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 第141章 在乎

林念摸了摸自己胸口，一向被他藏在那里的往生钱没能护住，洋洋洒洒全都落了下去！

那家伙的呼喊必定会招来人，现在去捡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林念只能退到阴影之中，暂且苟身起来。

高阁底下乒乒乓乓，在还没来人前就陷入了十足的混乱。那慌乱的手下在躲避间打碎了一缸子猪血，猪血溢出瞬间浸没了他的黑靴。只是这突发意外带来的愣神让他慢了那么仅仅一步，落下的往生钱就抓住了他的脚步，白色的往生钱落在他脑门上，仿佛一只鬼手抓住了他的全身，那手下跌跌撞撞终究没能站稳，腿一抖，脸往前一扑——整个人都摔在了猪血里。

他刚才哀嚎着爬起，被他吼来的人就已经赶到了！

那些人看着满脸猪血的同伙，一时也分不清那人究竟是人是鬼。他的脑门上贴着血色的往生钱，空中还有缓缓落下的白色纸钱，那些纸钱几乎是将他包围着落下，在他周围圈成了一个莫名的怪圈。他的嘴里还在呜咽着一些听不懂的话，想爬却又爬不起来。见到此景的刀疤男拨开人群姗姗来迟，没有任何商量、没有任何沟通，提刀只一下就捅穿了对方的身体！

猪血和人血一起飞溅了出来，“噗”的一下，溅在了不远处的浊卵之上。

周围的浊气突然整个升腾起来，林念鸡皮疙瘩一起，心一沉，身体比意识更快行动起来，飞奔着逃离了高阁！

他飞跃出去的下一刻，整个高阁都轰然倒塌！

数层瓦片飞落下来，击穿、狠砸，地面上的人血又比刚才增加了不少。刀疤哥在周围人的守护下安全撤退，现在就连他也开始相信着——这里或许真的有鬼！

面前的浊卵一个个爆破开来，又和周围的其他浊卵慢慢吞并，合二为一、又合四为一……浊乱间因吞并而逐渐壮大，最终形成一整个巨大的透色圆团，在眨眼之间的片刻探入了男孩的身躯！

扭曲的脖子开始重新活动了，无力的四肢也被装上了新的骨架。它从木头推车里掉了下来，翻着没有眼珠的眼白锁定住了刀疤男的位置。

刀疤男猛地一颤，竟是有些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几乎可以看作是单方面的屠杀。那进入了男孩躯体的浊灵拥有了能够自由操作的四肢，竟还能刀疤男的大刀过上几个来回。可惜男孩的身躯实力有限，再怎么拼也始终处于下风，那里头的浊灵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是猛地一窜进入了刀疤男的身子。

刀疤男拥有这里最壮实的躯体，这一点同样让藏在里头的浊灵万分愉悦。

不费吹灰之力，就算十几二十个人一起上也注定无法斗赢刀疤男。浊灵操控的身躯是无敌的，他很快杀死了所有的手下，现在整个村子里也只剩被附身的刀疤男还活着了。

他一路横冲直撞让身体挂上了许多的往生钱，而又因为他的一路向前和无情屠杀，那些往生钱不可避免地转移到了尸体的身上，像是生命结束最后才会开出的死亡之花。

刀疤男仰头无声地笑着，浊气从他口中缓缓飘出，像是胜利的庆烟。

林念高举着佩剑一跃而下！

贴满了往生钱的刀疤男也是最好的目标，一剑从头畅快利落地划到脚下，浊灵也正从他体内被一分为二！浊气蒸腾如水气不断从刀疤男身体里溢出，而其本尊的躯体却好好的，保持着完整的原样躺倒在了血泊之中。

被最凶的浊灵霸占了这么久的身子，就算是神医也救不回来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

林念站在尽头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他背对着身后的一切，有些不敢看又有些想看。

他心想，变成如今这样的起始说不定都源于他的多管闲事。

随后他抹去嘴角边的鲜血，转身朝着数十具尸体走去。

“他们的尸体边上飘落了被血迹浸染的往生钱，这一幕被人瞧见了，‘往生小鬼’就是在那一刻诞生的。”

萧歌回想着林念之前说的话，现在他知道对方都经历了什么，也彻底知晓了“往生小鬼”传闻的来历。

“就没有人管管吗？这种事也会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管管？谁来管？还有比人的恐惧更吸引人的事情吗？”林念说出来后倒是觉得畅快不少，他有些放松地伸了个懒腰，斜靠着看向萧歌道，“那之后我也没有彻底避开利用往生钱，不过倒是比之前少用了不少。如果知道对方害怕‘往生小鬼’，我就不会用。如果对方没有听说过这个传闻，我就用上。到现在还没有暴露呢。”

“那你我第一次相见时，你不是也用上了吗？”

“大概是觉得你一定不会怎么样吧？”林念笑了一下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根本不在乎嘛。”

“在乎的……我是说，比起‘往生小鬼’，我在乎的是其他事……”萧歌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你是不是……挺想用这个名号震慑住别人的？”

“啊！还说自己不在乎‘往生小鬼’呢！我抽走了他们的刀确实有这个意思，因为没有刀其他人就会注意到往生钱了。”

萧歌忐忑道：“为什么？”

“为什么？”林念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当时没想过理由，只是身体下意识告诉他要这么做。林念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处境，而后缓缓吐出几个字道：“大概是想引起注意吧？”

是要引起谁的注意？

萧歌这么想了一下，最终却没能问出口。

“你是来替他们求情的吧？”

“什……什么？”

萧歌一紧张就连说话也咬到了舌头。

“我就问你两句句，他们知道我是‘往生小鬼’吧？”

“嗯，知道。”

“他们的目标是我吗？”

“是，但不是害你，而是要从方丈和浦弦的手上救下你。”

“那我就知道了。”林念收回目光中的不安道，“原来都是误会啊。”

“是啊……”萧歌握住林念的手道，“还好都是误会。”

解开了所有误会，林念和萧歌并没有急着回到了吴府。他们已经苦战了多日，眼下更需要的是充足的睡眠。林念躺下后独自望着屋内悬挂的红色外衣，心里想着的是该选择哪一日来同吴兰泽和安岚好好道个歉。

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因为自己没有相信人家。

从今往后，他想试着相信身边的人。

隔日，心里装着事的林念不可避免地起了一个大早。

那时他独自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放空大脑看着早市摆摊开张，人群来来往往互相打着招呼，孩童揉着没睁开的眼缝牵着娘亲的裙摆跟着出街。一日之计在于晨，灵漾城的百姓格外看重晨食和晨练，哪怕胡家并不处在热闹地带，也不会缺席一日里最重要的时辰。

林念点点头回应了百姓们的问早，他本靠在大门上颇有些慵懒和闲散地看着一路美色，不一会儿，两个小捣蛋的到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他五步之外的地方说着话，两人看着都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而叫人会心一笑的，则是男孩正牵着女孩的小手，握在手里放在唇边，轻轻地碰了下。

这么小就学会打情骂俏了，长大了还了得？林念拖着腮帮子，好笑地腹诽道。

言罢他抬着屁股往两人那处挪了几分。

“我想和你亲亲。”男孩道，“娘亲和我说，伤口痛痛只要亲亲就能飞走啦！”

啊？现在的小孩子说话都这么直接？

“可我娘说不能离你们太近。”女孩道，“娘说你们天天不干好事，我跟着你们玩是要学坏的。”

男孩急道：“哪里会学坏了？我能保护你呀！你和你娘走丢了，我能把你送回去。”

“我受伤了。”女孩嘟着嘴道，“你撞了我一下，我牙齿撞掉了......”

“我看看。”男孩捧着女孩的脸，越凑越近，“牙齿掉了？很痛吧？”

男孩“吧唧”一下，在女孩的嘴巴上亲了一下。

林念一晃眼，差点托不住下巴。

“这样就不痛啦！”男孩举高双手晃动了几下，“痛痛都飞走啦！”

女孩面上有些不信：“我还是难受。”

“你个小赤佬！又来找我家闺女！”远处奔来一个丰满的女子，听她话里的意思，应当是女孩她娘。“一天天的，尽是不学好！”女子抄了个布鞋就往男孩身上扔，吓得对方撒腿就跑。

“滚回你家去！别让我上门告状！”

男孩一溜烟从林念面前抱头奔过，林念看着好笑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小男娃，长大了若是还这样，小心惹祸上身。”

不知怎么地，现在独自坐着，眼前倒是频繁浮现起男孩轻啄女孩嘴巴的画面。

他还没吃饭呢。林念咂咂嘴想道。他想出去逛逛，但是又不太想一个人出去。

于是林念站起身，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反而在岔路口转了个弯，笔直走过去敲响了萧歌屋子的门。

“醒了吗？”

里头没有回应。林念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发现连被褥移动的声音也没有听到。

这是睡熟了吗？

林念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推门闯了进去。

擅自闯入是有些不好，不过凭借他们的关系……萧歌大概是不会介意的吧？

林念在心里纠结着，还没理清思绪就已经走到了萧歌的床榻前。萧歌仰面躺着，两条手臂都放在外头，被子则盖得十分整齐，他似乎是少有得能做到睡下去是什么样，醒来时还是什么样的那种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天赋……

看着他紧皱的眉心，林念忍不住伸手触碰过去……

下一瞬，萧歌抬手握住了林念的手腕。

林念的指尖并没有真正触碰到萧歌的眉心，他的“小偷袭”被轻而易举地识破了，而识破者本人却还未从睡梦之中醒来——像是无意识就完成了“抓捕”的过程。林念把手往回拉了拉，萧歌从握住他手腕的姿势很快就变成了抓住掌心的姿势，可林念要想再抽出却明显感觉到了困难，萧歌似乎在梦里见到了什么，林念的微动没能让他放手，反倒有越攥越紧的趋势。

大概是梦到了什么令人着急的事情了吧？林念盯着萧歌的睡脸瞧了一会儿，突然俯下身，在他乱蓬蓬的头发上落下了一吻。

他的嘴唇并没有触碰到萧歌的肌肤，只是虚虚地亲吻了他的发梢。发梢前端有些皂角的香气，是令人沉迷和安心的味道……

待林念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办了件“大事”。他脸颊微微有些发烫，只好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表示感谢的……象征性亲吻。

交握的双手泛起了一丝麻意，即便眼睛知道自己正抓着对方，可心里总有种患得患失的不真实感。在不久之前他心绪仍是一片混乱，那时他能依稀察觉到附在自己背后的重量，以及并不明朗、又暗藏危机的前方险路。但也有那似乎从远方传来的、不间断地叫着自己名字的喊声……是在迷雾笼罩间传来的独一无二的指引光束。

而为他送来这束光线的主人正嘟嘟囔囔地说着梦话。

林念轻笑了一声，左手落在他脑袋上温柔地揉了几下，就要俯下身去听清对方在嘀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