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和三年,瑞王殿下趁北伐军出兵之时,勾结时任兵部尚书顾晋,贪赃枉法,中饱私囊,致使二十万北伐军功败垂成,先帝震怒,囚瑞王,杀顾晋,血洗兵部上下,史称——佑和三年血案。”
这些是佑和三年血案里,唯一一小部分为大家所熟知的地方。
萧鹏眉心一拧,忍不住道:“你这说的这不都是废话么……”
蔺文言目光一转,对着萧鹏说道:“此次臣奉命去边境和谈,到北疆狼王拓跋苍,凉州血战,拓跋苍攻城无果之后,心生退意,他让臣帮他一个忙,若是成了,愿二十年不犯我大商边境。”
蔺文言和萧语就刚从凉州回来萧语就窝在公主府里“养病”谁也不见,蔺文言则里里外外的忙着楚相过世之后的那一滩烂摊子的破事,事实上连萧有晴都还没来得及找蔺文言长深谈一下两国边境的相关事宜!
可是……从佑和三年血案,是怎么就一下跨到上上个月才打完的凉州之战的?
众人也是真的没想明白。
蔺文言没给众人疑惑的时间,继续说:“据狼王说,他曾收到过两封信,两封从王城直接寄给他的信。”
萧有晴疑惑的问:“你是说,我朝内部有人私通北狄?”
萧墨樗微微后退了半步。
不过他本就站在几人最后面,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又都在蔺文言身上,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除了萧再云。
他们身上的绳索一进来萧鹏就骂骂咧咧的给他们解开了,故而萧再云看他如此脸色,也微微后退半步,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做了个口形:“冷静。”
“可是……”
萧再云又说:“他没有证据。”
“万一拓跋苍把信真的送给蔺文言了……”
萧墨樗想想还是后怕,当初他觉得萧语已死,蔺文言形同废人,就轻狂起来,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行事处事起来自然没有那么小心,而且密信通敌,此事是绝密,萧墨樗不可能假借他人之手,所以信件还真是萧墨樗自己写的,字迹摆在这里,如果真要验的话,他倒也无从抵赖。
萧再云却只笑了一笑,耳语:“放心吧,他拿不出来。”
萧再云如此笃定,萧墨樗倒也安心几分,只是此刻人多,他不便问详情,只能先听蔺文言继续往下说。
可蔺文言似乎并没有揭穿萧墨樗私通拓跋苍的这段故事的打算,他甚至连看都没看角落的萧墨樗一眼,继续说:“信从王城发,到了北狄,直接出现在拓跋苍的枕边。此事吓坏了拓跋苍,他觉得他身边还有大商的内应,于是央求我帮他找出内应,缓解卧榻之侧,有虎酣睡之危。”
堂上众人,各有各的心思,可以说是各怀鬼胎。
宗室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接受太后的好意,要除去萧有晴,那蔺文言身为萧有晴的人,自然也要打发了最好。
于是,萧宜动过脑子后开口了:“那你就帮他这个忙了?蔺文言,你难道不知道拓跋苍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吗?万一这是我们大商花了无数心血好不容易培养的暗探,你毁了他是要毁了多少人的心血!你知不知罪!”
蔺文言静静的将目光转过去直视他,静静的说:“戍帝没有,不然先帝不可能不知道,先帝也没有,不然华乐殿下不会不知道,而华乐殿下也没有安插暗探,不然臣不可能不知道。至于其他人……太后,是您的人吗?陛下,是您的人吗?”
太后迟疑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萧有晴更是自嘲了一声:“我才出来多久,到有这个本事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给北狄安插暗探了?”
蔺文言又道:“既然太后没有,陛下也没有……安远候,庆平候,莫非,是你们的人?”
安远候是萧鹏,庆平候就是萧宜。
如果宗室在皇帝都不知道的情况往北狄私下安插人,说的好听,那是为国争取情报,要是想说的难听些……那萧园可就洗不清了!
所以别说萧鹏和萧宜根本就没做这事,就算做了他俩也不可能认这个!
萧宜开一次口便吃了这么一个闷亏,已经不敢再开口了,于是萧鹏倚老卖老的道:“少胡说八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蔺文言你有事就说事,少东拉西扯的拉人下水!”
“既然各位都毫不知情,那臣也不用认罪了吧?”蔺文言向萧有晴拜道,“陛下,两国交战,尤其凉州这种边城重地,战火常年不休,百姓苦不堪言,若真能相安无事二十年,那也是两国之福,百姓之福吧?况且,这不也是陛下派臣前往和谈的原因吗?”
萧有晴呵呵的笑了一笑,心道我因何派你去的你不知道?大不了就打,谁真的指望去谈了!想归想,萧有晴还是笑呵呵的应道:“是这个理。”
“既如此,更何况狼王诚心诚意的邀请,臣和华乐殿下商议后,便决定答应他这个请求。”
萧有晴却道:“你倒也是心大,你就不怕他撕毁约定,反手抓了你,去胁迫语儿开城献降?”
“既然都没有了开战的打算,如果我在拓跋苍的地盘上出了什么事,殿下定会让他们血流成河,所以狼王怕的很,他比我贴身的护卫还怕我有个三长两短,殿下再带着人杀过来,直接不用议和,两国之战,不死不休。”提起萧语,蔺文言眼神移往地面,流露出深深的眷恋和温柔。
萧语这个人,是从什么开始,光是提起来,就能让他如此安心,就能让他……如此温柔的呢?
“北狄的圣宫离凉州也不是很远,就算来回一趟也不过就半个月的路程,我便跟拓跋苍回了一趟他的王宫。”
蔺文言说的轻巧,其实当时多有险阻,别的不说,其实萧语当时第一个就不同意,那时蔺文言刚刚从鬼门关救回来没多久,怎能让他就这么深入敌阵?谁知道拓跋苍那一身狼皮底下,安的到底是什么心,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可拓跋苍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他知道自己这几把刷子,靠他自己?这一辈子怕是都找不出那个内鬼!真找不出又不甘心,都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惜命的很。所以为表他的诚心,特意秘密孤身进城来见萧语,再三向她保证,绝对会全须全尾的把蔺文言还给她,就是这样萧语还是不放心,可拓跋苍又没老婆孩子,不能压老婆孩子,再说就算他有,他那老婆孩子的性命又如何能与蔺文言相比!
最后拓跋苍一狠心,直接将北狄的兵令压给了萧语,说半个月,半个月就将蔺文言完璧归赵。
北狄的兵令相当于大商的虎符呢!
其实就算拓跋苍交出兵令,萧语看着这一块冷冰冰的铁疙瘩也很嫌弃,就算它再重要,就算它再怎样能号令千军万马,怎样的万人争夺,可本质上就是一块不会说话的铁疙瘩,哪有活生生的人重要?
萧语本不想让蔺文言去的,而蔺文言直觉里头可能还有事,便自己向萧语请了缨,愿意随拓跋苍去看一看,并向萧语保证自己一定能好好的回来。
蔺文言如此坚持,萧语也不太好驳斥,只能思索再三,给他配了最豪华的阵容,这才让他去。
结果蔺文言这一去,真就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我找出了那个所谓的拓跋苍身边的大商的内应。”其中曲折惊险蔺文言压根提都没提,直接说了结果,“可我却发现,在北狄的圣城的皇宫里,那一行服侍狼王的侍从,竟然都是大商人的长相。”
北狄人粗狂,大商人精细,两者在相貌上和服侍上都有一定的区别,若是精心打扮,的确能缩小两者的差距,所以蔺文言一开始最多有些奇怪,只以为拓跋苍在大商的王城待习惯了,所以特意寻了这些像大商人的侍从服侍,并没有特别在意,直到抓到黑河,看着黑河辩无可辩的跪在地上,蔺文言才又冒出这个想法,这人为何和大商人如此相像?
他直截了当的问拓跋苍:“此人是你从王城带回来的?”
拓跋苍却道:“逃命自然是人越少越好,我一个人都跑不掉,还带人一起跑?再说你看他年纪就知道了,他是土生土长的我们北狄人,恐怕是我那父皇在位的时候,就进宫伺候了吧?”
老狼王?如果是老狼王就更说不通了吧?
谁都知道老狼王最恨的就是大商,他和戍帝有生死之仇——报不了而已,戍帝死了紧跟着又是萧国,他甚至连世子都送到王城当质子了,所以他怎么可能要身边人改成大商的装束?这是干什么?卧薪尝胆?日日提醒自己不忘如此屈辱?
根本说不通!
而黑河知道拓跋苍没出息,却也没想到他没出息成这样,竟然带着大商的人回来抓自己的人!震惊之下,黑河直接摊牌了,臭骂了拓跋苍一顿:“你根本不配当北狄的狼王!”
“我不配?我不配谁配?我那个狗屎不如的弟弟?他什么身份,又为北狄做过什么?难道他配当狼王?他那母亲不过是一个贱婢,他就是贱婢之子!我的母后是狼王大妃,我为了北狄在王城当质子十几年,每一天都生活在随时会死的阴影里!你说我不配,他配?!”
拓跋苍被黑河骂懵了,还有一丝丝的委屈。
“呸!都不是好东西!老狼王一生英明,怎么生出你们这两个狗儿子来?!”
拓跋苍直接对蔺文言道:“多谢蔺相,剩下的你不用管了,我不收拾死他!”
“等等。”蔺文言拦了下来,“他肯定还有没说的东西。”
蔺文言从衣袖中取出一本金牒,递给萧有晴,道:“臣发现此事实在不同寻常,便细细查问,终于从那名叫黑河的人口中问出了详情,另外还从老狼王的牌位底下找到了此物。”
听蔺文言的意思,就差刨老狼王的坟了啊!
几人都恶抖了抖。
萧有晴将此物打开,发现是一本画册,已经发黄发旧了的纸页上绘着十几个少年的影像,纵然时光已经远去,纸页已经发慌发脆,薄弱不堪,但画像上的少年依然闪闪发光,就像当初被画上去的那一刻,永远定格在那最好的年岁。
萧鹏脖子长,伸着脖子看见了,纳闷的问:“这又是什么?都是一些孩子?这些孩子怎么都穿着大商的衣服?都还蛮俊俏的!难道……是那老狼王有什么不能对外人说的,怪癖?”
萧鹏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可萧有晴和太后都没有笑,萧有晴蓦然指着最后一页的那个少年对太后说:“夏佑!”
这十几个少年都眉目清秀,只是夏佑实在太好认了,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柳梢眉多情目,好看的不得了,更何况他的眉心偏左一寸的位置上还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色泪痣,犹为明显。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太后亲生的嫡公主元阳大长公主的驸马夏佑,怎么会出现在一本从北狄王宫里搜出来的画册上?
蔺文言道:“陛下,太后,你们再细看下第九个。”
萧有晴又将本子倒回去一个个数过去,直到数到第九个……
画册上的少年持剑而立,英气勃然,画师作画时竟然如同将人的神韵一并画了进去,此刻观来,就像这个少年翩然的站在众人眼前。
没有什么特别好认的特征,可众人就是觉得有几分眼熟,还死活想不起来是谁。
只有萧有晴手一松,手里的画册掉在地上发出了吧嗒一声,他微微后退一步,说了两个字:“顾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