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以寒讪笑两声,心底暗叫不好,连忙将小黑蛇往袖中一塞,语速飞快地解释道:“扶海君,它、它怕生,所以才会冒犯你。这畜生不懂事,我回头一定好好管教。”
桑霍垂眸,目光淡淡掠过她藏蛇的袖口,声音不紧不慢:“怕生?”
鱼以寒皮笑肉不笑。
死东西,若不是怕它落入桑霍手中让他翻出什么隐秘,她早一掌拍死它了。
鱼以寒面上却堆满了殷勤,继续圆话道:“是啊是啊!它就是一畜生,性子躁得很。扶海君勿怪,回头我一定让它知道规矩。”
桑霍未再多言,只是瞥了她一眼,转身将火光移向石像,低声道:“无事。”
鱼以寒见状如释重负,紧紧拢了拢袖口,面上装得不慌不忙,实则在心里警告袖中的小黑蛇。
再乱动,看她如何处置这东西。
袖内的小黑蛇这时候倒有点拟人了,听进去话了,悄无声息地缩成一团,不敢再动分毫。
鱼以寒这才松了口气,快步跟上桑霍的脚步,嘴上还敷衍地嘀咕了几句:“扶海君胸怀宽广,真是气度不凡……”
正说着,忽听耳畔传来一阵铃音,清越婉转,带着几分悠扬之意,似从深渊底处悠悠飘来,仿佛能直扣心神。
然而这铃声听久了,却又透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感,让人心头莫名一紧。
鱼以寒顿时一顿,心底警铃大作,抬眼向四周搜寻。
就在那石壁上方的某处,她瞧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那影子极快,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而下一瞬,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嘶吼声,似有成百上千的野兽在阴暗处怒啸,震得四周空气仿佛也在颤抖。
鱼以寒心下一沉,目光再转向那坑底。
只见那堆积如山的尸骸原本一片死寂,此刻竟隐隐开始动了起来。
那些横七竖八倒伏的尸体,手足扭曲而不正常地支撑起身躯,关节发出咔咔作响的诡异声响,慢慢直起身来。
腐肉垂落间,露出森森白骨,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味。
这些魔物竟被唤醒了。
鱼以寒暗自叫苦,眼看周围魔物蠢蠢欲动,她一把拽住桑霍的衣袖,急声道:“魔物太多了,久留无益!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那蛇像,扶海君,咱们速去探明,再做计较!”
桑霍目光深沉,却未多言,只点了点头。两人同时跃入那令人心惊胆寒的尸山之中。
落地的刹那,鱼以寒只觉脚下一沉,寒意直逼骨髓。
她低头望去,却见这些尸体表面腐肉糜烂,脓血流淌,甚至还能感受到它们皮肉下蠕动的筋脉,整座山仿若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在微微收缩、颤动。
脚下魔物仿佛感受到活人的气息,迅速苏醒。
无数青紫的手臂和爪子从四面八方伸出,拉扯住鱼以寒的衣摆与脚踝,张开的利齿显得狰狞。
鱼以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蛇像跟前,抬眼扫视这高大的蛇身石雕。
那蛇像蜿蜒盘旋,蛇头高昂,獠牙外露,眸如镶嵌的黑曜石般幽深冷漠。
鱼以寒盯着那蛇像的轮廓,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但这熟悉感来得突兀而无法解释,此刻也无暇多想。
“这底座的刻文……”鱼以寒低声喃喃,伸手触上蛇像底座。
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与图案,可由于长年累月浸泡在血浆与腐液中,许多纹路早已模糊不清,仿佛一道道晦涩的伤痕。
她咬了咬牙,甩开心中那一丝寒意,弯下腰,伸手用力擦拭起底座上的污渍,指尖几乎被粗糙的石面磨破。
鱼以寒皱起眉头,努力辨认着那些符文。
桑霍挥剑的动作依旧利落,一剑斩落身前扑来的魔物,剑气将其劈得四分五裂。
虽然那些魔物虽不堪一击,可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杀之不尽,恍若无穷无尽的潮水般涌来。
更何况……
桑霍的目光一偏,扫向那边蹲在蛇像底座旁的鱼以寒,只见她蜷缩在阴影里,双手紧紧贴着底座,一面擦拭着刻文,一面时不时抬头警惕周围的动静。
血色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愈发显得脆弱不堪。
忽然,一只枯瘦如柴的魔物爪子探出,从尸堆中狠狠抓住了鱼以寒的脚踝。
桑霍目光一沉,手中恨生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剑芒,将那魔物的爪子生生劈下。魔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缩回尸堆中,消失不见。
可就在这一刹那,左侧的死角忽然窜出一道黑影,那魔物动作极快,张开腐烂的巨口,直接扑向桑霍的肩膀。
他转身稍晚半分,那魔物的獠牙已狠狠咬进了他的肩膀。
桑霍眉头一皱,痛楚掠过眼底,但却丝毫不显慌乱。
他手腕一翻,反手握住恨生,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入背后的魔物胸膛,剑气贯体,瞬间将那魔物撕裂成两半。
血浆飞溅,腥臭的液体洒在桑霍的衣袍和发丝上,他却似毫无察觉,脸上依旧冷硬如霜,只是抬手抹了一下沾染在脸上的魔物血渍,目光淡然,却杀意凛然。
鱼以寒屏息凝神,指尖摸索着蛇像底座的纹路,冰冷坚硬的石面被血迹和岁月侵蚀,触感滑腻又粗糙,她只得将纸上的刻文与底座上的一一比对。
“不是这一处……也不对……”她低声自语,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心跳在魔物的嘶吼中愈发急促。
忽然,手下触到一个熟悉的纹路。
鱼以寒顿住,指尖用力摩挲,确认无误后猛地深吸一口气,按了下去。
“嗡——”
一声低沉的震响如从地底传来,蛇像的底座顿时亮起一道暗红色的光芒,仿佛有什么机关被启动。
紧接着,蛇像身前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一个狭窄幽深的甬道,黑暗的入口仿佛通向深渊,令人望而生畏。
鱼以寒看着打开的甬道,心里顿时一松,但耳边的咆哮声却更近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另一侧的桑霍。
他仍在同魔物纠缠,剑气纵横,每一剑都能劈出一道血雨,将扑来的魔物斩成碎块。
“扶海君!快过来!”鱼以寒高声喊道,嗓音透着急促不安。
桑霍听到呼唤,目光飞快扫了一眼蛇像底座前的甬道,没有迟疑,长剑猛然挥出一片剑气,将周围魔物震退数丈,随后几步跨到鱼以寒身旁。
“进去!”他低声喝道,声音里不容置疑。
鱼以寒一边退入甬道,一边不忘抓住桑霍的袖子,带着他一起向下。
魔物的嘶吼声愈发刺耳,似乎下一刻便会追至眼前。
甬道入口在两人踏入的瞬间轰然关闭,石门落下的闷响将外界的嘶吼声隔绝,四周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甬道比之前的更加狭窄低矮,仅容一人跪爬而行,阴冷的空气夹杂着石壁上渗出的湿气,令人不寒而栗。
鱼以寒蹲身往前爬了几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咳嗽。
她心头一紧,回头看去,却见桑霍已然脸色苍白,肩头的伤口血肉模糊,一片鲜红浸透了衣衫,殷殷滴落在甬道冰冷的石面上。
“扶海君!”鱼以寒心下一慌,赶紧爬了过去,近看之下才发现伤口深可见骨,竟被生生咬下了一块肉,隐隐还有黑气萦绕。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了一瞬,随即压下心头的乱绪,伸手扶住桑霍的手臂,急切问道:“你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桑霍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边泛着不正常的青紫,气息微弱得几近不可闻。
他缓缓吐出口浊气,语调依旧冷淡,仿佛对这伤势全然不在意:“赶紧走。”
鱼以寒哪里还能听得进他的冷言冷语,看着他肩头触目惊心的伤口,心底不知为何涌上一股莫名的慌乱,手指攥得更紧了些:“你别逞强!这伤看着就不对劲,怎么能拖下去?”
桑霍眉头微皱,似乎对她这般多话有些不耐,却终究没有推开,只低声催促:“莫要耽搁,这地方久留无益。”
鱼以寒看着他咬牙硬撑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咬了咬牙道:“你自己也别逞能了,这甬道狭窄,你走不了我也走不动。”
说罢,她索性半跪下来,撑起桑霍的另一侧肩膀,将他一点点往前带。
甬道冰冷,逼仄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鱼以寒半扶半拖着桑霍在甬道中前行,窄小的空间逼得两人贴得更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桑霍的气息就在耳边,断断续续,似乎每一步都耗尽全力,叫人不免心慌。
鱼以寒心烦意乱,想着要是出去了凌云派该怎么处理这事……
就在她沉思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语:“师姐……”
声音轻得几乎像一阵风,但在这幽深的甬道中,竟仿佛直接击中心头。
鱼以寒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嗯。”
不对。
一刹那间,她的身子猛地一僵,脑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机械地转头去看身后的桑霍。
暗色中,她的眼神撞上了一双清亮如刃的眼眸。
那哪里像是虚弱至极之人该有的模样。
桑霍的脸庞依旧苍白,可那双眼,清冷锐利,黑暗里竟像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