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146章 告别与送别

李郎走后，总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安岚和萧歌对了对眼，前者对他使了个眼色，后者对着林念的后脑勺一笔划手，意思是还得看他自己。

吴兰泽有些犹犹豫豫不敢上前，安岚伸手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他才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

“咳，咳咳。”安岚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阿念，我……”

“我得和你们道歉。对不起。”林念转回身子看向吴兰泽和安岚说道，“我妄自揣测了你们的态度，误会了你们，疏远了你们，还……不信任你们，这些都不应该。”

吴兰泽和安岚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吃惊表情，他们有些意外，萧歌的“好话”任务到底是怎么做的？明明该道歉的应该是……

“不，是我们不对。明明说好了一起行动，却没有把所有的线索都告诉你，刻意隐瞒了……刻意隐瞒了和往生钱相关的部分……”

林念释怀地笑了一下，道：“你们是想趁我不注意，暗自解决这个问题？”

吴兰泽突然颤动了一下，道：“无论好事坏事，皆是见仁见智的，但那些肮脏的、嫁祸的、不怀好意的揣测……我们不想让你知道……”

“但那样的话，我就永远都无法亲自解决这个问题了。”

吴兰泽闻言直接愣在了原地，他身后的安岚又往前走了几步，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背，大声道：“你看吧？我早说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马后炮！你现在说有什么用？”吴兰泽不甘示弱地拍了回去道，“当时出主意的时候你也没拦着我啊！”

“扯平扯平！”安岚做了个闭嘴的手势道，“今日天气好，不宜吵架。”

林念笑了笑，复又小心问道：“所以你们……不怕我吧？”

“没有人会怕公子的。”萧歌凑上来，他的侧肩和林念的后肩处抵在一起，相互碰撞传递的热量沿着躯体攀上林念的脖颈。

“我们都知道公子不会做那样的事，所以那些传言是动摇不了我们的。”

林念看向吴兰泽和安岚，后者冲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见林念终于冲他展露出笑颜，吴兰泽悬了好几天的心才终于稳稳着地。他长呼了一口气，轻启嘴唇，似乎想要将这几日没能讲完的话一股脑地都给吐出来，但有一件事却是优先其他所有事的，吴兰泽怀抱着仍有一些忐忑的心思开口问道：“你有没有决定好接下来要去哪里？”

“没决定好。”林念犹豫道，“我还想在灵漾城多待几日，接下来的话……应该还是得想办法去找找浦弦。”

“不对！应该先去治病！你的病太奇怪，所以当务之急是找神医看一看！”吴兰泽拉住他道，“我……我知道一个地方……”

林念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内心是雀跃的，从前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性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转变。他想，一年多前刚离家的他大概无法想象自己身边会有这么多好友陪伴吧？

“那到时候要麻烦吴公子带路了。”

林念嗅到了空中一抹清香，这抹清香正和面前的人适配。

几日后。

门口的伙计牵着马匹已经等待许久，四匹马撂着蹄子喷着气，似乎有些不满主人的磨磨蹭蹭。

四个人先后从吴府走了出来，他们将前行需要用的装备一袋一袋捆绑在马背上，包裹沉甸甸的，照耀在马背上的阳光也是沉甸甸的。

林念眯起眼睛看了看日出的方向。

这不是他第一次准备出行，但却是出行仪式最为庄重的一回了。

四个人一字排开收拾着自己的包裹，如果站在最前头往后看，大概是很有一种“整装待发”的感觉的吧？

林念这么想着，也跟着转回了脑袋。

离他最近的吴兰泽很快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抬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胡宿妹妹呢？她不是说不会缺席，一定会来送我们的吧？”

“啊，她啊……”吴兰泽无奈地摇摇头道，“闹脾气呢。”

林念好奇道：“你们还会吵架？”

“一般不会吵，但有些事她认定了就不会退步，我怎么都劝不下来的时候就会和我闹脾气。”吴兰泽打着绳结说道，“这次没有商量的余地，她不能跟着我们走。”

林念想了想道：“你就不怕她偷偷跟来？”

“跟来？不会的。”吴兰泽失笑道，“要是跟来我就再把她送回去。”

“送回去她再追上来？少爷，小姐的性子您还不清楚吗。”

林念扭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正式吴府的柳管家。

“当然清楚，小时候不也这样吗？我抓她她就跑，我又抓她又跑，她骨子里可是有个倔强性格，柳叔，你说，我能放心她跟着我们一起去吗？”

“这次少爷没有做错，我们是站在少爷这一边的。”柳管家又提点道，“不过小姐的机灵劲您可不能当没看见。”

“那就多派点人过去盯着。”吴兰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虽然说盯着，但不是‘监视’啊……柳叔，我不在就没人护着她了，你们平时帮我多留心，若她们有什么需要的千万不要有顾虑，都给她们就好，只要她们平安活着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我知道了，少爷放心。”柳管家微微欠身道。

四人和吴家的伙计们告了别，一齐上马往城门口的方向跑去。没想到直到要走，还没能见上吴家二老一面，倒是有些可惜了。

吴兰泽回过身，冲着大家坚持着挥手的姿势。那些伙计们纷纷举起手跳着打招呼，一边的柳管家屡次示意他们可以放下却都被固执地拒绝。马匹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伙计们的表情已经逐渐难以看清，但这模糊中的一举一动却是时刻牵引着吴兰泽的心情。直到远方的小点隐没在人群之中，吴兰泽看着大家一跳一跳露出人群头顶的手心，才有些落寞地回过了脑袋。

走在他身旁的林念将一切收入眼底，他想说些宽慰的话，却觉得说什么似乎都是多余的。告别的时间很短，这一瞬间留下的感受却是绵远流长。他不知道吴兰泽未来会有多少次回忆起当下的场景，但他希望至少等到多年以后，他们能够再靠到一起回忆这份美好的记忆。

一个人凝视着另一人远去的背影时是什么感受，林念并不清楚。他在仅有的一次告别的机会中，扮演的是那个离开的角色，当时他的内心被目标和计划所充盈，那份离别的不舍感似乎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他看着吴兰泽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想起了自己离开竹林时的那份决绝。他一路闷着头只顾往前，甚至不曾回头望过一眼，那时送他出来的爹爹又是怎么样的呢……他也会向吴家人一样挥手送别自己吗？

有了吴兰泽一路的带领，他们避开了灵漾城因早市的出摊而显得有些拥挤的主干道，走上了另一条宽阔的小道。虽然比起通向城门口的直线是绕了点远路，但对于以马代步的他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四人在灵漾城的北门口停下，在这里，他们需要与吴兰泽短暂地告别一段时间。

“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沿着北门的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萍水镇，我说的那个神医应该就定居在那里。”

安岚自信道：“你放心，那个神医我小时候见过，他的样子我大概还记得一些，看到就能认出来了。”

吴兰泽不放心地又重复了一遍道：“他比我们都大个几岁，但面上看着却如同未及冠的小孩子。他左手的手腕上虽然没有伤口，却喜欢绑着几圈白色的麻布条，他很温柔，待人待物都是细声细气的，你们好好和他说话，特别是你！别讲话太大声吓到人家了。”

“知道了，这么简单一件事你还是可以托付给我的，我肯定完成任务。”安岚道，“你才是，别走错回去的路了。”

林念接话道：“胡锦绣的墓在‘锦绣学堂’附近的一棵树下，我在他的木牌上写了名字的，应该很好认。那处闲凉僻静，平时不会有人去捣乱。”

“多谢。我接上宿儿，回去看看就来追上你们。”吴兰泽道，“我虽然很期待和你们一起游历四方，但如果不回去看看表兄，这事在我心里会一直留下一个疙瘩。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还有很多想说的话没能说出口。”

“没关系，不用急着赶上我们。”林念摆手道，“也许我们会在萍水镇待上一阵子……不管如何，我们都会一直在那等到你来和我们汇合。”

“那我就先在此告辞了。”吴兰泽扯着缰绳转向了背对城门口的方向道，“我早去早回，我们在萍水镇早日相见！”

林念三人向着城门外的方向前进，离开城门时，林念回过头看了眼灵漾城北门的牌匾。

他惊觉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又不免觉得好笑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做起这种回头再看一眼的动作了？

北门的道路平坦而空旷，他们畅通无阻地在直道上奔驰，耳边是风带过的呼啸声，身旁是萧歌和安岚时不时传来的斗嘴声。

一切比起开始时，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