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断……刀断掉……你在说什么?”
萧歌连连后退,从对方口中听到“断刀断剑”总是让他联想到那份迫不得已。
“你就没想过吗?符命刀乃是凌空大师打给阿念的生辰刀,此刀认主,只认阿念,此生也只能为他一人所用,只能为一人所用的刀为何在你手下却如此听话,叫你渡入真气也能鉴别浊灵?”
“我开窍本就比一般人晚,也是在跟着公子身边才开始有了变化。大概是我们相处太久,身上的气息也有些……”
“符命刀认真气,可不认你身上的气味!”成笙一把拉过萧歌的手腕,就在周围全是浊灵包裹的环境下,替不叫他省心的萧歌把脉。“果然是这样,你和阿念是不是有过进一步的发展?”
萧歌身子一僵,血气立刻涌上了头:“啊?进……进一步?”
成笙头也不抬:“有没有?”
“……还没到那个时候呢。”
成笙听闻略带无言地看了萧歌一眼,叹口气道:“不是指那个,我是说真气,你们有没有试探过对方的真气?”
萧歌花了会儿时间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道:“在周公池那时是有过……公子让我帮忙确认他的身体,也曾将自己的真气渡入到我体内……但那只是一会儿,我也只是觉得很舒服罢了。”
“就是这个!”成笙打了个响指道,“我总算明白阿念在想什么了,你果然是个大器晚成的奇才。”
“啊……什么意思?”
“阿念的真气在周公池那时就影响到你了,你说你开窍晚,还不能熟练运用自己的真气,那是因为你、你的身体、还有你体内的真气都尚还处于学习阶段,在那个阶段有了阿念真气的侵入,便就像私塾先生那样为迷茫的你指引了方向,叫你不知不觉被同化,被沾染上了他的气息。”成笙手指隔空敲了敲符命刀道,“如今你们的真气十分相像,就连符命刀也认错了主,你们在凌空大师的手底下玩了出瞒天过海,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啊……难道公子那时是故意的…..”
“说不准。”成笙摇头道,“说不准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但最后他还是反应了过来,把最大的可能留给了你,那是他希望看见你的成长。可你却……你却想着要逃避,逃避一时可解决不了迎面的困难,我真想替阿念好好教训你一顿!”
萧歌沉默不语,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要说林念对他的期望,他全然毫无察觉也是不可能的,可放在心里是一回事,如今从别人口中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成笙拉着他避开了悠悠走近的人群,“虽然不是太有把握,但用符命刀试一下也能先看看效果?”
萧歌原以为成笙大约是生气了,但瞧他面上并不严肃,便也松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一直把你当哥哥看,但是……”萧歌仍旧没能放下心中那颗巨石道,“我不是个自信的人,你应该也看得出来……这刀……是对公子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即便他敢交予我使用,我也不能毫无准备地瞎用,比起他来骂我没用,对我发怒才更吓人。”
成笙摇头道:“他不会对你发怒的。”
“我也原以为我不会。”萧歌苦笑道,“现在我依旧在后悔。”
成笙没再说话,转而用手拍了拍萧歌的肩膀。长辈间每当有难言的苦衷无法经口言说,便会将愁苦思绪一并融入进那一小块肌肤,带着复杂的情绪敲进友人的心中。从前萧歌看着萧复这么做,如今却默默感受着成笙动作里的意思,这让他在一瞬间有了重叠的错觉。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山阴神。”
既然山阴神也被偷下山来了,萧歌曾想象过它会被藏在哪里,是阴暗的地下,还是无名村中更无人关注的角落,又或者是两者结合起来,叫不熟悉的人百年都找不到……然而成笙却只是说山阴神就在一座破庙里,而这个破庙就是他踏入无名村时第一个去到的地方。
“第一个去到的地方?那个叫茻的为什么会带你去破庙?”问完后萧歌自己反应过来道,“我知道了!那破庙就是他的家?!”
“没错,确实是他在无名村的居所,这不是我的猜测,是他亲口说的。当时他兴许不知道我会对山阴神感兴趣,所以远比现在要对我坦诚许多。”
两人并排行在途中,萧歌牵着易儿慢慢走着,而易儿虽是偶尔踢着石子,也认认真真地听着成笙说话。
“但另一点就是我的推测了,我怀疑茻压根就不是无名村本村的人。”
萧歌想了想,应道:“有可能。”
成笙顿了顿,半晌道:“你有想说的吗?”
“啊……我确实想到了一点,你说既然山阴神是被偷下山的,又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流入黑市,藏在了最危险的山脚底下,那会不会后来拿来填补空缺的佛像实际也是被同一个人偷下了山,也藏在了这个村子的某个角落里呢?”
“如果你要这么猜,好像所有的线索都会指向茻了?”
萧歌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斟酌着说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成笙抿唇摇摇头道:“在我的印象中,茻好像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初遇的时候,是他先找到的我。我那时在后山边界处迷了路,正是一筹莫展之际,见到茻就像干旱遇见甘露,于我而言就是最渴望的救星。他知道我要上山,却没追问我为何执意要上山。而且早些时候他的表现十分热情,当我对后山这个村庄有任何疑问时都会为我解答,完全没把我当个外人。这种人……”成笙双着掐着自己的鼻梁回忆道,“和我以前一个病人给我的感觉挺像的,像是个老好人,再不济,也是个做了坏事会良心不安的人。”
“原来如此……”
“而且之前因为脚下没踩稳,我险些从高坡上摔下去,当时是茻在背后撑了我一下,不然说不定你都见不到活着的我。后来他手臂因此擦伤,我为他敷药,他还想尽办法想要报答我。”
萧歌顺着他说道:“原来你还医治过他……”
“大约因为我是一位医者,好像看谁都差不多样子。”成笙耸耸肩道,“不过你也别太信我……之前的那些话,其实我也不敢确信了。”
萧歌反应过来道:“嗯?为什么?”
“我们到了。”
破庙,也是茻的家,在这死谷里的无名村中也是一座无人问津的无名庙,即便庙本身确实是萧歌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看到过最为破旧的庙宇,但破庙周围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好像这里异常喧闹,每日都会在晨光中迎接新人的来访。
“一件事是不是亲手做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所以……是不是其本质也和罪无不赦的那群人不一样呢?”成笙抬头望着无名寺庙突然坦言道,“但我不会这样想的,若他是参与进来的人,萧歌,千万别留情。”
萧歌没错过成笙温和话里飘出的一丝狠意,认真答道:“我知道。”
他率先走上前去,就见门外斜靠着一柄扫把,他回身看着这硕大的空地,完全可以想象茻是如何打扫,才能维持这表面的干净。
这些小细节暂且不提,当三人真正踏入无名寺庙后,山阴神像便全身全体展现在眼前。这是一座石像,上头的颜色略微有些破损与褪色,但却丝毫没有影响石像全貌的完整与精美。山阴神像就同壁画上所刻画的那般,是一位有着苦相的女子,这女子没有摆出妖娆的姿势,形体也并不丰满,她更接近日常中最长见到的含胸羞涩女子,双手在身前相握,以一个十分拘谨的姿势面朝进来的位置。
第一眼看到还略有着被凝视的恐惧,待萧歌走近一些,却开始莫名觉得山阴神十分温和,再仔细一想,这石像可是与夜月沟通的桥梁,那如此羞涩也就与夜月十分相配了。
“茻就是日夜守着山阴神睡觉的吗?”
“他说是这样。”
萧歌仔细地看了看周围,除了山阴神像外,破庙里确实别无它物,什么被褥、食具……茻虽生活在此,却活得像个无影无踪的老鼠,好像什么都没有,也好像什么都不需要。这番感觉……却是和预言山上的先知庙有些像了。
难道他是在模仿先知庙的感觉吗?
“带你来就是想看看这个的。”成笙突然道,“山阴神总给我种不太好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夜月打交道的关系……”
“不,好像不是这样,这里的确有些不太对劲。”萧歌竖起警惕道,“易儿,不要离我太远。”
萧歌心中有些不太确定,因此升起疑惑时一只手已经将符命刀握在了手里。在林念将符命刀留在他身上后,不用成笙提醒他也能慢慢察觉到,自己对浊气的敏感度似乎正在慢慢提高——就像现在,即便他还没有真正用起符命刀加以确定,却已经能通过自身来感应到周围的空间了。
毫无预兆竖起的毛发就是他对“不对劲”最好的下意识。
既如此,既如此……萧歌在心里琢磨道,如果我自己能行,那为何不用用除了符命刀之外的武器呢?
他“唰”地一下将红尘剑抽出,带起的剑风吓得一旁的成笙狼狈往旁处一跳。“怎么了怎么了?”成笙看上去比刚才更紧张了,“是他们跟过来了吗?”
“不是不是,别误会……”萧歌赔着笑脸道,“我只是想靠我自己试一下,这里似乎真的有浊灵,既然肯定了,为什么不用红尘剑一下子解决掉呢?”
成笙扯了扯衣服道:“红尘剑能行吗?”
“能行,红尘剑也是重要的前辈托付的,不比符命刀差。”
山阴神周围一圈不知为何平铺着好大的湿泥,这恰巧给了萧歌“行个方便”的机会。他学着林念的样子就将红尘剑倒置过来,捏着剑柄将剑尖推进了泥地之中,由于湿泥的关系,整个插入都变得十分顺畅,萧歌短暂地松开了手,红尘剑就这么直挺挺地树立在破庙的地盘中央。
双手交叠一起握住剑柄,萧歌如今已经能够熟练地将真气运用在剑身之上,很快其作用就延伸到了山阴神之上——萧歌亲眼看见那石像的表情挪动了那么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