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145章 弥望剑

林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什么难题？”

“第一道难题，出现在给剑身淬火的时候。先前我已经将百相果磨成了粉末，又试图将这粉末融于剑身之中，并且捶打打磨，形成了剑身大致的样子。但其实铸剑最为关键的一步在于淬火，我需要将剑身重新加热烧红，并迅速地放入冷水之中冷却，经过此步的剑身才能达到真正完美的锋利，才能削铁如泥。”李郎伸出手指在小石桌上砸了两下继续说道，“但，不知为何，惯常奏效的冷水却对这把剑起不了作用。”

“淬火是赋予宝剑灵魂的重要一步，在这一步上发生任何闪失都是令人痛惜的，又何况剑身的材料里还附加了百相果，这可全然不能给你第二次尝试的机会。就像那出战的士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淬火将会在第一瞬间决定宝剑最后的硬度以及锋利度。火光之中，一切就会成型，反之，就将前功尽弃。所以，当我看到冷水于它毫无效果时，我心里久违地发怵起来。但剑身可容不得我犹豫啊！我立刻反应过来，将它塞进了手边的油水之中，才总算见到了少许改变。”

林念惊讶道：“用油水淬火就能成功吗？”

李郎摇摇头道：“通常来说淬火只需经历一次便可达到效果，但这把剑却是经历了整整十次的淬火才达到我心目中理想的程度。这是一次十分冒险的尝试，稍有不慎，剑身便会整个断裂，成为一堆废铁。但由百相果打造的剑身扛得起磨难、锻打和磨砺，也算不辜负李某人的斗胆一试了。”

林念松了口气，道：“那这一关是过了，第二道难题是什么？”

“第二道难题出在我锻造剑鞘和剑格的时候，这两者可以说是完全不按照我的磨具来走，而是自由散漫、随心所欲地形成了自己想要的形状，嘿！奇了！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李郎将剑举到林念的面前说道，“你看它的六边形剑格和剑鞘上的那一片竹林！我原本可只想给你打造一把干干净净的新剑——就像你爹原本的苍茫剑那样，没打算往上面加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的。”

“你是说……有百相果融合进去的剑身按照它自己的想法铸成了它想要的样子？”

“没错。我猜这和你亲手把它摘下也有点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念看着李郎手上的宝剑，剑格上方的两条圆柱打着弯贴在剑柄两边，越看越觉得倒是同守护百相果的鬼兽尾巴有些许相似。林念挠了挠脸颊，认同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这两个‘把手’……看着倒像是茶壶的两个壶柄。”

“听闻百相果能治病救人，没想到铸剑时还能有这么神奇的反应。”吴兰泽兴奋道，“不过它看人还挺准的，剑鞘上这一片竹林，也算是歪打正着，恰好随了主人的喜好了。”

李郎将剑往林念的方向一推，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亲自摸过这把剑呢。拿着吧，为它起个新名字，从此你就是它唯一的主人了！”

林念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不由地握紧又松开，内心的激动都被切实地反应在了身体的表现上，他克制住自己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的手，深呼吸一口气后，缓慢而坚定地从李郎的手上接过了宝剑。

这一切的过程在林念的眼中像是被时间刻意放慢了脚步，除去刚认识李郎时就被突然交付的“符命小刀”，这把融合了爹爹的苍茫剑和传说中百相果所打造出来的神兵利器才算是自己正儿八经的第一把佩剑。这个简单的交付动作在他心里就像是一个沉重的仪式，宣誓着他告别苍茫，能够真正地开启属于他自己的旅途。

白色的剑鞘在小石桌上放久了，摸着有些冰凉，林念慢慢抚过整柄宝剑，内心的喜爱难以抑制地从眼神中迸发出来。这把剑比起苍茫剑要更加轻上一些，但却仍然能从它的重量中感受到厚实和沉稳的味道。林念的右手搭上剑柄，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剑身一口气拔出。

李郎在一旁催促道：“拔开看看吧，经过油水淬火的剑身刚柔并济，你用着一定会顺手的。另外……”

林念从李郎冷漠的面具底下听见了对方的一丝笑意。

“其实里面还藏有一个小惊喜。”

林念不再犹豫，猛地将剑身向外拔出！

已经腾翔而起的金乌毫不吝啬地将它的翅膀送到了剑身之上，剑身拔出的瞬间发出一丝颤抖和明显的嗡鸣，林念持剑的右手在空中划出一个萧飒的半圆，引得周身的空气都在为新剑的登场而高声呐喊。他将剑身举到自己的面前，颇为意外地看到了这把剑与其它剑的不同之处……

李郎说得没错，这还真是个小惊喜！

剑尖往下约为一整个手掌的位置处，那里的剑刃向里不规则地凹陷，竟硬生生地在两边开出两道巨大的口子，它的形状、它的样子，和从剑格上“长”出的、连接到剑柄那处的两条扭曲的圆柱一模一样。这把剑，竟然在剑刃上长出了两条向里的尾巴！

李郎在面具底下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这把剑真是我铸造过的最不听话的剑了！从里到外、从开始到结束，要变成什么样子全由它自己决定！林家小鬼啊，这把剑野得很，就看你能不能成功‘驯服’它了。”

林念持剑在庭院的空地上迫不及待地舞了两下，剑虽重，挥舞起来又觉轻巧灵动。林念拿着剑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挽了个剑花猛地向前刺出，又情不自禁在空中又转又跳舞满了整套剑法。他收势回手，气喘着夸道：“好剑！多谢李叔！”

李郎摆摆手谢绝了林念的感谢，道：“你爹本就和我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我帮你是应该的，是我该做的，不必多次言谢。再说你们小辈的剑经由我手铸造我也更放心一些，无论你们走多远，剑都能护着你们。你看那小子的两把剑，我还没从他嘴里听到过不满意呢。”

被突然点名的吴兰泽愣了愣，很快接道：“当然满意！就是少有机会用到它就是了。”

李郎重重地拍了拍吴兰泽的后背，手上的护甲在他的后背上呼啦啦作响。“用不着剑说明世道明朗、天下太平！这可是好事！好剑不怕磨砺，出鞘时能尽其用就够了。”

吴兰泽一边咳着嗽一边揉了揉自己的前胸。

“好剑需有一个好名字，我得看着你取完才能放心离开。”李郎说道，“你爹为剑取名那时恰好是他刚刚踏上旅途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满腔热血，希望能在这片大地上书写自己的壮举。他希望自己能一往无前，踏足整片土地的边界，看到广阔天空背后的景象，因此为自己的佩剑取名为苍茫。那么你呢？你会为它取什么名字？”

“弥望！”林念脱口而出道，“我为它取名为弥望。这是我在很久以前，躺在竹林间的湿草地上观望星空时所想出来的名字，是我早就为自己未来的佩剑所幻想好的名字。”

“弥望……作何解？”

“看尽世间百态，也看清世间百态。这一切，我都会用自己的眼睛和这把剑去一起体验。”林念看着手中的剑说道，“我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好名！有你自己的风格。”李郎道，“和你爹年轻时的风范颇为相像啊。”

林念将弥望剑插入剑鞘，极其庄重地朝李郎行了个礼。

“好了，既剑已送到，我就不在此久留，也要即刻启程了。”李郎收拾好自己，又不放心地多嘴了一句，“不要嫌我多事，不管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记住，不要主动往火坑里跳。”

“知道了李叔，你每次走之前都要说同样话。”吴兰泽道。

“要是你们这群小子真能把我的话听进去，我也就不和你们啰嗦了。”李郎用指节象征性地在吴兰泽的脑门上轻触了一下，“有些事要尽快解决。”

他将视线移到林念身上，又道：“林念，代我向你爹问好，希望我们能有再次相聚的那一天！”

林念挠了挠赖在他身边的悟空的毛脑袋，颇有些不舍地和他挥了挥手，然后直起身表情郑重，却半开玩笑地回复道：“我爹闭关修炼已久，怎么喊都不肯出来，也许得要李叔亲自跑一趟了。”

李郎又大笑了几声，这笑声在庭院中都似乎回荡出了回音，惊得刚刚停落在枝头的鸟儿又一次腾空飞起。面具在他的笑声过后停下了晃动，面具后的李郎也心情颇好地收起笑容，他道：“真想有一天我们都在，你们也在，能好好聚在一起喝杯小酒啊。”

随后，他就像来时那样，一人一猴，顺着那条门前人山人海的小道走向那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地，继续着他不间断的冒险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