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是可是杀头、诛九族的买卖,你当真想清楚了,你若此番离去也我也会安排人接济的,吃活总是没问题的。”
平柳听罢吸了吸鼻子,一双秋水泛波的眸子带上了几分坚毅之感,“我确定,肯定,恳求,我奔波了这十数年看得人多了,活着的每一天不过是在混日子而已。”
说着,她抬眸望向了那扇透着月光的窗户,“很多个如今夜一般的晚上,我曾多此质问自己,人要这样的活着吗?这样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可我这样的人即使死了也如那鸿毛一般轻得可怕吧。”
“呵……”平柳似是自嘲般笑笑,“活着总觉得没意思,又没死得勇气,倒也是活该浑浑噩噩得过着……”
“不。”
一个利落的音节打断了她的思绪,平柳回身看向眼前扮作男装模样的少年,明明看上去比她还要小上几许,怎得竟如经历许多事的老人一般。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是这个世道的错!所以……”少年温热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替她抹去脸上尚未干涸的泪迹。
“所以不要这样惩罚自己好吗,在这番世道中蹉跎的人不能用上该这个字,我今日看到的只是一个美好、善良、有着漂亮脸蛋的女子,你同我没什么不一样,你同她们也没什么不一样。”
平柳将手小心翼翼地盖上自己脸颊上的那只手,似对待某种珍宝一般,“我能……知晓您的名讳吗,我是下到地府去也不会忘的,你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少年抿了抿嘴,似是在纠结着什么。
“没没,您不愿告诉我的也可以的,瞧瞧我这脑子一时糊涂了,您这番乔装身份定是要保密的,我真是……”
“楚秋绥。”
“嗯?”
“我叫楚秋绥,淞启国四公主,所以平柳姑娘,你也应当有个自己的名字才是。”
平柳被此话震在了原地,也是,她早该想到能随手丢出大几百银子的人又怎会是普通人呢,不过身为一国公主竟也会管她这样人的死活吗。
“草民……草民参见公主殿下。”平柳不知淞启在何处,也不知淞启皇室是谁,更谈不上礼节,只是笨拙着效仿她看到那些人,行了个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可笑的礼。
楚秋绥看着眼前人的反应,细微地表情和小动作是骗不了人的,这人别说知淞启二公主和亲的事了,怕是连自家皇帝姓甚名谁都不知晓。
此番说出真名于理智上实乃冒险之举,可她在这轮月光下竟再也升不起欺骗之意,谁让她是淞启皇宫最任性的小霸王呢。
就再任性这么一次吧。
楚秋绥在心里暗暗念叨,随即伸手扶着跪在地上的平柳,再一次问出了那句话。
“所以平柳,你来这里之前的名字呢。”
“我……我被卖时实在是太小了,打我记事起便是叫平柳了。”
“那这样吧。”楚秋绥灿烂一笑,“春樱,春樱——楚逢春——”
房门咚得一下被撞开,春樱满脸惊慌的幻视了四周。
“公……子,怎么了这是,怎得突然唤我大名?”
“还是唤我公主吧,介绍一下。”楚秋绥先是伸手指向了春樱“这是我的贴身婢女春樱,当然,我其实不爱这样介绍,我更爱说——”
“这是我的好姐妹,楚逢春!”
随后又像春樱伸手介绍了了平柳,“这位便是平柳姑娘,想必今天你已经接触过了,她以后也是一起共事的啦。”
还未等二人多加话语,平柳便出言问道,“这般姓氏不会冲撞了皇家吗。”
“哈哈哈,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回答了,我们淞启可没有这样的事,更别说还是在我家殿下手下了!”春樱爽朗地笑着,摆了摆手。
“当年我还小,在宫中免不得被人欺负,是殿下救了我并且给我赐了名字,不过在外我还是习惯殿下叫我春樱便是了。”
看得不知怎得呆呆傻傻的平柳,楚秋绥也跟着笑笑,“小时候母后说,有名字的、听话的小孩才能在地府中被她一眼看出,虽不过是些哄小孩的妄语,但我也信到至今。”
“别说姓楚了,就是姓天王老子也没人管,谁让我是京城一霸呢!”
平柳哪还看不出眼前二人都是特意要逗自己开心呢,也是破涕而笑的说道,“那我叫楚胜男吧。”
“不行。”
没想到话一说出,竟几乎同时遭到乐两个人的反驳。
“你不需要胜过他们。”春樱语气有些郑重。
楚秋绥也跟着接声道,“正如你先前所说,你的弟弟也好你的父亲也罢,亦或是那些所谓的大人还有今天的掌柜的,他们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吗?我看到是未必,姑娘一颗赤诚的心便早已胜过他们许多。”
“他们并非既定的强者,你更非既定的弱者,所以不需胜过他们。
平柳有些茫然地微张这嘴,听着和她之前二十几载来接受的信息截然相反的话语。
原来人是可以活得这般自在耀眼的吗。
“要不,你叫楚星耀吧。”
如神祇般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月光为其更镀了一层神圣,神伸手领着她去到了窗前,随后一把推开窗户。
夜黑风高,大地白茫茫一片,雪地不断地反射着月亮的光辉,也偷取了那半份圣意。
平柳眼睛四处环绕,但也并未看出有何特殊之处,这样冰冷的雪夜她同样看得多了,而没当这个时节来临,她还要格外考虑生存问题。
楚秋绥未言,只是抬手指向了天空,“你看到了什么。”
“月亮,如您一般神圣的月亮。”
“可这片夜空中还有一种同样耀眼的东西。”
平柳顺着楚秋绥的手指极目远眺,发现了那些隔得或近或远,虽然只是零星几颗但依旧努力散发着光辉的小光点。
奇怪,之前她的心思都被那一轮弯月所吸引,竟是直接忽略了这些。
“是星星啊,它们虽说比起那轮弯月不起眼的多得多,但依旧闪耀夺目,总会有人注意到它们的。”
“平柳姑娘,虽说你会自哀,会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弱小,但我想说的是,你同样也是耀眼的夺目的,总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此番话语并未加那些读书人的习惯,平柳听得懂,且听得是那样的真切,这短短的一个夜晚,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仿若震颤。
“好……那我之后便有新名字了,谢谢您,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不过平柳这个名号倒也跟了我多年,我……”
楚秋绥看出了眼前之人的为难,不过春樱这次倒是抢先一步开口道。
“诶呀,我们还叫你平柳就好啦,那些大人物们不都还有什么小字什么的吗,公主殿下早就同我说过。”
“这名字为何不能用,它又不是耻辱的,你不需要摆脱它告别它,它也是你曾努力活在这世间的证明。”
语罢,春樱走上前去拍了拍平柳的肩膀,“很高兴认识你,平柳姑娘。”
平柳感觉自己脸颊边滚路了些温热的东西,她曾经在这片夜空之下哭过很多很多次,多到她都数不清,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
可今日这次,她想必她永生永世,即使下到地府也不会忘记。
原来,哭泣也可以是幸福的。
“……殿下,所以我们在这里能做些什么呢,我是真的想分忧解难。”
楚秋绥敛眸凝思,慢慢开口到,“我需要一个足够庞大的东西来吸引那些达官显贵,从而能获取更多的信息,之后慢慢扎根下去潜入各方各派,在暗中运行。”
“可是这很难,我还未想好……”
“啪!”楼下大门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打断了她的话语,是门被强行破开的声音。
“什么人!这里可是京城,深夜私闯宅邸那可是重罪!”春樱先行冲出了房门,对着楼下吼道。
楚秋绥先是示意平柳找个地方藏起来,随后自己躲在了门后静观其变。
此人来者不善,若真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万不能先行暴露自己失了先机。
“咚、咚、咚。”
那人并未答话,门外传来上楼的声音,脚步声很弱,弱到几乎听不真切,可那楼梯里这里也不过十几米距离。
是个练家子。
虽说早就预料到如此,但当真的确认是楚秋绥的心还是仅仅一揪,手里紧紧握着刚才从桌子上顺来的剪子,用力到手心都有些湿润。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外的春樱也早已摆出了架势准备接招。
“我不杀女人,叫你们掌柜的出来。”这人说了第一句话,应是带了面罩,声音有些沉闷。
“什么我们掌柜的,我们掌柜的早就回府了,你若是想找掌柜的还请明天再来吧!”细细听去,春樱的嗓音也有些颤抖。
“……”
空气中沉默了片刻,楚秋绥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如擂鼓一般,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对不住了。”
话音尚未落下,打斗声同时响起,楚秋绥悄悄探头看向门外,春樱几乎步步被压制,估计再过个十几招便会败下阵来。
“呼——”楚秋绥深吸口气,看准时机拿着剪子便冲了出去,直直对准那人的颈部试图一击毙命。
可虽说她眼力不错,但奈何身体实在差得多,对方察觉到此直接一个侧身,她的速度完全根不上,剪刀只是刺入了蒙面人右侧的肩膀之上。
“怎么还有一个?你们不过是领钱干活的,没必要为你们掌柜的卖命。”
说着,蒙面人直接反手握住她的胳膊,动作快到若是未曾习过武的旁人恐怕看都看不清,接着用力一拧剪刀便脱手而去,落在了一米开外的地上。
楚秋绥算是听出来了,此人找的是先前被自己赶走的那个掌柜,并非是冲着自己来的,可现在她可上哪儿去找那人啊!
“这位大人,不是我们不说,那掌柜的确实是不在啊,不如大人在这里等上一两个时辰,天亮了掌柜的就来了,我们就在您手下看着,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蒙面人思索了两秒,可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一下子沉入谷底。
“你说的在理,可你这小子刚才可是冲着要我命来的,我也不是那么大度的人,杀了你我依然可以等着那掌柜的来。”
“毕竟我只说了我不杀女人,可没说不杀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