘辛,努力压低愤怒的声线,“我很想知道,许甜雾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你这么神魂颠倒?”
“一切都是我的想法,和甜雾没有关系。”
陆与颂站定:“母亲,我能在把许甜雾养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也能拒绝所有联姻,不要插手我的事。”
秦文心这时才后知后觉,她这个儿子已经完全不受控,这个认知让她很愤怒,保养得宜的脸庞满是怒容,身体起伏不定:“你想干什么?”
陆与颂轻笑一声,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我会让甜雾名正言顺嫁进陆家,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