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 第10章 第 10 章

燕国战败后，虽有重新委派官员管理，但战争时期，一切以战事为主，前几任官员从知州到知县均非燕国血脉，又疏于民生内政，竟让一个小人钻了多年空子，甚至还把手伸进了征兵之事。

还有此次勾连燕国余孽绑架皇后，虽然他在喊冤，又有谁信？地方官员已经落马一大批，本地豪门也多被株连九族，王少章有些胆寒，不知王爷查到了什么，所有涉案人员罪加一等，不可求情，喊冤不赦，他甚至看到有武官被捕，虽战事已平，可闹的也太大了，现在甚至可能还要辐射至其他州，乃至全国，若牵扯到几品大员，公侯人家……

“现在知道怕了？”百里谨朱笔红批，一份份允杀的命令轻描淡写的传递出去，“你的那几声哭值钱的很，皇兄和皇嫂已赶回京都，本王在此坐镇，百里家这天下父母做的可好？”

王少章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冷汗蹭蹭的冒，这位爷是杀出火气来了吗？

“滚吧。”

宋凌儿再次接到惊吓过度的丈夫，半点不心疼的戳着他的脑门，“你是不是砍头把自己的脑子一起砍掉了！竟然问出如此没脑子的问题，我问你皇后殿下是如何与陛下结识的？”

“当年在燕国出质的时候？”

“那咱们那位小妹品貌如何？与这位告状的妾室又是何关系？她的父兄又是如何上的战场？”

“你居然还跑去问殿下是否杀够了？”只怕那对兄弟恨不得屠尽涉事者。

“小祖宗让你去哭，你就记得哭了吗？下一句是什么？”

王少章如遭当头一棒，喃喃道，“芝麻大点官别管那么多。”

“殿下也是这个意思，你这个榆木脑袋，当初打战的机灵劲哪去了。”

“夫人，好在有你在。”王少章紧紧抱住自家夫人，想想皇后，又想想小妹，想象那些因此家破人亡的可怜人，才更觉得幸运，“之前总担心自己马革裹尸，怕你改嫁，现在想想，若我没回来，能改嫁也许是种幸福，我们在前面打生打死，做梦都想着一统了，太平了，老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可那些畜生，在背后就是这么糟蹋的？”

“……我有些明白小妹的焦虑了，她肩上的担子太重，重到她只能不停奔跑，逼着所有人跟着她的速度奔跑，稍慢下来，就会被恶犬啃食而死。”

“你都能想到这些，可想殿下心中该多么心疼。”

……

“小姐，好消息，官府贴告示了，那群畜生明日问斩！”樱桃欢呼着从前院跑进内院，连翘远远就听到前院的欢呼声和哭泣声。

这么快？

“小姐，我抄下来的名单，比我们自己查的还详细，人只多不少。”

虽然困难，连翘她们这几年也在偷偷收集证据和线索，就像樱桃说的，名单上的人只多不少，基本上都是株连九族，或许里面有无辜者，可乱世用重典，这世上的受害者谁不无辜？都只能自己挣命。

“小姐，你不开心吗？”

“开心。”

“那你怎么不笑呢？”

“开心过头了，今天放假，连放三天，所有到店的客人全都所有东西半价，小姐我可开心了。”

“哎，我这就去通知大家。”

“小姐，那畜生被判了凌迟，咱们不然不看了吧？”红豆没有樱桃心大，她有些担忧小姐。

“看，为什么不看，我只恨不能亲自动手。”

翌日，阴雨天，是个很适合千刀万剐的日子。

菜市口不约而同的站满了女子，毁容者有，小家碧玉，美艳动人，各式各样都有，现场一片沉寂，只有沙沙雨声，连现场杀人如麻，见惯各种场面的官兵们都忍不住侧目，连翘穿着一身黑衣，撑着伞静静的站在那，听着仇人一声一声的惨叫，咒骂，血水混合着雨水沾湿了她的鞋面，直到最后一下断气，她才收了伞，感受着雨水拍打着脸上的感觉。

耳边是声声的呜咽，和一张张看不清的脸，有什么好哭的呢，该笑的。

真好啊，战争结束了，大仇得报了，该回家的人也都团聚了。

长久已来提着的那股气一松，连翘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一下便失去了意识。

“小姐！”

百里谨紧紧抱住怀里的小娃娃，手指微颤的放在鼻下试探，虽然微弱但呼吸还在，那轻飘飘的重量差点让他以为……他连忙将人抱进马车。

“主子，回府吗？”

“……回侯府。”他钻出马车，对红豆道，“进去伺候你主子更衣。”

“是！”红豆一抹眼泪，赶忙钻进马车，里面居然准备有干爽的衣服，也不知道王爷在此等候了多久。

百里谨手指微动，还是让人死的太轻松了。

连翘站了多久，他就在她身后站了多久，她却一无所觉，对他而言不过一道命令的功夫，她又等了这个公道多久？

连翘做了一个仿佛没有尽头的噩梦，一双双奸邪的眼睛，恶魔般的声音层层叠叠的回响着——

“不愧有燕国第一美人的血脉。”

“看看这小脸蛋，那位大人一定喜欢。”

“快点长大吧美人，野蛮生长的美味，我都要迫不及待了。”

“快长大吧。”

“快长大吧！”

“你逃不了的！”

“喝!”连翘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伸手握住手边的剑，却握了个空。

“小姐你……”樱桃的声音戛然而止，头上的发簪已经抵在自己颈边，差一点就要穿透皮肤。

连翘喘着气，手上青筋直冒，“我说过，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靠近我！滚出去！”

樱桃喉头滚动了一下，大气不敢喘，紧紧和连翘目光对视着，脖颈的慢慢离开她手上的发簪，倒退着远离后，在一旁跪下，没了遮挡，连翘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好几个人，红豆，柳三郎，张家娘子，还有，谨王。

她用力的喘息着，目光所及纷纷避开视线，只有百里谨，他的目光一如既往，深邃平静，仿佛包容万千。

“滚……”话音未落，连翘又晕了过去，只是这次，在无数的恶意中，始终有一双平静包容的视线看着她，如同定海神针。

王太医也是王府老人，之前陪着百里兄弟南征北战，这次皇帝夫夫回京特地把他留下，原也是为了让他找机会给连翘看看，关于连翘的事情他大抵也知道一些，摇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医，小主子年岁不大，却过于早慧，经历颇多，精气神耗损过多，底子应该也伤过，只能静养，少思少怒，慢慢调理吧，现在只能先想办法给她退烧，让她恢复神志，就怕她自己不愿。”

一朝大仇得报，许多人提着的那口气就散了，就看这位小主子有多少求生欲。

百里谨坐在离床榻最远的地方望着窗外不动，柳三郎也不敢动，手里还死死拽着自家小妾，眼睛既忍不住想看看连翘，又死死忍住盯着自家小妾，眼皮转的快抽筋了。

这位爷将避嫌落实的明明白白。

“清，你留下，守着她，寸步不离，其他人都散了吧。”

“是！”门口进来一位带刀女将军，举止间干净利落。

柳三郎如蒙大赦拉着张家娘子就跑。

百里谨走进隔壁房间，微抬眼，“你们两个进来。”

红豆和樱桃对视一眼，连忙跟了进去，直接跪下。

百里谨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在最靠近连翘位置的椅子上坐下，“说吧。”

调查来的信息总会有不全面的地方，再听两个丫鬟七嘴八舌的补充，才解开了心中最大的疑惑，她究竟是怎么在周县丞的眼皮底下撑到现在的？

成败皆在这张脸上，她长的越美，就越“安全”，周县丞时不时就会来“看看”她活的怎样，不能太好，也不能不好，既要保有“野性”，也不能“爪子太利”。

整个连家村就是一个大型的养猫场，他不介意给名贵的猫儿准备一些玩具和同类，但是猫儿不能跑，不能“长歪”。

“小姐说我们也不用太担心，老爷和少爷只是去从军，总会回来，且少爷智勇双全，军功多少不过时间问题，那畜生见识过少爷的手段，多少会投鼠忌器，在确认老爷和少爷回不来之前，断不敢伤她性命。”

“投鼠忌器……这点筹码只怕不够，”若是他，定不会让连乔活着回来，“她是如何伤的底子？”

“……”

“你们不说，我问太医也是一样的。”

“小姐自尽过，离心脏紧一寸。”红豆说了这一句，趴跪在地上，便再也不肯说了。

燕国多美人，善养美人，美人外交曾攻破多少人家，防不胜防。

“王爷，小姐已经嫁人了，世上的美人那么多……”樱桃的后半句话被百里谨的眼神吓的生生咽了回去。

“护不住主子的奴才，要跪出去跪，什么时候你们主子醒了，什么时候再起，如果她醒不过来，你们就下去伺候吧。”

难怪五年前要把连家村十岁以上男丁都弄走，留下的这些妇孺就是无形的锁链，吸血的蔓藤，捆着菩萨的因果，连翘成年以前可以以死相逼，成年以后便只能任人鱼肉，除非她能眼睁睁的看着相依为命的“小伙伴”一个个死在她面前。

聪明的小家伙很显然早早想明白这点，所以她一边等着父兄回来，一边收集证据，一边为自己找个可以对抗的“靠山”。

王少章不能成为她的靠山，因为背景不够，自己也不能成为她的靠山，因为她不想自投罗网成为被献上的“美人”，不管自己是娶她还是纳妾，周县丞背后的力量都会利用好手中的把柄逼她就范，她既不敢赌自己有多少真心多少信任，也不敢赌小伙伴的命。

只有老侯爷这样既能博得百里家关注，本地声望极佳，余荫尤盛，又不涉利益中心的人家，最适合她暂时躲避，如果不是王少章来此处任知县，如果自己和皇兄皇嫂不是追着燕国余孽来到此处，百里谨后怕的不敢想象她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