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弄春华 第6章 好言不劝该死的鬼

午夜时分，荣珺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睡得却并不安稳。

她的意识半清醒，周遭安静如鸡，却感觉有一万个人在耳边喋喋不休，吵得脑子要炸。

荣珺梦见了父亲荣昌平，对方骂她不安分，不老实，说就算家业交到她手里也会被败光。

都没交，她又怎会败坏？对此说法，荣珺自是不认同，梦里的她有了勇气，第一次同父亲争吵。

画面转换，荣珺发现自己处在街头，旁边是姐姐荣怀燕，两人如同刍狗般狼狈不堪，抬眼一看，楚荣成怀里抱着苏月锦，两人冷眼旁观，此时在楼上笑得开怀。

荣珺张开嘴，满腔怨愤喷薄而出：“父亲！你看到了吧！？你不该的！你不该这么做！！！”

感觉嘴边有什么东西，她张口便狠狠咬住，血腥味瞬间在口中蔓延。

待那人闷哼一声，荣珺这才清醒，她睁开眼，却只看见个黑影。

这屋里没开灯，太黑了。

荣珺张了张嘴，对方却意识到她要干什么，反手将把她的嘴捂上。

幸好余下的还有双手，她还可以反抗，还可以拼命。

荣珺抬手挥向那人脑袋，她使出了全身力气，把对方打得头一歪。

“嘶～”宋知凛痛得咧了咧嘴巴，压低声道：“别打，是我。”

认出来声音，荣珺放下了跃跃欲试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宋知凛松了些力气：“别叫人，我有事跟你说。”

荣珺又是一点头。

宋知凛这才放下心来，刚把手才荣珺嘴边拿开，对方就给他来了记窝心脚。

荣珺没穿鞋，就算使力大也没多疼，但冷不丁被踹一脚，宋知凛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登登”往后退了两步后，他一屁股跌坐在地。

宋知凛还在发懵，荣珺就已拉开灯从床上缓步走来。

看他这副糗样，荣珺嘴角溢出笑意，再然后，她注意到对方的装束，不禁一皱眉。

“你干什么穿成这样？”

宋知凛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上的灰尘后，他整了整衣襟，接着向前一步。

“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吗？而且戏本里半夜行动都穿着黑衣。”

荣珺挑眉，顺着他问：“那你穿成这样是要干什么？”

“救你。”

荣珺一歪头，问道：“救我？”

“对。”宋知凛点头：“我是来还救命之恩的。”

荣珺见他并不像开玩笑，顿时来了兴趣：“怎么救？我能有什么危险？”

宋知凛看着满屋的亮堂，两步跨去关了灯，这下，又都黑了。

荣珺张了张嘴，还没等问，宋知凛就拉着她的手蹲了下去。

感觉宋知凛揽着自己的肩，荣珺皱着眉挣扎，对方却是即刻松开，并朝她竖了竖食指。

因为离得近，一些细微的动作能够看清，但宋知凛神神秘秘的，荣珺也因此没了耐心。

“有话快说。”

宋知凛开了口：“楚荣成要杀你，就在明天你们回去的路上，他在你那辆车放上炸药。”

“他要杀我？不对……”荣珺意识到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宋知凛。

“你怎么知道我们明天回去？”

作为一个看大门的，不应该会知道这么多，这消息还是因为姐姐荣怀燕身体不适，楚荣成才下令提前回去。

他又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知道？”宋知凛看了一眼荣珺，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听到了。”

荣珺还是怀疑，不是说怀疑楚荣成会杀自己，作为荣昌平的女儿，他这样的人斩草除根也没什么不合理的。

换作她自己，也会除之而后快。

但为什么是明天，明天荣怀燕可是要跟自己做同一辆车回去，他也要杀了姐姐吗！

看出荣珺眼中的惊疑不定，宋知凛继续道：“今天有伙人来给楚荣成送礼物，应该是箱金条，反正挺重的，送到门口就走了，就留了个名字姓“金”，我就赶紧给人送过去，你说我这不得汇报消息什么的吗？”

宋知凛又道：“我进去的时候楚荣珺当时在谈事，好像是跟个日本人，中国话说得不太利索，剃着光头，穿着一身中山装。”

荣昌平死后，楚荣成开始和日本人合作，这点荣珺是知道的。

荣珺眯了眯眼睛：“然后呢，你不是送金条吗？这跟楚荣成杀我有什么关系？他让你杀的我？”

“瞎说什么呢！”宋知凛不赞同地看向荣珺：“我要杀你你现在还能好好的？我送进去之后就出来了，出去之后我没走，听到他说要杀你，那个日本人还劝他来着，说什么不就是一个小孩，反正楚荣成没被劝动，说杀了你眼不见心不烦，到时候就对外解释仇家示威。”

荣珺静静听着，像是漠不关心，对于自己要被杀的消息愣是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孩子应该是被吓傻了，宋知凛略带悲悯的看向荣珺。

对方年岁不大，在他眼里就跟妹妹一样，话说回来，他原本也应该有个妹妹的，所以才会冒险来这一趟。

宋知凛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妹妹肯定不会是这么个狗脾气。

荣珺收回视线，淡淡道：“多谢。”

说完，她转身爬上来床，裹着被子双目紧闭，像是要就寝一般。

宋知凛有些不可置信，站起身压着声音道：“有人要杀你你还能睡着！？”

荣珺翻了个身背对他：“不然呢？”

宋知凛即刻回答：“你不应该赶紧跑吗？”

荣珺打了个哈欠，语气平淡：“跑到哪去？我去哪能活下来？我一跑，他不会派人来杀我吗？”

这么一想倒也是，宋知凛感叹了下这孩子想得真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不试试吗？我是说你不找条活路吗？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马六甲吧，我们偷渡过去，想必楚荣成的手也没那么宽。”

荣珺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宋知凛，她默了默，最终冷冷吐出一句“白痴”。

狼心狗肺！宋知凛呵呵一笑：“得，我不救了还不行吗？最多明天给你收个尸，逢年过节我都不给你烧纸。”

见人想走，荣珺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不会死。”

宋知凛停了脚步，对着荣珺一点头：“行，祝你不死。”

荣珺没理他，自顾自问：“你要去马六甲？去干什么？”

“找活路。”宋知凛眼中尽是迷茫，却还是道：“听说那的中国人不少，我想去看看，也不能就烂在这地方不是。”

荣珺“嗯”了声，然后淡淡地问：“还给我收尸吗？”

宋知凛不想谈论收尸不收尸的，不吉利，好言不劝要死的鬼，该咋就咋，大不了就当他今晚没来过这一趟。

他没回答，背过身说了句：“我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楚荣成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是罗文生那个老家伙，听语气像是被火烧眉毛了一般。

楚荣成半撑着胳膊起身，满脸怒气道：“一大早你他妈吵吵什么！！！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苏月锦也醒了，她蹙了蹙眉，轻轻拍了拍楚荣成的胸口：“您别动气……”

罗文生也顾不得身家性命，仍是焦急地喊道：“爷，丫鬟说小姐一直在吐酸水，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

听闻荣怀燕身子不适，楚荣成一下揭开身上的苏月锦，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他打开门，对着罗文生就劈头盖脸开骂：“不是头痛吗？怎么会吐得这么严重，你他妈的怎么办事的。”

“医生到了吗？你要是没去找医生，我现在就毙了你。”

“医生在路上了。”罗文生一脸苦相，眉毛撇成八字，“唉”了一声后道：“您快去瞧瞧吧，小姐现在状况很不好。”

楚荣成伸出食指指了指罗文生，大有要是人出什么事，我就毙你八百个来回的意思。

他咬了咬牙，接着头也不回就往荣怀燕院子里走，走着走着，脚掌突然踩到块锋利的石块。

楚荣成痛弯了腰，又胡乱开炮骂了句，接着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罗文生叹了口气，也小跑跟了上去。

等楚荣成到的时候，医生已经给荣怀燕大致检查了一番，把过脉后又看了舌苔和眼睛，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

楚荣成是个憋不住火的，抬脚踹了过去：“哑巴啊！？人到底怎么样？”

踹完还想踹第二脚，被荣怀燕给拉住了。

荣怀燕朝楚荣成摇头，皱着眉不赞同道：“改改你那老打人的毛病行不行？”

她面色苍白，却还是漂亮的，以往对楚荣成的冷言冷语也因病痛柔和下来。

“好好好，我不打了。”楚荣成脸色和缓下来，反手握住荣怀燕的手捏了捏：“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有句成语怎么说来着……”

一旁沉默的荣珺突然开口：“关心则乱。”

“对，关心则乱。”楚荣成的目光一直在荣怀燕身上，像是看观音菩萨一样恭敬着。

“观音菩萨”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转头看向医生：“医生，我到底是什么病？”

有楚荣成的土匪脾气在前，医生看荣怀燕的眼神不自觉带上些可怜。

“夫人思虑过度，胸气郁结，有些头痛在所难免，就是有了孩子之后可不能这样，凡事还是要想开一些，不然对孩子和大人都不好。”

“孩子！？”楚荣成看向荣怀燕平坦的小腹，又惊又喜道：“我们有孩子了？”

有这么多人在，楚荣成也不避讳：“难道是那一晚？老子怎么这么牛？哈哈哈哈哈。”

说话时，医生有意无意的看向荣珺，这一点，引起了荣怀燕的注意。

她甚至没打断楚荣成的粗俗用语。

荣怀燕的指尖颤了颤，眼底的痛苦一闪而过，抬起头时，她对着楚荣成扬起一个笑。

“真好，荣成我们有孩子了。”

说完，荣怀燕转过身，对一旁的荣珺道：“阿珺，你要当小姨了，开心吗？”

荣珺掐了掐掌心，强颜欢笑道：“自然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