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白月光炒剩饭 第93章 情诗小王子——一生举棋不定的李商隐

年芳十七岁的女子，不需要铅华，脸上便自带桃花，李商隐看着满眼桃花灼灼，他喜不自胜。从此惊鸿下，她像黑暗借来的光，照亮年少诗人的远方，青春的激情猝不及防涌向她。宋华阳原是公主近侍，公主潜心修道后，她也跟着一起做了女道士。（唐代公主出家，有逃避嫁人的需要，有政治左右的结果，但也有自愿皈依的因素。无论什么原因，她们都无一例外选道教，因为李唐王室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道家的老子名李耳，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姓圣人做祖宗，也可以有意无意掩饰自己那点血统。所以黄老之道大行其世，统治阶级尊崇道教，求仙问道蔚然成风。另外加上鲜卑血统的唐王室风气开放，素有脏唐臭汉之说。前有武则天杨玉环，后有太平公主玉真公主……于是皇家公主纷纷效仿，就形成了唐代特有的“女道士”现象。对于公主们来说，天之骄女的思想，任何人娶回家都是高攀，他们更不愿嫁人受约束。道教在成立之初就没有戒色的臬樴，所以入道不用放弃感情生活，可随意逮住一个少年郎风花雪月，而且新鲜劲头一过，可随时更换更加得心应手的。如果嫁人后，再玩新鲜感，世俗的压力，使他们享受不到如此福利，为了追求更为自由的生活，都纷纷选择入道。入道可以让自己更加随心所欲，所以入道之人，往往人在道场，心在红尘的比比皆是。道场中英年才俊轮番登场，公主们对着秀色可餐的少年，纷纷大朵快颐。但也有被身边人挖墙脚的危险，就像公主身边的宋华阳秀外慧中，才学不输一帮才子，给公主充门面之余，她顺便邂逅了李商隐。）

那日大唐的某个午后风和日丽，一群宫中女子在道观外花丛中嬉戏，粉妆玉琢的俏脸带着青春特有的娇憨，一个个你追我赶，不一会儿娇喘吁吁。坐下来的女子玩了一会斗草，觉得很没意思。她们纷纷提议玩击鼓传花，很快十多个宫女围成一个圆圈席地而坐，她们选出的一个小宫女背对着人圈以槌击鼓。鼓声响起时，就开始传花，花由一个人的手传到下一个人手中，在传递过程中，花儿在另一个宫女突然停顿不传，她当即视为犯规，被几个人推了出来等着挨罚。不久音乐停了，花落在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子手里，众人的拥蹙起哄中，非要她表演一个节目。女子也不好意思推诿，女子命人抱来一把琴，隐约透着幽幽绿色的琴古朴大方，李商隐看去，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绿绮琴吗？这么名贵的琴是怎么落在她手中的？可能女子是公主身边的大红人吧，他百思不得其解。传说绿绮琴是西汉梁王（汉景帝的弟弟刘武）送给司马相如的，当年司马相如病退辞官，名胜大川四处游历的时候，作为贵宾客被请入梁王府，这梁王是窦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不但文武双全战功赫赫，且格调高雅，他的封地内财宝名琴更是数之不尽。司马相如作客梁王府顺道为梁王做了一首《如玉赋》，此赋辞词藻瑰丽，气韵非凡，言辞华美，格局搭配不俗。梁王看完十分满意，便将收藏的绿绮琴赠予他，绿绮作为古代四大名琴之一，传世之宝，是名士梦寐以求的。司马相如得到如此名贵的琴，以他好卖弄的个性，自然是琴不离身。）李商隐看着女子手中的琴，心想摸一把也心满意足了，可惜自己没那福分，他只得满眼羡慕的看着弹琴女子。她正聚精会神弹奏着，素裳间七窍皆明，指尖轻舞瑶琴，落在眼中美不胜收。琴音醉垂杨，春风习习吹起，送来落花朵朵，点缀在绿绮琴前。散音弹奏出来的地声深沉浑厚，如根基般坚实，余韵响亮，清脆悦耳外，低音急促，引人入胜。不一会儿又流转舒缓，女子的演奏中志趣高洁，渴望知音而不得的意蕴若隐若现，李商隐感受到她内心既热烈奔放又真挚缠绵，渴望知音的走心慨叹吟哦跃然而出。此时的李义山小公子，不知不觉春心一半悄然流淌于潺潺琴音之中，一半被女子拐到心事里。眼前宫女们的笑声四起，他似乎又被尘世纷扰轻轻拂过，回到现实中，内心泛起阵阵涟漪。情不自禁称好：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好一曲《凤求凰》春意朦胧清新流畅，绿绮琴“绿绮”之姿，历经岁月摩挲，天籁之音悦耳，名琴配精湛技艺果然引人入胜惊叹。”女子抬头看看他，心想此人非池中物，居然一眼认出绿绮琴，刚想问话，就被其他宫女打断了。他们见突访者，他身形伟岸外表不俗，纷纷想表现一下自己，便假意指责他：“哪来的登徒子，居然在公主修道之地胡言乱语，还不速速退下。”李商隐一看众女子七嘴八舌，只好小心翼翼赔礼：“在下李义山，因公主诏见特来复命，还望姐姐们通报一声。”宫女们一听公主诏见，也不敢怠慢，赶紧去禀明公主。李商隐等待的空间，弹琴女子过来问他：“李公子您如何识得绿绮琴？”李商隐一看女子娉婷袅娜，玉貌花容，此时不表现一番更待何时？便得意道：“通体碧意袭人，此琴非同凡响。”她疑惑道：“也不能看到发绿的东西就说是绿绮琴吧？”李商隐笑：“隐隐泛着幽绿，犹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因而名为“绿绮”姐姐看看琴内是不是刻着“桐梓合精”的铭文？”宋华阳赞叹道：”果然是眼力非凡啊！在下佩服佩服……”女子脸上的红云胜过一切告白，李商隐痴痴以对……一个小宫女跑来对着弹琴女子悄声打趣：“华阳姐姐这家伙肯定看上你了……”弹琴女子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让别人听了去小心你舌头……”小宫女继续调侃：“我没瞎说啊？你看他脸上挂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神色，一直往死里盯着你……”不一会儿传话的宫女对李商隐说：“公主有请”，说完便引李商隐进入道观中。堂上公主虽一袭道袍，却贵气逼人，玉面寡淡、仙气飘飘。旁边摆着香道七君子：香箸、香压、香匙、香帚、香铲、香篆、香炉。她正在打香篆，宫女示意李商隐不要出声，没有公主吩咐他也不敢坐，只得站着静静观看。只见公主用香箸松粉，再用香压理平，然后从正中间轻轻放香篆磨具于香炉内。放好磨具再用香匙舀取香粉，舀的时候她分少量多次，最后用香铲填充，只向一个方向，不停填充到镂空的地方。填粉的时候，篆香的磨具没有一丝移动，看得出来她打香篆的高超技巧，不是经久磨炼，很难达到如此水准。她打不紧也不松，特别是最后紧要关头，考验一个人的实力，提起香篆磨具的时候，太松则香型松塌立不住，太紧则卡在模具里提不出来。而公主的填粉恰到好处，轻轻便提了出来，而且不散不松。此时她并不看李商隐开始端坐，微闭双眼，两手放平，深深吸气，随着香气袅袅升起，公主脸上清爽悠远的神态，好像山间明月冉冉升起，又如穿竹清风徐徐迎面般无比惬意。

李商隐呆在一旁不敢言语，不久公主抬头。他赶紧上前行礼：“小道李义山特来拜会公主殿下。”公主抬头一看：“听闻义山再此修道，今日得见仙姿秀逸，果然名不虚传。”李商隐赶紧谦恭几句彩虹屁：“公主殿下仙气缭绕，似瑶池仙子，在下不胜惶恐。”公主听闻将自己比作仙女正中下怀，不觉轩轩甚得：“听闻义山在此修道，同一道场算是缘分不浅，今日请道友前来小叙，一解心中疑惑方休。”“公主有什么指教，在下洗耳恭听。”公主继续说道：“上古时期，天地只是一团元气，人们管它叫混沌宇宙，后来盘古开辟鸿蒙，混沌宇宙中的清气上升为天，而混沌宇宙中的浊气下降，则幻化成地。经过一万八百年以后，天地交合而万物生，一直不明白开天地的盘古是怎么形成的？谁人造出？”李商隐说道：“混沌是无极无法无形无质状态，混沌不知持续上亿年还是千百万年，也不知是有还是无，或许一切都是空。只有通过“空”才能生出“有”，像车榖有了中间的洞孔，才有了车的行驶，有了器皿中间的虚空，才能装东西，有了门窗四壁中间的空地方，才有了房屋的作用。杯子是空的，才能盛水，所以应该无极生出来盘古吧，盘古也在万物之前于混沌幻化而出，混沌本来就是空啊！所谓无中生有吧。”公主：“一直纠结这此处，不愿和那些儒生辩证，他们太过死板，讲得道理空有其表并无实质。”李商隐道：流水下山非有意，片云归洞本无心，公主遵从本心，不执着于此，或许会窥探一二。”公主心想这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抬眼抬头看看窗外，不觉天色已晚，一种想留他吃饭的冲动脱口而出：“本宫这话匣子一开，便停顿不下了，天色不早了，义山留下用晚膳吧。”而后她吩咐宫女准备几样丰盛菜肴，留贵客吃饭。晚餐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拉开帷幕，公主提议：“此时月色倾城，有薰风入弦，让时间放缓，义山可愿享受无用之美的乐趣？”李商隐受宠若惊道：“公主殿下如此雅兴，在下受之有愧。”公主道：“义山无需客套，华阳来弹奏一曲……”说完命人摆好琴。击鼓传花的那抚琴女子应声而来，她俯身缓缓坐下，琴声悠扬响起，似天籁弥漫山间。杨柳风柔，海棠月淡，浸入梨花点点，洒银一片。晚风惊起的花瓣，与浓绿和烟漱雪，明月如水交织，空灵澄澈中风影含香，长夜与琴声未央，李商隐如同醉酒一样迷迷糊糊的看着弹琴女子。曲罢散场，公主吩咐宋华阳送李商隐出山门。

山月不知心底事，一路洒下些许温柔，照映着柳树婀娜多姿，一阵清风吹来，柳枝轻轻摇摆，像是带着清浅的蹙眉。两个人有些拘谨静默无言，宋华阳开口打破沉默：“听闻义山对诗词歌赋造诣很深，对于李太白杜子美两位大诗人，你是怎么看待？”李商隐道：“姐姐也喜欢他们二位吗？”宋华阳道：“我久居深宫，对子美的诗并没有多少体会，不过他对妻儿的那份真挚情感，让我敬佩的很。”李商隐说：“巧了，对于二位我也是崇敬至极，两人各有千秋吧，太白洒脱，子美厚重，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独拔头筹，没有谁更高一等，可以说他们两个完成了文章的互补。世人喜欢比较高下，可是诗之意蕴需要建立在更宽广的天地中，才能生出百花齐放的包容，而不是相互对比后让各自走进更狭隘的通道。另外比独树一帜的个人独秀，万紫千红更加长远吧。太白不管是尚文还是习武，他一生所求不过以身许国、建功立业，可是终究华而不实。诚如他渴望大展宏图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辽阔无垠宇宙观。还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奢华豪横场面，那是奢华的极致，可是我所见到的底层，他的笔端未见分毫。苍生疾苦在他的世界浑然不觉，很多人喜欢他那份浪漫潇洒，可任何东西都不能只活在浪漫里，需要行走在现实中打磨，否则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子美文章中普通老百姓是需要理智，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又是一种生活状态，而大多数人维持着这种烟火气息。他一生的苦难都在诗里可见一斑，或许伟大的灵魂需要世俗的卑贱去成就吧。一味的追求奢华，只会让人不切实际，世人说他洒脱不羁，可我看到的是痴狂。虽然人不痴不足以交，可是一生痴狂，那是对生命本体的不负责任，他对繁华的执着，一掷千金的洒脱，让奢华情调发挥到极致，也是在下这种穷书生玩不起的游戏。缺衣少食之下，让我饿着肚子在这山路上嗅着花香，说秀色可以填饱肚皮，最后墙上画个的大饼，供自己瞻仰后，继续饥饿难耐，在下实难遵从。”宋华阳笑道：“看来义山也是云端筑诗，烟火谋生啊！”李商隐看着远方意味深长道：“姐姐锦衣玉食惯了，当然不能明白平常人之艰辛。”宋华阳道：“以后你可以多讲给我听啊！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李商隐心头一动：“姐姐喜欢听吗？那以后我就经常讲给你听。”不知不觉中，两个人走出去好些山路，宋华阳依依不舍道：“李公子我该回去了，晚了怕公主生疑……”说完就匆匆回赶，李商隐紧紧追随又送她到山门。山与天相接的地方缭绕着阵阵岚气云烟，沿途的流水潺潺、小径蜿蜒，两旁鲜花盛开、春风拂面，宛如一幅醉人的山水画，令人心旷神怡。月光从竹林的缝隙里洒落，一种碎银破影而来。恰逢花期，爱到荼靡，两颗萌动的心在山路上，情丝暗结，此后大唐天空里浮现一段美丽佳话。

李商隐送走宋华阳，狂跳的心像山洪爆发，他行至山巅之上远眺湖水，如银河倒影的两岸星星点点，像牛郎织女四目脉脉含情，他心中的那束花向阳而生。此后山脚下常常有一个少年独步顾盼，有时两个年轻男女月下酌酒，自山水花坊中百般逍遥，风华笔墨，淡画了红尘一醉经年。小屏风旁边冷香凝结，浓烈的春酒使人沉醉于梦境，破窗透进来的月光照亮璧人。一个灿如春华，一个皎如秋月，灰暗的日子，因为两颗心的照映，而明媚发光。梦想中花色嫁衣，山河远阔，两个人将婚姻变成一幅人间烟火画卷，从此举案齐眉。春风十里，一盏清辉，烛影摇红帐，月上柳梢难舍难分中，宋华阳看着更漏道：“我该回去了，公主如果发现了，我们两个一个也逃不掉。”李商隐搂住宋华阳道：“不怕的、如果你变成灰，那我变成尘，时时处处在你身边，任何人都无法让我们分开。”宋华阳笑道：“傻小子、来日方长，等我回去想个法子，我们永远在一起。”她边说边穿衣，带着一阵风离去。此刻的宋华阳像“九天玄女降世，手执天工，铸匙锁灵。”传说在混沌未分之际，九天玄女便以鬼斧神工，创造了一把能够开启和封印灵魂深处秘密的钥匙，名曰“命魂坠”。宋华阳大约就是这把锁吧，紧紧锁住自己的心，连同灵魂在内。世俗礼教的约束，本就有诸多阻碍，他和宋华阳的这一段恋情，因两人身份的悬殊，清规戒律的阻挠，还有公主的权威不容冒犯，见一面其实很难。可是偷尝禁果的两个人更加如火如荼，一日不见似沸水里的青蛙，心儿噗噗乱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