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桃夭想着刚刚李定海跪在地上,面色涨红,宽阔的肩膀,颓丧的神情一切都让她头晕目眩。
从前的他宁愿死也绝不会跪下,心下一抽,五味杂陈,只觉得心口胀的厉害,她宁愿跪下去的是,可是她咬牙道:“殿下会杀了他吗?”。
“现在不会”林霏霏见她桃腮泛红,额头汗水渗出,纠结万分,用帕子擦了擦她的额角,戏谑道:“只是你怕他死吗?”
“我”桃夭挤出一丝笑意,当初就是因为我,他才会被家族流放。
“你回广平吧”林霏霏忽然道。
“不,姐姐们特意让我留下照顾殿下,我不走,殿下,我去杀了他”桃夭坚定道:“他既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就应该去死”。
林霏霏倒是觉得荒谬,道:“那他可真倒霉,你动你的心,他反而要去死,你既然不愿去广平,那就去福州吧”。
“小殿下,我”
“去福州,跟着徐溪,皇祖母,八成是要等人死的差不多了,才会派人寻几个替罪羊,抄了家,捞点钱回来,你去了,少死点人,到了那,先去常州,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你”林霏霏小声用燕国话交待着。
“可是”
“你该走了”林霏霏冷静的看着她。
桃夭知道这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当即跪下,磕了头,立即出门去了。
顾明怀躲在后面,越听越没有声音,等到桃夭走了,才赶紧出来道:“这是怎么了”。
林霏霏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顾明怀自然知道林霏霏并不相信自己,又想着刚刚的事道:“你如此折辱于他,恐怕会适得其反,怎么不留一线”。
“我留了他的命,已经是留了一线”林霏霏冷冷道。
“可是像这种留着燕国皇族的血,还不如杀了了事”顾明怀建议道。
林霏霏摇摇头道:“北燕人太多,不可能全部杀了,只能慢慢的同化,李定海就是我千金买的马骨,若是有燕人和他一样听话,宁国自然有他的一席之地”。
“若是他不听话了”顾明怀反问道。
“所以我才让他想清楚他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林霏霏陈述道。
“那你猜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顾明怀忽然道。
林霏霏摇摇头。
顾明怀靠近林霏霏,贴着她的耳朵说:“那自然是我的命”。
林霏霏看着他,忽然笑了,笑的犹如春日的花,秋日里的月,然后道:“这很好”。
他知道她是真的开心。
顾明怀叹了口气道:“我以为你会生气”。
林霏霏摇了摇头。
“陷入相思中的男女,若是问最重要的东西,恐怕就是彼此的性命”顾明怀道。
林霏霏却笑道:“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你要记住你自己的话”。
“那你了,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顾明怀好奇道。
“和你不一样”林霏霏轻轻道,又看了看屋外,轻轻道:“或许和李定海的一样”。
“嗯”顾明怀琢磨了会,心里略微明白了些许,只得叹道:“我倒是希望你和我一样”。
当日下午,林霏霏就得宫里下了旨意,要将李氏一族的年满七岁,不满二十的族人,全部送去学堂读书。
秦嬷嬷说了这事,顾明怀就道:“你是不想见那些孩子吗?”
林霏霏好奇的看着他。
“当初谢传生的生辰,自然也请了我”顾明怀解释道,所以自己自然看到了当初李定海和林霏霏说的话。
林霏霏想了想道:“当初,燕后为了制约其他世家的人,会宣召他们的孩子入宫,那会我刚刚从寺里回来,有些孩子的家族在朝中争斗败了,那些孩子就不明不白去了,如今,也不知道活着的有谁”。
“燕后如此暴戾吗?”
“也不是如此,只是不顺心,又无法控制自己,身边也无人劝谏,少不得就要死几个无足轻重的人”林霏霏说的漫不经心,面上却带着一丝烦闷。
顾明怀就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那时候,很难熬吗?”
林霏霏仔细想了想,忽然笑道:“倒是比现在好过”,那会只要恨就好了。
“你,为何”顾明怀大吃一惊,又想了想,低声道:“你既如此不喜欢长公主,当初怎么”。
“我不喜欢的人多了去,杀都杀不完”林霏霏冷静道:“平王会死,是因为他通敌叛国,因此之事,平王一脉应当绝了”。
“可是”
“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林霏霏冷静道,走出门吩咐秦嬷嬷道:“回宫吧”。
“不是说明日”秦嬷嬷意外道,林霏霏在宫里每日伺候在长公主身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还不如待在自己府邸舒服,可是。
“早些回去,有些人才能放心”林霏霏平静道。
宫中的日子,不快不慢,只好几日没有见到顾明怀,就算见到了,他身上总是沾染着浓郁的药草气息,倒不像之前,之前那家伙在自己面前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衣服都是用特有的熏香熏了若有似无。
秦嬷嬷听着林霏霏问,顾明怀如今都在做什么。
“都是帮宫人看病,殿下应当知道,这太医都是给宫里的贵人看病,那些小宫女,小太监,若是生了病,都是胡乱找药童随便买些药,如今,顾翰林都成了半个顾大夫,倒是谁病了,都可以去找他,太医局的人以为是您的意思,这不三天两头,干脆专门派了太医照顾这些孩子”秦嬷嬷笑着道。
林霏霏看着面带笑意的秦嬷嬷,心里默默的想着,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秦嬷嬷笑了,原来你的软肋是他们啊,面上却是不显道:“那定是用了不少药草,嬷嬷有时候去趟太医院,用皇祖母的名义,从本宫的私库里拿些东西出来赏他们”。
“这”
“没事,明日,我和皇祖母说一声就好”林霏霏想着。
话音刚落,就见到顾明怀手里拿着一本医书走了进来,一看到林霏霏,他立即就将医书放在桌子上。
“这是怎么了”林霏霏看了一眼桌上的书,好奇道。
“有个病人的症状很奇怪”顾明怀头疼道。
“其他太医怎么说”
顾明怀摇摇头道:“我恐怕要”话到一半,又笑着道:“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叫我庸医,看样子,的确是名副其实”。
林霏霏坐在巨大的铜镜面前,对着他招招手。
顾明怀立即坐过来,靠着林霏霏。
秦嬷嬷见他们如此亲近,犹豫了会,还是悄悄退了出去。
“她是你的人吗?”顾明怀问道。
林霏霏笑着摇摇头小声道:“不是,是皇祖母派来守着我的”,手里却是拿着木梳,递过去。
顾明怀小心的帮着梳头发。
“可是,我觉得她已经是你的人了”
“我的人,大概是因为我做的事就像她希望我做的”林霏霏说的古怪,但顾明怀一听就明白,他道:“就像现在你让她以为你只是让许侍郎给你摘枣一样”。
林霏霏白了他一眼道:“你最近真的是替人治病?”。
顾明怀一愣,疑惑道:“怎么说”。
“你身上熏了香,以前你不熏香”林霏霏想了想道:“你在掩饰你身上的味道”。
“是因为桃夭对不对”顾明怀小声对着她耳朵说。
林霏霏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道:“那丫头和你一样”。
“嗯,她是在学毒,担心身上染了毒草的气息,会伤人,也跟我一样熏了香,遮住了”顾明怀解释道。
“在宫里做事要小心”林霏霏看着桌上的玉簪,指尖轻轻划过。
“我会很小心”
顾明怀看着她,心里越发欢喜,从匣子里挑了一支上好的木簪道:“今日不去长乐殿,戴你喜欢的”。
林霏霏回头看了他一眼,对着镜子,见他小心翼翼的给自己簪发,继续道:“我记得以前这长京城附近有一座山,山上积雪重重,奇峰怪石,有一处生了许多野梅树,现在应该已经全开了,等有时间,我带你去赏梅”。
林霏霏没精打采道:“我不喜欢冬天”。
“为什么”
“太冷了”
“那就等过了冬天再去,我还知道种了桃树,梨树”。
林霏霏点点头。
“对了,谢传生前几日还在问我,你生辰那天可会出宫”顾明怀想着谢传生焦急的模样道。
“我生辰”林霏霏皱着眉细想道
“怎么了,自己的生辰都记不得了”顾明怀握住她的手道。
林霏霏想了想道:“你知道我的名字出于哪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嗯,爹爹说我是大寒那一日出的生,那会在南方,没下雪,我爹爹他说若是我在长京出生,一定会喜欢雪,不过等我来了这,见到了雪,它的确很美,也很冷”。
林霏霏回想前几年,陪嫁北燕的都是些宫里找不到门路的宫人,哪里会记得自己的生辰。
再之前,自己刚刚来到长京那会,爹爹整日醉生梦死,娘眼见这些女子个个比自己貌美,就连出身也比她一个渔女高贵,也顾不上自己的生辰。
不过那会自己倒是记得清楚,自己悄悄去御膳房里偷了不少吃的去找哥哥过的九岁生辰,仔细一想,仿佛是什么都想起爱,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喃喃道:“我很久不过生辰了”。
“今年也不想过吗”顾明怀悄声道。
林霏霏瞧着镜子中的自己,慢悠悠道:“看皇祖母怎么想吧”。
顾明怀听她一说,又笑了道:“不管怎么样,礼物总是要送的”。
林霏霏回头看了他一眼。
果然,过了几日,长乐殿里,延平就道:“再过三日就是你的十五岁生辰,正好是你及笄的日子,到时候可要办个宴”。
林霏霏听了这话,犹豫道:“皇祖母,那能请爹爹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