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 第20章 落水

“梅姐，你昨晚睡不好吗？”

祁安歌坐在车子里，嘴里嚼着一根玉米，这是她今天的早餐，还有一包纯牛奶。

“是有点。”刘霜梅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她看了眼正在啃玉米的祁安歌，有几分欲言又止，“安安啊，我跟你说件事。我们现在的重心还是放在工作上比较好，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们慢慢再来也可以的。”

“……梅姐，其实你回去补补觉也是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就可以。”

祁安歌吸了口牛奶，贴心地给经纪人女士提了个建议。也不知道刘霜梅一大早在想些什么，按理来说她昨晚也已经把底都交代清楚了才对。

刘霜梅摆了摆手，捂住自己的脸长叹了一口气，当她将手放下的时候，又恢复了那副靠谱经纪人的模样，其变脸之快速让祁安歌这个资深演员都赞叹不已。

“吃完没有，我们快到片场了。”

“哦哦。”

祁安歌赶紧低头，啃玉米的小马达开得更猛了。

看着她这幅样子，刘霜梅在心里又长叹了口气。当昨晚意识到可能有人要拱自家的小白菜时，她就感到一阵惆怅，虽说大小姐身上一直有婚约，但以前她觉得祁安歌在娱乐圈里混不长久，便也没有要管的心思。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祁安歌显然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前途无量，她没法看着这颗新星被感情所耽误。

但她也只是个经纪人，无论哪一边她都管不着。这么一想，她就感到一股惆怅，只能希望祁安歌能分清轻重。

祁安歌不知道自己的经纪人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都经历一场怎么样的头脑风暴，她只知道今天的玉米有点硬，咬得腮帮子有点累。

等祁安歌啃完玉米吸完牛奶，车子便也刚好到达片场。现在也不过六点钟左右，天已经大亮，片场里来了不少人，陈逸航那只哈士奇精甚至已经上好了妆，正准备穿戏服。他看到祁安歌后眼睛一亮，抬起双手挥了挥，大老远看过去像一只正在跳舞的黑猩猩。

今天为何这么早开拍，也是为了趁着太阳还没那么毒辣温度还没升起来，赶紧把室外戏拍一拍，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陈逸航的出场戏，而最惨的也是陈逸航，因为他所饰演的男二号谢逞昊是旧朝将领，他的戏服带甲，比谁都要热。

“早啊，祁老师。”

“……你跟谁学的？”

“化妆师姐姐啊，现在片场里的人都喊你祁老师，他们说你昨天的表现超级好。欸，早知道我昨天就不回酒店了，留在片场里还能好好学习一下。”陈逸航咧着嘴露出那口大白牙。

“啊，是这样。”

祁安歌摇摇头，没想到这才一天，就已经被喊上祁老师了，不过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还是让她心里雀跃了一下。

“早上好。”

旁边的椅子被拉开，祁安歌抬头看过去，发现是付清来了。而她身后正好跟着郭城宇，初尝拍戏乐趣的偶像很积极，甚至给化妆室里的所有人都问了声好。

“付老师早。”

陈逸航这个男二号有很多和付清之间的对手戏，作为公主和将军，还有不少原作粉丝磕这一对的cp，当然，这毕竟还是经典古偶剧，男二号终究还是忠诚败犬替补位。

见到付清的陈逸航又开启了哈士奇模式，不过他还没叭叭几句，就被场务拉去开拍了。他的出场戏是单人镜头，不需要等其他演员到位。

“年轻人真有活力。”

“祁老师可是这里年纪最小的。”

化妆师正在她的脸上捣鼓，听到祁安歌这句话后，化妆师姐姐忍不住笑了。

“那可能因为我心理比较成熟。”唇妆上好了，祁安歌抿了抿嘴唇，让上色更自然一点，“还没开始工作，我就感觉浑身没劲了。”

“这可不行啊，打起精神来祁老师！”化妆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关切。祁安歌年纪小，长得好看，不仅没什么架子，说话又嘴甜，经过昨天那一番表现，现在片场的人都很乐意关心这个小家伙。

“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我去跟闻导说一声就好，你今天戏份还挺多的，还要下水。”付清看了她一眼，祁安歌的妆已经画得差不多了，只需要把戏服穿好就可以开拍。

“不用了，应该只是因为天气太闷热了而已，还不如早点拍完早点下班。”祁安歌挥挥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她从昨天起就感到浑身无力，本以为只是天气太热累坏了，睡一觉便好，但今天看来并没有好转多少。所幸这种无力感并不强烈，还不至于影响她的工作。

“今天能不能准时下班还不一定呢。”付清努了努嘴，示意她看看周围。

“好吧。我只是个打工人，哪有什么准时下班的人权呢。”祁安歌看了看化妆室周围，自然就明白付清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因为田丽丽还不见人影，而现在也早过了闻丰昨晚在群聊里说的集合时间。

祁安歌有种预感，今天的拍摄注定不会顺利。

果不其然，等陈逸航拍完他的出场镜头后，田丽丽才姗姗来迟，等她化完妆之后再开始接着拍。

却没想到刚拍了两场，天突然下起了大雨，闻丰一看，赶紧吩咐周围的人布置场地，把第一集的雨天镜头提上来拍。

这个安排太过突然了，以至于男主角郭城宇根本就没有准备好，而这一集里只有他和付清的戏份，付清在戏里还是一副昏迷的躯体，根本没有机会和他互动和引导。以至于等这场过**停下来时，他们也才堪堪拍了两条。

在南方地区的夏季，毫无征兆就开始又结束的阵雨绝对是所有人的头号劲敌，且不说雨后纷纷冒出来的巨大飞虫，光那常人难以忍耐的潮热就足够要命，这个时候待在无空调的室外，其难受程度堪比十大酷刑。

而她需要在这种情况下拍戏。

这是一场非常重要的戏份，对女三号凌菲来说，这将是她人物弧光中最重要的角色成长转折点之一。

女主角赵月华和男主角凌风达成合作后，她暂时居住在太子府中，很显然这是没法隐瞒的事情，府中出现了不少关于太子凌风是钟情于这个陌生的女子，才将人留在这里的流言。

而这些说法被来到太子府找哥哥玩的凌菲听到后，小郡主变得心情郁闷至极，这时候她遇到了刚好也来太子府做客的女二号白芍，作为太子的伴读，白芍也是和小郡主一起长大的姐姐。比起来路不明的赵月华，小郡主更乐意和白芍待在一起。

见她郁闷，白芍便邀请小郡主到后院放纸鸢，没想到纸鸢不小心挂在了池子的假山上，一生倔强的小郡主没让别人帮忙，自顾自就爬到假山上想要自己把纸鸢拿下来，却没想脚下一滑，就摔到池子里。

后院顿时乱作一团，而女主角赵月华的客房正好在后院附近，听到动静的她从房间赶出来，她看到有人落水了，不假思索就跳下去救人。

这一救就成了小郡主对女主改观的关键点，也是凌菲成为男女主之间的僚机的重要转折点。

前面的镜头都还算顺利，哪怕是和田丽丽那一小段的对手戏都只卡了两次便过了。当祁安歌按照剧情的发展，战战巍巍爬上假山去够那纸鸢的时候，她看准了时机演出脚下一滑的动作，顺势向水池倒去。

在倒下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田丽丽扬起了得意洋洋的微笑。

这下可就麻烦了。祁安歌只来得及这么一想，身子便在下一个顺便被冰冷的池水包围。

噗通——！

“啊——！”

突兀刺耳的尖叫自田丽丽的口中发出，周围扮演侍女的群演被吓了一跳，所有人都呆了有一两秒，闻丰赶紧站起来喊停了拍摄。

“卡、卡！快把安歌拉上来！”

其实都不用闻丰喊停，祁安歌都知道这条是绝对过不了的，田丽丽根本没有做表情管理，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踩着水从池子里浮起来，慢慢游回池子边上，被早就候在那里的刘霜梅一把拉了上来，旁边的服装师姐姐很快就把一条宽大的毛巾罩她身上。

“来，快擦擦。”

祁安歌默不作声地任由刘霜梅以一种尽量不会弄乱妆容和头发的动作帮自己擦干身上的水，她的眼睛却在看着另一边，闻丰正在责怪群演，而田丽丽则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偶尔附和几句。

“安歌，可以的话我们重新再来一次。”

“嗯。”

祁安歌没说什么，从毛巾下钻了出来，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其实她的状态算不上好，身体的无力感越发明显，脚下像被灌了铅一样变得沉重，刚泡过冷水的身体在潮热的雨后盛夏里忽冷忽热的。在这短短几步的距离里，她深呼吸了几下，强行提起精神来。

但有的人就是存心和她过不去，田丽丽每次都是突然间加一声尖叫，甚至边叫边乱跑。连闻丰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开口说了她几句，但看在对方是最大的金主份上，他也不敢说什么重话。

他不敢说，不代表其他人不敢说，在连跳了七八次水后，祁安歌的脾气上来了。她身上批着毛巾，直接拦在田丽丽前面，原本总挂着笑意的嘴角因为身体的不适而绷紧，变得面无表情。

“你为什么非要加一声尖叫？”

“因为我觉得这里需要叫一声啊。正常人看到别人落水了，被吓得叫出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田丽丽瞥了她一眼，嘴里阴阳怪气的，“这还是祁老师说的呢，当深入了解角色之后自然而然就能做出即兴演出，我认为这里加一声尖叫就很自然。”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片场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探头看向硝烟四起的前线。昨天祁安歌和田丽丽争论的时候，他们大多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今天就不一样了，明眼人都能看出田丽丽是在刁难祁安歌，在祁老师颇受欢迎的当下，所有人都对田丽丽很是不满。

“我看你就是闰土月下摸瓜田——来找茬的。”

祁安歌的语气也不太好，她可以接受因为经验不足能力不足而出错，但无法接受将私人恩怨放到工作中抒发，因为这会让她没法准时下班，让所有人没法准时下班。换句话说，如果田丽丽私底下来自己麻烦，祁安歌都不会这么恼火。

“你说什么？”田丽丽眉毛一竖，大声质问起来。

“你根本就没有好好研读角色，甚至连剧本都没有看清楚。”祁安歌皱了皱眉，她又开始感觉身子在冒冷汗了，“你的角色叫白芍，是知书达理的宰相之女，是太子的伴读，是钟情于太子的人。你觉得白芍在太子府做客，和太子的妹妹玩乐时，小郡主掉水里了她会立刻大喊大叫吗？”

“怎么就不……”

“她不会。因为她担心引来太子，更担心坏了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印象！”祁安歌的声量提高了一点，直接打断了田丽丽的话，“她是个冷静且颇有城府的人，不可能遇到一点事就像个泼妇一样尖叫奔跑。你那不叫即兴演出，叫瞎**乱演。”

哇呜，祁老师骂脏话了。

全场鸦雀无声，祁安歌的声音不大，语气甚至说得上是平淡，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威压，压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喘。

“当然了，剧本上写的白芍在慌乱中让身边的侍女下去救人，却一时之间没人敢下水，直到赵月华出现。我觉得这一段的中间稍有欠缺，按理来说白芍不该干等着，她作为宰相之女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这种情况下的无所作为会让她落下见死不救的坏名声，甚至会影响父亲的仕途。”

祁安歌缓缓呼了口气，骨子里那股寒气似乎慢慢消散了，现在她感觉好了一点，于是继续说下去：“如果将她这里的表现改为犹豫几番过后下定决心要亲自下水救小郡主，但被闻风赶来的赵月华抢先。这样的安排会更加合理。不过编剧不在这里，具体是否要改，还是看闻导的意思吧。”

闻丰还没回神，或者说所有人都还没回神。这时，一阵突兀又缓慢的掌声伴随着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闯了进来。祁安歌望了过去，发现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人。

“说得好，说得真好。”长发女人走了过来，祁安歌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是一个明艳且具有风韵的美丽女人，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旗袍，和片场的建筑倒还有几分相趁。

“不好意思，你谁？”挑挑眉，祁安歌微微抬眼看着这个女人，对方比自己要高两三公分。

“简白，这本小说的作者。”女人伸出手来想要和祁安歌握手，只是祁安歌现下没这个兴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一动不动。

“简老师！您怎么来了？”闻丰可算是醒了，他赶紧走过来，脸上满是关切。

“方编剧前几天不小心把腿摔骨折了，没办法来片场指导，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能顶替的编剧，他拜托我能不能过来看一看，我答应了，没想到一来就给我看到这么有趣的事情。”简白也不尴尬，她收回手，跟旁边的闻丰说了一下来意。

“啊，是这样，您怎么不早点说，我可以去接您的。”闻丰狗腿得太积极了，连祁安歌都有点好奇，这女人来头有这么大吗？

“闻导，我觉得这位……”简白看向祁安歌，似乎在等她接下去。

“祁安歌。”

她没辙了，只能自报家门。

“我觉得安歌刚刚的说法很正确，《百鸟朝凤》是我的第一部作品，当时的想法还很稚嫩，也欠缺多层考虑，如果将这个情节如安歌所说的那样做一点修改，白芍的形象会立体很多。”

这女人真的很自来熟欸。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觉得，而且这是个小改动，不费事。”闻丰搓了搓手，附和道。

“那就好。话说闻导，你不介意我在旁边观摩一下我们的演员如何演绎我的作品吧？”简白笑了笑，她环视了一下片场，被她看到的人都赶紧回过头去，假装自己手上在忙。

“当然可以，那个……小夕！快给简老师搬张椅子过来！”闻丰忙点头，他看了一圈，喊住了一个手里拿着遮光板的年轻女孩。

“啊？哦，好、好的！”女孩一愣，赶紧放下手里的遮光板，跑去搬了把带靠背的椅子过来，搁到导演位的旁边去，“简老师，请坐。”

“谢谢。”简白没有立刻过去坐下，而是看着祁安歌和从刚刚起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田丽丽，“你们需要继续讨论一下吗？”

之前还满是嚣张的田丽丽此时脸色有点发白，她支支吾吾地想向简白解释些什么：“简老师，我刚刚那是……”

“嗯？刚刚发生了什么吗？不好意思，我才到，不清楚你们之前演得怎么样。”简白摇摇头，没让田丽丽说下去，“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演不来吗？”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田丽丽赶忙否认，语气里甚至有点惊慌。

“那就好。这毕竟是我的第一部小说，我对它还是很有感触的，也不希望它被谁糟蹋了。”简白摆了摆手，脸上的笑意没有多少变化，她转身准备走向监视器的位置，走前又说了一句，不过这一句，她是看着祁安歌说的：“我很期待二位的表现。”

祁安歌偷偷翻了个白眼，她有种直觉，这家伙绝对是个超麻烦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