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 第6章 当事人表示没有意见

裴明璟等了一阵，也没等来祁安歌的回答。她皱了皱眉头，感到一点烦躁。

“你失忆了对不对？”

“嗯。”

“你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裴宣了，对不对？”

“是这样。”

“所以现在无论是我还是裴宣，对于你来说都是陌生人，让你去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你愿不愿意？”

“……”

祁安歌抿了抿嘴，没有立刻回答。道理她都懂，放以前她绝对会回骂一句神经病，这根本不能成为一个问题，但现在不一样，她脑子里还有个哑巴系统，而哑巴系统给了她一个任务，和主角达成婚姻协议。如果裴宣就是系统口中的主角，那她就需要和裴宣达成婚姻协议。

先前她是因为毫无头绪才摆烂摆得名正言顺，但现在事情似乎出现了一点转机，这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之后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了。

“还是说，你哪怕不记得了，也依旧喜欢那家伙？你依旧甘愿走那剧本？”

“哈？”

这话祁安歌就不爱听了，且不说她现在已经取代了上一个祁安歌，如今的自己对裴明璟而言顶多算是一个认识的陌生人，这样对一个陌生人说话多少就有点不礼貌了。

原本还温文尔雅的裴明璟突然变得锋利，就像笑面虎收起了笑容，露出了自己一直藏在肉垫里的利爪。但祁安歌也不是那只任由别人揉捏的小松鼠，她刚想呛回去，猛地又想到裴明璟刚说的话。

剧本？

对于一个演员，剧本是她绝对不会感到陌生的东西。于改编影视作品而言，原作就是它的剧本，而对于原创影视作品来说，一份耗时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才写出来的稿纸，便是它的剧本。总而言之，剧本是将一个既定故事变为现实呈现出来的第一步。有剧本，就意味着这里有一个故事，也有人撰写了这个故事。

那这个人会是谁？还是说裴明璟知道些什么？剧本，故事，小说，这之间有什么关系？

“明璟，这件事终究是我们祁家不对，关于合作的事情，就像上午我们说好的那样，将订婚日期往后推半年，这期间如果安安能想起来那当然最好，如果不行，那和裴宣的订婚将会取消。无论安安最后怎么选择，都不会影响我们两家之间的合作。至于婚约，那已经是老一辈的事情了，当初也是凭老爷子一句话定下来的，但毕竟是我们破坏约定在前，裴家才是丢了颜面的那方，作为补偿，恒宝集团会在之后的合作中尽可能让利。”

祁辰良叹了口气，他看着裴明璟，满脸是抱歉。

“等等，停！说好的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呢？！”祁安歌左看看裴明璟，右看看祁辰良，才明白这两人早就将事情安排好了，“我的意见还没说呢！”

“那你有什么意见？”裴明璟抱着手臂靠在餐桌椅背上，看着她挑了挑眉。

噢，这人连冷着张脸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咳……当事人表示没有意见。”

倒也不是祁安歌认怂了，只是她也一时无法做出具体的决定，而当下祁辰良和裴明璟讨论出来的延缓之计似乎就是最可行的方法了，她需要时间来搞清楚各种事情，这是一本怎么样的小说，到底谁是主角，系统所说的任务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现在的突破点，或许就在裴明璟身上。

“那就先这么说好了吧，我过两天会亲自去璟龙集团，和裴宣说这件事的。”

“不用那么麻烦，裴宣那边我去说就好。”

哇呜，看来裴总裁和自己堂哥的关系是真的很不好啊。

祁安歌悄悄观察着裴明璟，现在的裴总裁似乎已经重新收起了爪子，只是对比起初的温和，现在的她就更显得冷淡。

看着事情终于谈妥了，祁辰良悄悄松了口气，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将双方损失降到最低的方法了。

祁家让利损失的也不过是部分收益，但裴家不一样，若祁安歌半年后依旧没有恢复记忆，和裴宣的婚约取消，这对裴家来说已经是第二次退婚了，裴家在业内的将会颜面大失，连带的损失将会更大。

但根据上午他和裴明璟商讨的过程来看，裴明璟好像根本不在意裴家的损失，她更在乎祁安歌的选择。

他有点看不懂这个年轻的裴家现任当家在想什么，裴明璟是个绝对的商业天才，十六岁时裴明璟就接管了璟龙，将这个当时还在生死线徘徊的公司一步步发展成如今在全市乃至全国都举足轻重的庞大集团。这段传奇在商业圈内都不是秘密，以至于许多人都想攀上裴明璟。

但裴明璟对谁都很冷淡，哪怕祁家和裴家向来交好，他算是看着裴明璟长大，也从没见过她对谁表现出一点兴趣。

但今天的裴明璟似乎有点不一样，她太过在意祁安歌对于和裴宣订婚这件事的态度了，如果是从纯粹商人的角度出发，裴明璟大可以向祁家施压，要求祁安歌不能取消婚约，这样的结果大概会变成他祁辰良为了女儿的意愿，不得不被裴家咬下大块肉。

但裴明璟没有这么做，甚至在若有若无地暗示哪怕祁安歌当场取消婚约，她裴明璟都不会追究任何责任。

如果说裴明璟中意祁安歌，那多半还是不可能，当初祁安歌说要转而和裴宣订婚的时候，裴明璟虽然有所犹豫，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祁辰良不知如今裴明璟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也不愿意拿自己女儿的未来幸福做赌注，所以他还是采取了最大让利的方法，延迟这场婚约。

他没有选择直接取消婚约，是担心哪天祁安歌真的恢复记忆了，那怕不是会怨恨他这个老父亲一辈子，毕竟以前这丫头是真的喜欢裴宣。

所以哪怕裴宣在他看来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祁辰良还是答应了祁安歌，亲自去和裴明璟说要更换婚约对象这件事。

但祁辰良一直觉得女儿对裴宣的这份热情有点过于莫名其妙，差不多一年前，祁安歌才第一次见过裴宣，就这么一面，祁安歌就吵着要和裴宣订婚，还要进入娱乐圈当演员，要知道在此之前祁安歌一直都是个乖小孩，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如果祁安歌因为失忆而最终取消和裴宣的婚约，说实话，他确实会感到高兴。

“祁叔叔，施阿姨，既然事情也敲定了，我下午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裴明璟站起身来，扣上西装的纽扣。

“不再坐一会吗？”

“不了，再待下去就是打扰了，而且安安也才刚回来，你们一家人应该有很多事要聊。”裴明璟拉了拉衣服下摆上不存在的褶皱，和祁家夫妇又礼貌了两句后便准备离开，“安安，下次见。”

“啊，嗯……”祁安歌看着这人笔挺的背影，眼睛转了一圈，赶紧推开椅子跟了上去，“裴总，我送你！”

开玩笑，这可是唯一的线索，怎么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裴明璟溜跑！

“……”裴明璟看了眼跑到自己身旁的人，有点意外。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阵，最后还是祁安歌先开口了。

“裴总，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祁家夫妇看起来挺喜欢收藏珍品的，祁安歌颇有兴致地边走边欣赏挂在墙上的各式画作，假装无意地向裴明璟抛了个问题。

“你问。”

“我以前和你的关系很好吗？”

“施阿姨是怎么说的？”

裴明璟笑着反问，祁安歌抬头瞪了她一眼，这家伙又变回笑面虎了。

“你不也听到了，她说我小时候很喜欢黏着你。”

“假的，哪怕祁家和裴家向来交好，我们也只会在非常偶尔举行一次的家庭宴会上见一面，在你去法国留学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你了。”

“噢，原来是骗小孩的。”祁安歌耸耸肩膀，也不在意，“这么说来，我们本来也算不上熟悉，顶多比陌生人强一点点。裴总，你也愿意和这么一个陌生的我结婚？”

“我是个商人，讲究的是来日方长。”

“利益最大化？”

“我会更愿意用「延迟收益」这个词。”

“嗯哼。”祁安歌哼哼一声，没有反驳裴明璟的说法。

祁家的豪宅前花园是非常典型的法式庭院，两边修剪整齐的灌木和对称的柱廊花坛，喷泉的水在正午过后的灿烂阳光下显得无比刺眼。喷泉旁的空地上停着一台橄榄绿色的宾利跑车，祁安歌没看到疑似司机的人在周围，看来裴明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所以你特意跟上来，就为了问这个问题？”

“话题展开之前总要有点铺垫，不然就太不礼貌了，你说是吧裴总。”祁安歌无辜地眨了眨眼，裴明璟算是听出来了，这丫头就是在内涵自己刚刚说话不中听。

“……如果我之前说的话冒犯你了，那我诚恳地向你道歉。”裴明璟停下脚步，非常正经地说了句抱歉。

“那倒不用，我只是对裴总刚刚的说法很感兴趣而已。”祁安歌摆了摆手，“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了剧本？你是觉得，如果我选择继续和裴宣订婚，就是在走某个剧本中的安排？”

裴明璟定定地看着祁安歌，而祁安歌也很大方的任由对方打量。裴明璟沉默了好几秒，随后才说：“哪能了。况且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安排你的决定？”

“谁知道呢，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安排我的剧本……？”祁安歌直视着这双蓝灰色的眼睛，裴明璟没有动摇，甚至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演戏。”

“确实，演戏对我来说就是生活。只不过演戏演久了，从中体验的人生多了，谁还分得清戏里戏外。”

“只要将剧本打碎便知道了。”

祁安歌挑挑眉，有点意外裴明璟的回答。祁安歌没有改变自己的措辞，她很清楚自己和原主不一样，她也没有打算去扮演上一个【祁安歌】，所以特意用了会让人怀疑的说法。但很显然，裴明璟选择性忽略了这一点。对方太过圆滑了，她现在没办法从裴明璟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人或许真知道些什么。

“你的问题问完了吧。”裴明璟的手搭上车把手，确实是一副急着走的样子。

“欸欸，等一下，能把你微信号给我吗？”祁安歌赶紧拉住她，生怕这人下一秒就窜到车上踩油门跑路了。

“为什么？”

“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失忆了，某种程度上说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加个微信不过分吧。”祁安歌掏了掏口袋，将手机摸出来。

“……你要不翻一下自己的通讯录，如果我们还是朋友的话，你应该能找到我。”

“什么？”

祁安歌一愣，赶紧低头去翻通讯录，好不容易给她翻到一个备注是裴姐姐的微信号，对话记录里一片空白。

“这个是你，裴姐姐？”

“哎。”裴明璟应了一声，祁安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对方占了便宜，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既然你问题问完了，那我也该走了。”在打开车门之前，裴明璟向她伸出右手，“不过你刚刚说的没错，某种程度上这是我们的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祁安歌。”

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祁安歌看到裴明璟那双如宝石般璀璨的蓝灰色眼睛里带着笑意。

祁安歌握上了她的手。

“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裴明璟，裴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