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苏晏桓回到家,给表弟打了电话,让他连联系顾云渺。
“知道了知道了。”李景曜敷衍应答,“这不还没到手术日期嘛。”
苏晏桓的声音顿时冷下来:“现在联系他,约明天上午九点的时间。”
“表哥,人家肯定睡了,现在是凌晨……”
“你不做就换人。”
一听这个,李景曜赶紧说就去。
给表哥干活,比上班的工资还高,他怎么可能把机会拱手让人?
他本该上午就下单,但是他生气,拖延了。
昨晚他看到顾云渺凶表哥。
在工作上,表哥赏罚分明,为大家争取福利,没人不服表哥。
表哥年轻有为,样貌出挑,公司里不知道多少人喜欢。
顾云渺倒好,好像表哥倒贴他。
真是可笑极了。
既然要拒绝表哥的帮忙,李景曜就让顾云渺心急。
奈何表哥……
李景曜幽幽叹气,联系顾云渺去了。
-
翌日,咖啡馆。
顾云渺见到客户,松了一口气。
这个单子来得突然。
昨天大半夜接的,他怀疑是苏晏桓干的。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
那人当初为钱和他在一起,怎么可能花一百万来愚弄人?
见到客户,他记起来了,昨天买电话卡的时候碰到了。
没想到这么巧。
顾云渺反复阅读合同,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一百万的单子,五万定金有点少。
他想多争取一些,凑齐手术费。
另外约了时间,顾云渺便凑齐手术费。
老板是个性情中人。
他说想要十五万,人家直接给了五十万。
“老板,太多了,我只需要十五万。”
“我挑中的设计师,不该为别的事焦头烂额。接下来,请你把所有精力放在我的委托上。”
顾云渺连声道谢,表明自己会尽心尽力设计这套别墅。
他说话时,鼻梁左侧那颗浅浅的痣都在用力。
圆溜溜的眼睛尽是诚意。
李景曜收回目光:“吃了饭再走吧。”
丢下这句话,他离开包厢,去隔壁。
巨大的落地窗前,苏晏桓单手插在口袋,静静站着。
把合同放桌上,李景曜说:“表哥,签好了。”
苏晏桓点头,表示听到了。
人却没有过来。
他的背绷直了,像拉紧的弹簧。
视线落在窗户外,目不转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李景曜很好奇,上前凑热闹。
楼下,高挑的身影跑出餐厅,沿着街道,步子非常快。
顾云渺穿着半新不旧的衬衫。
廉价的衣服套他身上,却穿出奢牌的气质。
他的行为却不能说高贵。
雪白的手抓住双肩包带子,跟个小学生一样,蹦两下。
小人得志。
李景曜眼底掠过不屑。
他向知情人士打听,才恍然大悟。
这位顾先生,曾是表哥唯一的朋友。
念书时形影不离。
两边的舍友都调侃他们在谈。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毕业就再没联系。
如今看来,表哥陷得更深一些。
这样一个人,表哥到底为什么会喜欢?
星源集团董事长的少爷,表哥都看不上,怎么会喜欢贫穷的顾云渺?
这男人不仅贫穷,脾气还很坏。
想到昨晚的情景,李景曜又气得不行。
向来冷静的表哥,昨晚竟然生气了,眼底藏着绵绵阴雨。
明明是表哥一直在帮忙。
顾云渺又做过什么?
这样的人,凭什么耗费表哥的感情?
李景曜恨不得冲出去,按住顾云渺,给表哥道歉。
一晚上过去,他还是生气。
“表哥,除了那张脸,他有哪点值得你这样做?”
苏晏桓冷脸看过来:“谁教你背后说别人?”
看看,看看,又为他发脾气。
本来就不值得,又没说错。
李景曜闭上嘴,心里却很不服气。
顾云渺大概走远了,苏晏桓终于回到桌旁,翻开合同。
龙飞凤舞的签字落在乙方处。
比从前少几分肆意,多了点沉稳。
“看了设计图?”苏晏桓问。
李景曜点头,不甚在意地回答:“看了,不错。”
“不值这个价?”
李景曜沉默两秒:“值。”
苏晏桓丢来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李景曜明白,那是让他少说屁话呢。
“我以后都说他好,行了吧?”李景曜无奈。
疏离的目光扫过来,李景曜举手投降:“我知道,他很好,不需要我评价。”
苏晏桓再次看向顾云渺离开的方向。
-
拿到钱的那天,顾梦寻进行了心脏移植手术。
手术很成功。
窗外的阳光从柔和变得热烈,静春湖里的荷花开得正盛。
转眼已是七月中旬。
在顾云渺日夜失眠的照顾下,顾梦寻恢复得差不多了。
确认下周出院,顾云渺把设计终稿发给李景曜。
李景曜不是很满意,说是感觉不对。
具体哪里要改动,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甲方很多,顾云渺见怪不怪。
趁彼此有空,李景曜约在咖啡馆面谈。
安排好顾梦寻,顾云渺先出门办了点事,再去咖啡馆。
迎着烈日,顾云渺第一眼就瞥见熟悉的笔直背影。
苏晏桓又来喝咖啡了。
一个月不见,男人的背影变得更冷淡。
顾云渺额头汗珠滚落,在李景曜的招呼声里,立刻逃开,坐到老板面前。
“顾先生,你脸怎么这么红?”
“抱歉,刚才去办了点事,晒了太阳。”
“什么事要在毒日头下办?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就是看看房子。”
“你打算在这里住下来吗?”李景曜问。
顾云渺嗯一声,拿出电脑讲工作。
意识到自己问太多,李景曜掐断话题,开始谈工作:“稍等,我朋友要过来帮我看看。”
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顾云渺屏住呼吸,抬眸看他一眼。
苏晏桓仍旧穿着白衬衫。
由于天气热,袖子整齐地挽起来,露出小麦色的皮肤。
结实的手臂线条优美,看得人想亲手摸一摸,感受他的流畅。
顾云渺默默戳着大腿,制止无谓的幻想。
四年恋爱,每次被苏晏桓某些行为勾起念头,他就会做这个动作。
转开目光,他艰难地打个招呼,继续盯着电脑。
苏晏桓应一声,坐在李景曜身边。
“他对设计也颇有心得,来参考参考。”李景曜介绍道。
苏晏桓的确很有心得。
顾云渺修改无数次的稿子,他只浏览一分钟不到,就直切重点:“很时尚的设计。”
雪白的眼皮颤了颤,顾云渺终于有心思抹掉手心的汗。
他像个等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得到表扬,嘴角不可察觉地翘起。
苏晏桓还在看设计稿。
别墅整体色调是黑白灰,风格冷硬。
苏晏桓对此有话要说。
“他喜欢温馨,设计成暖色调。”
“他喜欢阳光,要通透。”
“他喜欢养花,花园设计好。”
顾云渺擦汗的手停住。
没想到,老板的喜好和他挺像。
等等,老板喜欢现代风,要求一切从简,不要花里胡哨的东西。
要让人一看就想远离的风格。
怎么中途换风格的?
又为难人是吧?混蛋。
顾云渺提醒:“老板,你确认一下,我根据你的要求改。”
李景曜点点头:“按照他说的做。”
“好的。”
给的太多,他没有意见,收起电脑:“两天后可以改好。”
“不用急,你慢慢来。”
顾云渺礼貌一笑。
他不能慢。
妈妈的状态需要观察,可能随时出问题。如果不能及时就医,后果会很严重。
顾云渺决定在城里租个房子。
他没那么多钱,想找到合适的,很难。
接下来,他可能要花大量时间找房子,得尽快完成设计稿。
走出咖啡馆,黑色宾利停在外面。
背后响起脚步声。
苏晏桓经过他身边,声音传到耳畔:“上车。”
“谢谢你给我介绍这么大的客户,改天吃顿饭吧。”顾云渺停下来,话锋一转,“我可以自己回去。”
苏晏桓说:“委托。”
李景曜站在咖啡店门口,指指苏晏桓,果真委托这人送他。
到医院门口,韩助理抱着花和果篮在等。
说要去探望顾梦寻。
旧账没清,又添新的人情。
顾云渺心情微妙,只能再次拒绝。
“不是看你。”苏晏桓说。
不等顾云渺,他大步往医院走。
韩越安抚道:“顾先生你别介意,他最近心情不太好。”
“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上个月起就这样。”
根据韩助理回忆的时间,是上次他们吵架。
顾云渺跟上去。
探望之后,顾梦寻要下床送苏晏桓。
顾云渺扶她躺回去:“妈,我去送,你休息。”
知道他俩正吵架,顾梦寻眼中满是担忧。
握了握她的手,顾云渺轻声道:“我会处理。”
抽了一千块钱,顾云渺拿个信封装着。
路过护士那里,他突然想起一些话,抽出票子,给钱消了个毒。揣到兜里,快步跟上苏晏桓。
韩助理有事先走了,路上只剩顾云渺和苏晏桓。
停车场很安静,太阳很喧闹。
苏晏桓大步往前走,一言不发开车门。
太阳晒不到他心里似的。
顾云渺急忙挡住。
“顾云渺,你希望我们不要纠缠?”
撩起来凉薄的眼皮,苏晏桓神色冰凉。
“上次,我不该那样说,对不起。”顾云渺眉眼低垂,难得服软,“谢谢你来看我妈妈,谢谢你帮我介绍生意,谢谢,你的手机。”
他又想扯头发了,每次烦就会这样。
但他没有做。
他从口袋里拿出信封,递给苏晏桓:“手机钱,一直没给你,抱歉。”
苏晏桓一眼都没看,更别说拿:“说完了?那就让开。”
三十几度的天,冷得顾云渺起鸡皮疙瘩。
他抿着唇,让开车门。
苏晏桓上车,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这一去,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来,顾云渺放弃思考,抵住即将关闭的车门:“钱还没给你,你不要现金,就把号码告诉我,我微信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