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来到了郊西别墅,找到了属于宋池冬的那一幢。
她呆呆地站在别墅门口,手心正攥着房门的密码。
那一霎那,突然失掉了推开门的力气。
从远处看去,别墅有三层楼,是个气派的小洋房,还带一个车库,一个小院子。
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现在想来,她不知道的、关于宋池冬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她无法想象,门后会是些什么样的场景。
她隐约意识到,那是与她所认识的宋池冬,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她了解的宋池冬,爱她的宋池冬……
还有满口谎言、巧言令色的宋池冬。
从前的无数个日月,温卿总是在想,怎样才能离宋池冬更近一些。她时常陪在宋池冬的身边,却感觉离她的心差之甚远。
原来,真相是很残忍的吗?
最后,温卿亲手推开了那扇门。
映入眼帘的院子里只剩下些枯枝败叶,看起来,房子的主人没有经常回家。
温卿心酸地想起了自己,她以往也是,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等宋池冬回家。
宋池冬总是好几天才来看一次她。
想必,这幢别墅,也并不是她真正的住处。不过是许多落脚地中的一个,和她的那间公寓,没有太大的分别。
可宋池冬真正的家在哪儿呢?
她不知道。
内里的玄关门没设密码,备用钥匙就藏在门口的花盆底下,这是戚佳告诉她的。
温卿来到了室内,才发现这间房子和自己家的装饰很不一样。
大概,因为市中心的那间公寓,是温卿和宋池冬一起装点的。她会把想要的装饰品写在纸上,让宋池冬帮她采购。一件又一件,慢慢地,家里就变得很有生活气息。
而这幢别墅,就显得冷淡许多。
黑白灰的装修风格,冷色调的顶光,就好像宋池冬人格中的切片。
原来,宋池冬有很多面,是她所不了解的。
温卿来到浴室,不安的感觉达到了最顶峰。
那里放着两个洗漱杯,和两双情侣拖鞋。
温卿感到步伐有些颤抖,她举起妆台上的气垫梳,上面还夹着几根褐色的长发。
温卿抖着手将头发抽出,淡淡的体味散发出来。
是戚佳的味道。
轰的一声,她几乎瘫软在地。
面对现实,需要勇气。
承认自己一直活在一个谎言里,也需要勇气。
自从那天温卿在自家楼下见到戚佳上了宋池冬的车,不安的感觉就一直没有彻底停止过。
很多从前经不起推敲的细节,如今都渐渐清晰。
原来,所有可疑之处都有迹可循。
宋池冬骗了她。
戚佳,从来都不仅仅是她的同事而已。
温卿低下眼,视线一阵模糊。她一度脱力,险些昏死过去。
她的第六感是对的。
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温卿猛地冲到二楼,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床单是凌乱的。
卷起的被褥里,夹着一件性感的女士睡衣,不是宋池冬的尺码。
三角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张裱框的相片,是宋池冬回眸的笑颜,背景是蔚蓝的大海。
温卿的心一点一点坠落了下去。
她虽然流浪过很多年,可走过最远的地方,也无非是从一个小镇,到另一个大城市。
她从没有看过大海。
她所见过的风景,远远比不上宋池冬眼界的一分一毫。
她所了解的宋池冬,也远远构建不成她真实的万分之一。
此时此刻,温卿拼尽全力想要克服的,两人之间那遥远的距离,如今再度具现化起来。
温卿视线右移,发现在另一侧的床头柜上,赫然摆着另一张相框。
照片上,是两个女人迎着夕阳的剪影。她们牵手、拥抱、相偎相依。
那只在温卿梦中才会出现的浪漫场景,如今却换了另一个女主角,以照片的形式,猝不及防地刺痛了她的心。
温卿这时才意识到,方才宋池冬的那张这照片,是戚佳视角的她拍。
原来,她们一起去海边度假了。
泪珠将地板打湿,温卿痛苦地蹲了下来。
她再也不敢继续看下去。
……
姚希解开外套扣子,甩在沙发扶手上,回眸嫣然一笑。
“我先去洗个澡吧。”
宋池冬盯着姚希的脖颈,目光逐渐上移,最后停在她的下颔角处。
忽地叫住她:“你耳环呢?”
姚希脚步滞住,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摸着空空如也的耳垂,“咦,对哦?我耳环怎么只剩一只了?”
宋池冬沉默了数秒,最后意味深长地勾起眉梢。
“如果戴不好,下次我可以帮你。”
姚希知道宋池冬识破了她的小把戏。但既然她没有怪罪下来,姚希自然也就俏皮地吐个舌头,蒙混过关:“好了,去房间里等我吧。”
宋池冬看了一眼时钟,却话音一转道,“一会洗完澡,你先下楼去买个宵夜吧。”
“嗯?怎么突然肚子饿了?”姚希愣了愣,有些不情愿,“叫个外卖不就好了,干嘛非让我跑一趟,多麻烦。”
宋池冬却无声地看着她,直到姚希终于妥协,“好吧好吧,我去。”
……
城市的霓虹灯斑驳陆离,晚风窸窣作响。
夜色之中,一只黄斑三花猫贴着墙角走着。她的步伐沉重,尾巴倒垂着。
路过一个小孩,兴奋地指着她:“咪咪!”
三花猫却像被吓极了,失魂落魄地调头,一路踩着刺耳的鸣笛,狼狈地逃窜进了黑暗之中。
温卿像只无处可去的流浪猫,在街头漫无目的地徘徊,直到和夜色融为一体。
最后,等她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公寓的地下停车库里。
眼前,正是宋池冬那辆银灰色宾利。
她踉跄地跳上引擎盖,趴在了宾利车上,用猫爪扒拉着天窗。
宋池冬今天回来了。
可是,白天她打电话去问时,宋池冬还说,今晚不会过来了。让她自己早点休息。
为什么,要临时改变计划呢?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呢?
温卿的心狂跳起来,焦躁难安的预感就像焰火吞噬她的理智。
直到,温卿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了悬挂在后视镜上的一枚耳坠。
是银质的流苏,缀上玛瑙石,很漂亮的款式。
温卿知道,除去工作场合,宋池冬很少会佩戴耳坠之类的饰品。
那难道……是戚佳的吗?
不,也不对。
宋池冬是个注重细节的人,她喜欢保持整洁,不会允许别人将琐物遗落在她的车内,还不及时清理。
温卿的心一沉。
她跳下了车,尾巴直直地绷起,脚尖触碰地面,好像踩在地雷上。
温卿变回了人形,按下了家住的楼层,熟悉的公寓铁门映入视线。
一股从未闻过的味道直冲鼻腔。
温卿停下了脚步。
家里有陌生人。
宋池冬带别的女人回家了。
温卿站在门前,伸向门栏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还没按下门铃,大门却先一步打开了,宋池冬站在离她一臂之外的门内,若无其事地扬起眉,“你回来了。”
温卿迅速红了眼圈,酸涩感填满喉咙。
“是谁?”
屋内的摆件也乱了位置,不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她的玩具、猫窝,茶几上还没喝完的半杯牛奶……都被动过了。
明明,在此之前,这个家里还只有她和宋池冬两个人的味道。
温卿还以为,这间公寓就像她与宋池冬的秘密基地,只有她们两人才能涉足的、供她们温存依偎的小窝,是任何外人都无法踏足的领地。她向来小心地藏起了这个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里的地址。
至少,至少这个地方。
她不该带别人来的。
“……”
宋池冬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见温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她停顿许久,直到嘴角缓缓勾起,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依旧淡然道,“朋友。”
温卿却再也不相信她的说辞了。她声音颤抖,摊开手。
“这个耳坠,是她的吗?”
宋池冬盯着她手心的那枚流苏银坠,点了点头。
温卿听到理智断弦的声音,再也崩不住了。
“可是,你不是说过,喜欢我吗?”
喜欢我,为什么要骗我。
喜欢我,为什么要和其他女人去海边度假。
喜欢我,为什么要带别的女人回我们的家。
喜欢我……为什么要伤害我。
“我每天都在等你,盼着能和你见上一面。我想你,想无时不刻都和你待在一起。可是……可是……”
可是,你却不是这样想的。
泪珠像断线的珠子落下,鼻子也开始涨红。温卿哽咽地看向宋池冬,“你不找我的时候,是不是都和别人在一起?”
……
“我算是看清了,宋池冬她就是这样的烂人!开始时,每天见面都嫌不够。到后面,话不投机半句多,冷暴力逼你说分手!”
“看到我的下场,你也应该明白了。自己以后又能好到哪里去?”
戚佳的讨伐犹如杀人诛心,声声回荡在温卿耳边。
当初她意欲向戚佳反驳,如今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傻瓜。
“池冬,你不喜欢我了吗?”
为什么,你明明有我,却还是不停地找新的情人……
这些问题,温卿想不到答案。
她只是一只还未开化的猫,主人不喜欢她了,她只会怪自己。
仔细想来,宋池冬的确从来没有说过,只有她一个伴侣。
她虽然喜欢她,可她却无法独占她。
这些血淋淋的残酷真相,就像电泵抽干温卿的力气、将她的理智悉数打散。
温卿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难过,甚至魂不着体地朝宋池冬大喊起来,“你能不能,不要再换别人了?你能不能,只有我一个……”
这是温卿第一次失控地冲着宋池冬发脾气。
声嘶力竭,却越及了雷池,宋池冬的神色就在一瞬间阴沉了下来。
“温卿,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