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 第49章 秋雨

“啊”谢传生疑惑的应了一声。

杜永斌啊，可是，他狐疑的看了一眼桃夭，桃夭事不关己的避开了他的眼神，毫不在乎的夹了一块香喷喷的鸭肉，塞进嘴里，吃了。

顾明怀扫了一眼他们的神色，若是杜永斌真的还在这座院子里，无论如何也会来见他儿子，可是，难不成是，这般想着，他看了一眼徐溪。

而徐溪跟着他们两个四处找吃的，肚皮早就吃的鼓了，又有养生的方子，只自顾自倒了一盏清茶看着他们，眼见顾明怀望过来，这才好奇的打量着他，就是这个男子，是殿下爱慕的男子，长的不错，就是万人中也是挑一的，只是多了些出尘的感觉，倒像是一个方外之人。

顾明怀见徐溪丝毫没有注意到桌上骤然的安静，还用好奇的目光挑剔自己，心下一乐，也不多说。

谢传生看了一圈，见辛红柏拿着刚刚买来的美酒，喝的不亦乐乎，众人皆是事不关己，又见妹妹殷殷看着自己，不得已投降道：“爹他，他先走了”。

徐溪一听这借口，真是烂透了，桃夭难以置信的看着谢传生一眼，这话还不如自己来开口遮掩一番了，至少殿下说不一定会相信自己说的。

谢传生说完，紧张的看了一眼还在喝的正高兴的辛红柏一眼，头疼的又看着自己的妹妹。

林霏霏却早已经应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喔”，说完，就继续吃饭。

谢传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桃夭，眉眼动了动，暗示道这是什么意思，信了。

好像是吧，桃夭不可置信的点点头。

众人一番眉眼官司，全然落入了顾明怀眼中，看样子，杜永斌这家伙八成是跑了，真希望，跑了，就别再回来了。

一顿吃到最后除了纠结的谢传生和桃夭，其他人都吃的开开心心，临到最后吃完，还是徐溪提出来道：“不知杜姑娘，如今不担心杜老爷吗”。

“爹爹经常这样，说不一定哪天就回来了”林霏霏笑着道。

徐溪点了点头，又看了林霏霏一眼，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暗恨自己昨晚的那顿鞭子抽的太轻了。

谢传生勉强想要挤出一分笑容，但最后正想说些什么，林霏霏早已经站起来道：“桃夭姐姐，我们一起收拾吧”。

“不，我来，我来就好了”。

众人心有戚戚焉，全部站起来，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碗筷，推着林霏霏，让桃夭带着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林霏霏见他们几个大男人挤在厨房里，疑惑道：“桃夭姐姐，他们”。

“不用管他们，我们去走走”桃夭拉着林霏霏去了其他院子。

顾明怀看了一眼他们，道：“我是个大夫”，说完，就脚尖一动，越过院墙，消失了。

等谢传生低下头，就见到徐溪的身影也不见了，只有辛红柏喝的醉醺醺，望着手里的银票傻笑个不停，眼见只有自己可靠，谢传生自顾自无奈的叹了口气。

桃夭拉着殿下消了消食，就领着人去水榭小憩。

林霏霏做了一个梦，自己正走在一座宽敞的屋子里，屋内的装饰摆件个个精致贵重，正好奇的打量，就见到阿娘忽然急匆匆的从屋外走进来，双手牢牢的抓着自己，泪水如雨，大声嚎哭个不停。

林霏霏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之间，一阵风过，吧嗒吧嗒的吹动了桌上的一把团扇，猛地一下，落在地上，随即天边落下一记雷声，又连着闪过一道闪电，恍惚之间，她被惊醒了。

阵阵雷声之后，倾盆大雨落下，林霏霏倦倦的坐起身看着窗外，后知后觉的看着雨水被风吹来，连忙爬起来，关上窗户，心里想着啊，这个夏天很快就要结束了，自己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了，阿娘。

桃夭好不容易收到田叔的来信，原来如今也不知道为何靠近广平的朝廷兵马收了回去，如今若是想要立刻回广平，也是立刻就可以走，可是，一想到院子里的人，总不能所有人都带到广平。

若是带去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可是现在的殿下愿意跟着自己离开吗，正想着，就被天边的雷声惊醒，心下一沉，怕是要下雨，自己还是感紧去水榭吧。

可眼见这雨仓促之间，大的很，若是要赶去水榭，必然是淋湿一身，绕过几道回廊，正准备冲进雨里，就被身后的来人拉住，回头一看，是徐溪。

“怎么了”

“这么大的雨，你急什么”徐溪反问道。

桃夭懒得解释，然而眼见徐溪牢牢的抓住自己的胳膊，笑着道：“徐大人，男女授受不亲”。

徐溪听着她缠绵的语调，冷淡的应了一声。

桃夭见他不松手，正准备动手。

徐溪已然道：“你若是现在染了风寒，恐怕就更无法带殿下去广平了”。

桃夭柳眉一动，的确如此，若是自己真的染了风寒，怕不是无法行事，算了吧，看了一眼徐溪道：“那徐大人是”。

“桃夭姑娘不觉得这雨下的很好吗”

“很好”

“南边这些日子，旱了两个月了”徐溪沉重道。

桃夭虽然懂一些民生，但感触实在少，只随意的点点头，干巴巴的等着雨水小些或者停了才好。

而这边林霏霏正摆弄自己的绣样，想着自己受人照顾，少不得也要缝个香囊给他们，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上前去开了门，就见到顾明怀浑身湿漉漉的，正看着自己道：“你还好吧”。

“你怎么了”林霏霏惊讶道：“这是淋雨了吗，快点进来，我这里正好给爹爹做了一套衣裳，还没有来的及给他，你赶紧换上”。

林霏霏絮絮叨叨说着，拉着顾明怀进到里屋，等她从衣柜里找出那套衣服，就见他还是湿漉漉的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赶紧将衣服往他手上一放道：“先去试试，等一下，若是不合适了，我再改”。

等他隔着屏风换了衣服，出来了，就见到一件苍青色的衣裳显得他倒是精神的很。

林霏霏开心的笑着，见他头发上也湿了，将架子上自己干净的毛巾递给他。

顾明怀却是不接，只轻轻的低下头，林霏霏犹豫了会，掂了掂脚尖，无奈道：“去那坐着”。

顾明怀这才坐下，林霏霏站着解开他束发的玉冠，眼见长发如墨散了一肩，赶紧用干毛巾擦了许久，直到一阵风从门缝掠过，吹得林霏霏情不自禁打了个大喷嚏，捂着鼻子还未说什么。

顾明怀已经拉着他坐下，去桌上倒了一盏茶水，一摸却是冷的，不由眉毛轻挑道：“这桃夭，姑娘，在何处”。

林霏霏瑶瑶头，反问道：“这么大的雨，你过来是有事吗？”

“我是”顾明怀一愣，正想直言心中情丝，可一见她懵懂的眼神，心下一叹，道：“打雷了，我过来看看”。

“喔”林霏霏下意识的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这还没干了”。

顾明怀只笑，转移她的注意力道：“你这衣服，怎么没有给杜老爷”。

“我”林霏霏浅浅一笑道：“其实有点奇怪，以前爹爹很喜欢这种颜色的布料，但是现在他好像不一样了”。

“不一样”

“嗯，他以前的喜好很明显，现在爹爹好像不怎么在乎这些东西，而且爹爹好像老了很多，心事也更多了”林霏霏心事重重道。

“喔”顾明怀只应了一声，又道：“咦，这里好像有些松了”。

林霏霏见他摸着腰部的衣料，笑着起身去拿自己的阵线盒子道：“不过爹爹倒是比以前瘦了，只是还是没有顾大夫如此窄”。

“那你要是改了，可能杜老爷就穿不上了”顾明怀试探道。

林霏霏笑着摇摇头道：“没事，等我哪日有空，再做一件，顾大夫你且站着，我来来缝一缝”。

顾明怀的上半生，不知道被多少的绣娘量过尺寸，就是更亲密的量法，也是有的，但是现在，林霏霏就半蹲着，右手轻轻的在自己的腰部穿针引线，收紧腰身，这房间越发显得闷热了厉害。

像是察觉的顾明怀的尴尬，林霏霏缝的很快，面色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羞红。

两人这般对望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林霏霏忽然一笑道：“顾大夫，可知道我阿娘是如何选了我爹爹”。

顾明怀自然不知，只摇了摇头。

林霏霏笑着往后退了一步道：“这还是我娘讲给我听的，我娘是个渔女，一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一天能吃三顿饭，那时候饿啊，饿的挠心挠肺，正好遇见了我爹爹，偏偏爹爹一天吃三顿，而且又生的很是俊俏，娘便自己收拾了包袱，跟着爹爹离家去了，后来我问过娘，可后悔过”。

“没有，娘没有后悔过，好歹我是吃饱了”林霏霏笑着道。

顾明怀沉默不语。

林霏霏其实不懂顾明怀，她虽然见过了许多人，不过和男子说话的机会是极少的，但是无疑顾明怀是自己遇见过的男子中少有的出众人物，简直就像曾经自己读过的话本里才貌双全的男子，尤其是他毫不避讳的对自己情意，但是就是两人独处，也没有见他有丝毫越矩之处，自然心里多少也有一些旖旎的情丝。

只是这个人，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他的姓名，然后一无所知。

“你，你不回家吗？”林霏霏小声道。

等顾明怀看过来的时候，连忙尴尬的笑道：“不，我，我”。

顾明怀抬头，唇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我家，我家离这有点远，如果你想去，我随时可以带你去见我的父母”。

林霏霏面色通红的看着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最后只能轻轻的点点头又缓缓道：“等我爹爹回来再说吧”。

顾明怀本来看着点头，心口微微发胀，酸涩的感觉涌上大脑，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右手，可是听到后面，心里已然这趟行程恐怕永远都无法成行，不过他依旧笑着道：“好”。

这场雨来势汹汹，下了许久，林霏霏本是担心两人互通心意之后，难免会生出些许羞意和尴尬，但是顾明怀却是十分守礼，特意燃了清香，煮茶，推开靠近莲池的轩窗，半掩半遮，欣赏着秋雨的缠绵之意。

顾明怀忽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林霏霏愣了愣，眨了眨眼睛道：“啊，我最近正在绣一个香囊，可是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花样才好”。

“你想要花样”顾明怀疑惑的看着她道：“你最想要这个吗？”

“我正给阿娘准备生辰贺礼，可是我手里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林霏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嗯，世人都想要的东西”顾明怀解释道。

林霏霏眨了眨眼道：“你的意思是类似这座宅子或者价值千金的宝贝吗”林霏霏想了想道。

“或许吧”

“哎，可是我并没有等价的东西交换这些贵重的礼物”林霏霏坦言道。

顾明怀浅浅一笑，摇了摇头道“那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或者想去的地方”。

“这个啊，倒是有，我和爹爹一起四处走的时候，遇见了很多的人，她们有的是我的朋友，我还和她们约定好了，到时候去看她们”林霏霏想起往事道：“我以前想要在一个地方待着，等到烦了，就想着换一个新地方住，你看我想的是不是太美了”。

顾明怀笑着看着她摇摇头。

“那你了，你最想要什么”林霏霏好奇的反问道。

顾明怀微微一沉默之后道：“曾经，我别无所求，只想尽心就好，如今，我唯有一求”。

“啊，是什么”林霏霏下意识的靠近过去道。

“这是个众所周知的事”顾明怀慢吞吞道，只一双眼看着林霏霏笑了笑，又去欣赏屋外的雨景。

林霏霏眉头一皱道：“众所周知”，心里奇怪的嘀咕了会，又看他笑而不答，也无奈的看着窗外的雨打睡莲，真是无聊啊，也不知道要等多久雨才停，都不能出去走走，心里想着，又去悄悄的看着顾明怀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