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452章 杀人标记

释放真气的经脉一下被止住了势头，被点了穴位的工具如今只是一块破铜烂铁，源源尽头被脏物堵塞，强行突破只会爆体而亡。歪嘴既懂得释放真气，自然也懂反过来的下场，听话的他无法在完成墨的嘱托，于是脸色一变，十分丧气地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同时停下来的不止是他，众多被他呼唤而来的黑手指开始逐渐夺回自己的意识。墨还在杀着不受控制的黑手臂，可当慢慢地、只剩下持有理智之人时，杀戮黑手就变得奇怪起来了……

墨一刀捅穿了黑手指的腹部，保有理智之人的呻吟声激荡起三不朽清晨最为动荡的波浪。

这呻吟如同孩童在哭、幼猫在叫，尖锐带着毛边，仿佛带刺的木头划破喉咙进入胃中，化作团团烈火在中燃烧不止，黑烟变作双手挖走双眼，化作浊气一点一点掰扯着吃净脑髓，活着眺望没有出口的迷宫，死亡才是三不朽最终的归属……

自此一刀，所有都开始变得混乱起来，彻底恢复意识的黑手指在墓园中四处逃窜，而墨将捅穿活人的铁刀从肉里狠狠抽出，甩着肉块重新让它接纳了新的主人。

林念提剑冲出，挥剑抵住了他的喉咙。

“小兄弟，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行侠仗义了？”

墨的喉结随着说话一鼓一鼓，外头的皮肤已经渗出了血迹，但这点血量在他身上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我没有违背我们间的约定，我说要杀死黑手。”墨舔了下唇，挂在嘴角的血珠就这么被他吸了进去。“黑手指也是黑手，早晚要没救的人，差不了这几天。”

说话间他突然眼神一瞥，林念立刻心领神会，侧身躲过拳头后立马将剑尖指向了偷袭的歪嘴，歪嘴动作反应十分愚钝，就连身处下风之时的反应也十分迟缓，轻易就被林念找到了空档。然而歪嘴终究与墨站在同一边，当墨为分出视线而开始反击之时，原本林念离开而留下的空隙立刻就被赶来的吴遇填满了。

四人之间，互相牵制，四双眼睛火花四溅，谁也没有退让的打算。

“没想到你也找了外援。”墨阴笑着说道。

林念道：“彼此彼此。”

“这位看起来……不像和你是一路人的。”墨一边缓慢说着，一边用着审问犯人的锐利眼神打量着吴遇，“你们出身一定不一样，既然如此，在做选择上也会分道扬镳。”

林念同吴遇对视一眼。

“新来的，他一定只求你帮忙，没和你说为什么要帮忙吧？”

吴遇干脆将计就计：“没有，我只是单纯想还他个人情罢了。”

“看你的样子也是个行侠仗义之人，那你该就事论事，而不是简单地听信你朋友。比如在三不朽……”墨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昂声说道，“黑手就是污浊的象征，净化是我们的规矩。”

吴遇挑了挑眉道：“听你的意思是想拉我入伙？”

“那可没有，我对你们的友情不感兴趣。”墨道，“只是建议你在做选择的时候可以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先不管别人意见的对错，但我至少不会站在杀戮的一边。”

“很久没听过这种说法了。”墨却乐道，“那你们……就加入黑手吧！”

像是突然直立行走的野狼，墨一把扔下短刀，张牙舞爪露出了黑色的手指。他有着刺穿人皮肤的长指甲，那指甲缝里卡满了血色和脏色的泥泞，替代短刀挥舞的是他一抓一抓的进攻，他好似根本不担心身后的双剑会朝自己落下，目光所汇聚的林念早已占满了他全部的视线。林念动身躲避，而假意牵制他的歪嘴根本顶不了事，当场面重新陷入混乱，他便只剩下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而面对墨毫无章法的进攻，林念压根没有与其好好对战的打算，当耳边响起熟悉的串铃声，他立刻就站在原地停滞不动了。

耳旁的风速刮起了微小的变化，林念适时地一低头，一阵强风在头顶之上迅速掠过！

那是吴遇的蛇蝠蛾，这是林念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它进攻，现如今才真正了解到吴遇养了个怎样可怕的东西。蛇蝠蛾扇动翅膀，似乎能将周围的真气浊气融合在一起一并吞噬，两股气的混合组成了一个纯净的漩涡，这样的漩涡让蛇蝠蛾的翅膀变大，让它的指尖越发锋利，让它的利齿磨砺出银剑的光泽。当蛇蝠蛾满身的绒毛竖起，仅仅一眼的对视就将被拖入陷阱……墨还在为突如其来的奇怪物种感到好奇，其自生心底的恐慌还未深入心中便已然被拖入了黑暗之中，接下来本能驱使他做出反抗，于是他伸手渴望跳出无望的深渊，而越是动作，力便进入越深，他本能的拉扯被本能的痛感击败，在蛇蝠蛾压倒性的攻击之前，没有人能逃过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攻击。

喉咙吞食了刀片，折磨在呻吟中摩擦出血液，墨的双手徒劳地拉扯着几乎包紧了整个脑袋的蛇蝠蛾，然而对方的利爪依旧不动如山地、死死地卡在双瞳之中。

一旁的歪嘴被这哭吼声震得走不动道，降服一个不知反抗的人何其容易，林念曲着手臂猛一重击，那个“派不上用场的人”就像个泥鳅一样软绵绵地滑落了下去。

“到了，小心，就是这里。”

吴遇走在最前头，最后在一座草屋前推门闯了进去。

林念被他轻车熟路的架势吓了一跳：“你在这里也有房子？”

“房子？啊……不是我的。”吴遇摆摆手道，“我没来过三不朽，在这里能有个落脚点实属偶然，这还是我问油饼摊老板借的屋子，他不用，也肯借。”

“油饼摊老板？”

说话间两人合力将歪嘴甩在了床铺上，那床铺似乎也是用杂草堆积起来的，一个壮汉躺在上头立刻就凹下去一整块，吓得林念和吴遇纷纷伸手挡了一下。

“对，味道还挺不错的呢。”吴遇坦然道，“如果你想吃说不定还有，那个油饼摊头的小车就搁在屋子边上呢。”

林念特地绕出去瞧了瞧，一些从没见过的工具堆积在一起，却唯独不见留下来的油饼。

“真的在呢！”林念返回屋子里头说道，“真的在！”

吴遇已经从屋子里头翻出了一些绳索，他总是找东西的能人，看上去没什么装配的闲屋里只要有他住进去总能发现有用的家伙。如今有了暂且安全的落脚点，当务之急就是要好好挟持这位“人质”，于是吴遇凭着自己的经验指挥林念将歪嘴五花大绑了起来，虽然瞧着不太好看，但起码是难以挣脱了。

两人都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吴遇想了又想，又找了些纸团塞住了歪嘴的耳朵。

生怕隔墙有耳，两人干脆出了草屋才开口论事，油饼摊老板的草屋地处偏僻，周围的百姓似乎也都不在了，能寻到这样一处僻静之地，是他们来到三不朽后发生的第二件好事了。

“简单先说一个。”林念直言道，“墨不会真气。”

吴遇道：“我也发现了，他和那个歪嘴，反倒是歪嘴还上道一些。”

“这个歪嘴从来没出现过，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墨说……是他的朋友，但……”

“你是想说有距离感吧？”

“对，难道是学甄音殿那样，雇来的人？”

“可他只会耍耍真气，这又有什么用呢？”吴遇指向林念说道，“你也会，你还能打架。”

林念摇头道：“大概是我的不情愿太明显了？我有自知之明，我这样的人，恐怕会有人觉得不好操控吧？”

“有可能。”吴遇不知想到了什么笑起来道，“毕竟你可藏不住心事。”

林念接着道：“换一个说，我看到了那个标记。”

“脖子后面那个？楼里那个？”

“没错，又出现了。”林念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道，“我看了看，都是在黑手指的脖子上头。”

吴遇道：“你有没有看过那歪嘴的？点他穴位的时候我正巧看到，他的脖子后头也有一模一样的标记。”

“没看错？可他不是黑手指啊？”

“大概……也不是我们猜的这个意思吧？”

“但墨没有。”林念道，“墨是黑手指，他是唯一没有标记的黑手指。”

“如果是这样，那墨倒有可能就是那个画标记的人。”吴遇道，“如果按他的想法来做……阿念，你和他相处得多，他会怎么想？”

林念立刻道：“给人打上记号，今天不杀，将来会杀。”

“像是猎人狩猎的标记？”

“没错，虽然他是想消灭所有的黑手，但在几天之前，他可还是会放黑手指一条生路的……仔细想来，他不分人群的屠杀也只是最近刚刚开始，没准在遇到我之前还十分老实，只是对无可救药的人才会处决。”

“这么说他也想杀歪嘴？”

“他们果然是这种关系。”

林念和吴遇同时笑了起来，一个共同的歪脑筋在很快在两人的眼神中达成共识。吴遇晃动串铃招回了蛇蝠蛾，那办了大事的蛾子恐怕早就在附近，几乎声音一响就落回到了吴遇眼前。它的利爪上裹着厚厚的血迹，还有一些凸起似是黏连带出的肉块，配上蛇蝠蛾波澜不惊的死脸仿佛刚刚享用了一顿人肉大餐，没有人情味的东西无论干什么都显得异常冷血。

“不需要我的血了。”吴遇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它已经吃饱了。”

两人回到草屋之中，被捆缚了手脚的歪嘴已经清醒，正在堵塞的布条阻碍中哀哀大叫。吴遇拔了他的耳塞又撤了嘴里的东西，他们原以为歪嘴大约还会为自己求饶一番，可方才还在大呼小叫听不懂声音的这个人，居然在没有阻碍之后彻底保持了沉默。

大眼瞪小眼，那副懦弱的样子似乎在这样的场合也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于是林念遂了他的意，开口道：“你朋友想杀你。”

歪嘴歪着脑袋，听话地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

“就是叫你来的那个人，墨。”林念重复道，“他想杀你。”

“不，不可能。”歪嘴在这个问题上居然异常坚定，“我不可能两次都信错人。”

“不管你愿意信他信了多少次，他都是不可信的。”林念黑着脸道，“我被他背叛了，就是因为我太信他！他说他会拯救三不朽，却连我的黑手朋友都残忍杀害，他太过残暴，他是屠夫，他还想将我也一起杀死，就因为我试图阻止他毁灭这个地方！”

林念猛眨着眼睛，竟愣是挤了一滴泪水出来。

“你已经被盯上了。”吴遇见状补充道，“你早晚都会死。”

“你脖子后面就有他做的标记。”林念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道，“被他做了那样标记的人，最后都是人头落地的下场，别的，我也不想多说了。”

他观察着歪嘴的脸色，片刻之后，那份怀疑似乎正在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