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八月十四日,宜嫁娶,宜治病
街头温热的风悠悠飘到“失恋物品收纳所”的大门上,惊动了门帘边上的风铃,轻轻碰撞出清脆的节奏。
理事台前,秦郁笙正在从储物格里取出一枚闪闪发亮的钻石戒指,戒指原本的盒子已经失踪,装的都是她从网上定制的单色礼盒。
风铃再次响起,绿色的门帘被人从外面打开,柳白霜大步进来,手上掂着电动车钥匙。
“笙笙,我来了,车还有电,你路上小心点。”
说着她把钥匙丢给秦郁笙,后者笑了笑接过,拿起背包把装有戒指的盒子塞进去。
“好的,我会尽快回来。”
秦郁笙走前带上口罩,匆匆离开店面。
昨晚她接到一单取货单子,顾客是两个月前存的礼物,原本是舍不得丢也不想睹物思人才拿来她店里存放着,短时间不打算取出。
结果没到两个月,突然说要取货,并且出小费指定让她送到今天的婚礼大堂。
理由没说清楚。
秦郁笙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路骑车过来眼皮直跳。
等她穿过婚礼酒桌给坐在观众席的女人送上礼物后,一幕带孕抢婚的大戏就此上演,秦郁笙吓一跳,捂着口罩赶紧溜。
这不关她事啊,她只是个送货的。
酒席人影窜动间,她撞到一个中年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秦郁笙连忙道歉要离开,可中年女人却拉住她,反身躲到她后面。
秦郁笙顺着她受惊的视线往前看去,瞳孔不自觉扩大,身体一瞬间僵硬无比。
对面走来的男人白衣黑裤,身姿颀长,手腕一串佛珠,圆润的珠子在阳光下泛着亮光,可它的主人目光却淡漠如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最让人窒息。
要死了,怎么在这么浪漫的日子竟然让她碰上前男友,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秦郁笙好想跑,可是腿不听使唤,死死定在原地,她手心都冒出一层汗。
直至男人的松香气息抚上鼻尖,秦郁笙才猛然记得自己还能呼吸,她抬起眼眸,对视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当年可是她提的分手......
“秦郁笙?”
赓周余垂眸凝望比他矮有一个脑袋的秦郁笙,修剪得十分好看的长指抬起,轻轻撩过她有些长的刘海。
“你的刘海该剪了。”
秦郁笙一个屁也不敢吭,白皙的脸已经憋出一层薄红,就在她以为这个死前任还要多说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骤然落向她身后。
“大姐,你躲什么,你这样容易扯到我前女友的头发,请松手。”
秦郁笙感觉到自己被扯的衣服被人松开,随后空气一凉,那大姐已经转身跑掉,比她还怂的样子。
赓周余视线从逃跑的大姐身上收回,与她目光对视,忽地轻弯嘴角:“好久不见,前女友。”
擦肩而过间,他的肩膀好似有意无意撞到她一下,使僵硬的秦郁笙整个人大松一口气,感觉又活过来了。
真是,他什么意思,左一个前女友右一个前女友,想干嘛?
“呸!渣男,还好没领证,今天这婚,我不结了,跟你前女友过去吧!”
一语定局,今天这场婚礼算是毁了。
回到店面的秦郁笙有些没精打采,一天的好心情因为遇见赓周余全部烟消云散。
“怎么了你?这么没劲,平时不是很爱跟我聊天的吗?”
柳白霜拿出一个新的储物格过来,正准备给它写个标签上去,秦郁笙打开一看,是一个细细的银色星星手链。
“刚刚收的吗?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秦郁笙一看就能猜出这一对情侣年龄估计不大,说不定也是一对大学生。
“男的出国去了,没告诉这女的,并且在前一晚跟她说分手了,哭了一周才拿过来存的。”
秦郁笙泄气,果然没有人跟她分手的原因一样,唉。
她打起精神来,继续捣鼓自己的电脑,在网上平台给自己的失恋物品收纳所打个广告。
下午两点,柳白霜要回去休息,原本她的工作就不是秦郁笙店里的,只是单纯的闺蜜,偶尔在周末的时候会出来帮忙看一下打发时间。
人一走,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特别容易瞌睡,蒙蒙胧胧,她好像又闻到那股佛珠上特有的松香气息,日落余晖下,她窝他男人的怀里,调皮着转动他手上的佛珠,一圈又一圈地,她问赓周余为什么喜欢带佛珠。
赓周余说是信佛。
秦郁笙当时沉浸在把清冷佛子拉下神坛兴奋中,完全察觉到赓周余眼神里的情绪是什么样的,他好像一直都是淡淡的,什么都依她,但又好少跟自己公情,话又少。
秦郁笙那时正好是学业最忙的时候,感觉自己恋爱谈了个寂寞。
在赓周余毕业时,跟她同喜欢大四学长的柳白霜同样失恋,拉着她出去疯狂喝酒,结果给喝到医院里洗胃。
秦郁笙照顾柳白霜两天,一次打饭回来看到她站在窗口面前生无可恋,她好害怕柳白霜做傻事,寸步不离,惹来柳白霜凄惨一笑,说她已经放下了。
那笑比哭还难看,秦郁笙怎么可能信得过。
于是在情人节那天,秦郁笙跟赓周余提了分手。
她以为他会生气骂她,然而在沉默很久,问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后,他点头同意分手。
那种站在太阳底下等待答案的焦灼不安感秦郁笙至今还十分深刻,她手心出汗,埋着头羞愧以对,好似一个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后又轻而易举地放弃掉。
可没人告诉教她,她其实可以不用这样。
患得患失的感觉让秦郁笙焦虑,她选择退却。
索性赓周余没有纠缠,分开得很顺利,也没有多少伤心,小小遗憾两下,她又开始正常生活,好像没有赓周余也没什么不一样。
“咚咚。”
桌面被人轻轻敲动,秦郁笙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只是在做梦,她眨动两下眼睛,注视起前面敲桌的人。
一看不要紧,再看吓一跳,面前的人竟然是隔壁婚庆公司的老板。
秦郁笙面带微笑起身,心下打鼓他是什么意思。
“林老板,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以往意气风发的老板此时无力地摆摆手:“小姑娘,你别紧张,我今天可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中年男人身形中等,既不胖也不瘦,个子还算高,就是有点秃头,他坐下来,掏出自己带旧了的戒指。
“我今天来,是照顾你生意来了,离婚了,这戒指,你给我存起来。”
秦郁笙敛了敛笑容,觉得有些突然,多问了两句。
林老板撇她一眼:“中年人的苦恼,你小姑娘懂什么,别是听多了别人说你这店克我的婚庆公司,自己也当真了吧?”
秦郁笙呵呵一笑,实在不好细说,她在这开店两年,隔壁婚庆公司都熬走了五位老板,面前的林老板,是第六个。
她的店面与婚庆公司相克的事都传遍了。
“那不是的话最好。”
林老板当初也找她去谈话,问他为什么要开这个店。
秦郁笙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一通,自此婚庆公司那边也就没人过来阴阳她,这样不好的声音也慢慢消沉。
“是倒不是,不过我的婚庆公司确实是倒闭了,已经转手出去,小姑娘,你以后可以不用叫我林老板了,顺带提醒你一句,收买我公司的人是个年轻人。”
“你们年轻气盛,可别因为别人说相克就互相不对付,你有心给失意的人做港湾的寄托,那还是很好的,希望你可以继续做下去,要是换地址了,记得通知我一声。”
林老板照着单子开了票据,折叠收入钱包中,从夹层里拿出名片放在理事台上,转身塌胧着背影出去了。
随着一声叹息消散,秦郁笙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戒指,金黄色的,有点旧,划痕些许,她拿起专门的清洗夜擦拭起来,等到恢复一些光亮后,轻轻把戒指放入储物格里。
圆圆的戒指被夹起半个圆,红布轻轻覆盖上去,盖盒锁定。
两年前,秦郁笙发现自己分手后的后劲上来了,每每想到分手那会就有些后悔,好歹也是自己的第一回恋爱,有始没终的,真不是滋味,偶尔看到赓周余给自己买的礼物,就心头一堵。
于是她开了这家失恋物品收纳所,一开始很多人朝笑她,可渐渐地,她的客源从线下到线上都发展起来,她后面的隔间密室里一整面墙的小柜子,都有存放不同类别的物品。
保护好每一份寄托,都是她的责任。
只要有人会回来取的,她都觉得这一份守护是值得的。
隔天清早,秦郁笙九点才开门,从家里自带一些早餐,一边逛论坛一遍吃着,门帘哗啦被人掀起一边,侧头看去,发现来人是隔壁婚庆公司那个眼熟的前台小姐。
她心下一紧,难道刚刚接手的新婚庆公司老板这么快就来找她的麻烦了?
“秦老板,吃早餐呢?”
前台小姐坐到她跟前,涂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指尖轻轻翘起,笑眯眯地看向她:“我向跟你说个事。”
“哦。”秦郁笙一脸严肃起来:“好,你说说看。”
她有些好奇这个小姐姐能有什么让她帮忙的。
“你知道没有,我们公司换了新老板,特别帅,人很年轻,你知道的,你这个店在这里,迟早要被我们对家老板请去谈话,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打听点我们老板的个人信息,比如,是否单身?”
说到这前台小姐身体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着身子,看得秦郁笙人不住皱眉:“你别这样,我就是被请去喝茶,也不能给你打听什么,打住。”
前台小姐不爽地撇撇嘴,马上换上另一幅脸色,起身睨视地给她下令道:“那你收拾收拾心情,我们老板让我过来请你过去喝茶,要和你谈一谈,说不定,你的店面很快要被请走了呢。”
还真请她喝茶?
秦郁笙冥想一会,吃掉最后一口烧麦,从包里取出镜子,散落头发,补上口红。
她长相偏艳丽,可惜性格如此,束起马尾时好看但气场不足,散落头发后,气质骤然一变,只要稍微严肃一些,她就是一朵艳丽的玫瑰。
虽然不知道新接手的老板是何许人也,但气质上不能输,她可不能一眼就让人看着好欺负。
不管对方是谁,这店,她不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