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宫殿之中,乔自秋隐约听见一墙之隔的殿外,有一对男女的声音。
“陛下,准备挑个什么日子把那妖孽除了?”
先开口的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声音。
“一想到那竟是只披着道袍的狐狸,臣妾就怕得每晚都睡不好觉呢!”
没过一会,便响起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声音。
“爱妃别急。那毕竟是国师的爱徒,虽说那日不慎露出狐狸尾巴,说到底还是没对本王做过不利之事……——嘶。”
原本随意的声音,说到最后不知为何顿了顿。隔了一会,那人才发出一声忍痛的抽气。
那女声再度响起,不过却是语中不再娇媚,而是带上了几分玩味。
“陛下的这个答案,臣妾不喜欢。”
沉默了半晌,那男声再度开口。
“那么,本王挑个日子,下令把他斩了吧。”
这声音冷硬又无情,若不是亲耳听了他上半句,简直不敢相信是同一人说出的。
说完这句,两人脚步声渐远,逐渐消失不见。
乔自秋在梦中一派茫然,却看见自己听完这段对话,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而后忽然伸手抱紧了那一身红衣的男子。
手掌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他听见自己温柔而坚定的声音。
“没事,我会想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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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乔自秋迷迷糊糊地醒来。
门外依稀能听见道观里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交谈。
一切平常,毫无异样。
看来,这道观果真管用,妖魔鬼怪根本不敢追到这里来。
乔自秋打了个哈欠,坐起身。
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似乎是昨晚的梦境。然而待他试图努力捕捉,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是不是昨天听多了老道长说的那些……”
少年敲敲自己的脑袋,咕哝了一句。实在想不起来,他便只好下了床,去叫隔壁的杜天涯起床。
然而他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向来爱睡懒觉的杜天涯竟是早早醒了,现下正呆呆坐在床沿,眼神放空,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好在看他衣物整齐,脸上也没什么伤痕,估计应该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乔自秋屈起食指,敲敲门框。
“回神了。”
“啊!哦……”
杜天涯吓了一跳似的抬起头,等看清是乔自秋后才松了口气。
他慢吞吞地跳下床,穿好靴子,脸上仍然带着一点困惑。
“怎么了?”
天这么冷,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件衣服都不知道添,恐怕要染上风寒。乔自秋给他披上外衣,顺便问道。
“没什么,就是……”
杜天涯眯了眯眼,有些迟疑地说道。
“做了一个怪梦。”
乔自秋为他披衣服的动作顿了顿,而后才问道。
“怪梦?”
“嗯,现在也想不起来了,总之就是……好像我变成了什么大人物一样。”
杜天涯嘀咕了一句,随后轻轻拍拍自己的脸,舒了口气。
“没事的小齐,应该只是我想太多而已。”
两个人都做梦了,倒是有点巧。
他既然想不起来,乔自秋便也不多聊这个话题。两人一起简单用过道观的早膳,便与那老道长道别,再度骑上马车出发了。
只是两人坐在马车里,并未看到的是——
那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老道长仍是站在道观门前,久久没收回目光。
忽然之间,虚空中一晃,道观门前的草地凭空出现了一只通身赤红的狐狸。
“……”
老道长缓缓收回视线,看向那只狐狸。
狐狸直立身子,竟是像通人性一般两只爪子合起,躬身一礼。
“不必多谢。”
老道长像是被逗笑了,唇角微微勾起。
“不过是还他人情,感谢他当年救命之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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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京城,大约还有三五天的行程。
乔自秋坐在马车里,托着下巴发呆。
正放空思绪,马车忽然停下来了。
杜天涯从前面探进半个脑袋,大声说道。
“小齐,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走吧!”
“也好。”
此时到了下午,的确是有些饿了。乔自秋应了一声,两人便一道下了马车。
眼前是一户人家,有个农妇正坐在井口前洗菜,两个小孩绕着打圈玩闹。
见有两个陌生男子下了马车,她疑惑地抬起头,挽起衣袖。
“两位公子,是有什么事么?”
“你好你好。”
杜天涯笑着打了声招呼,摸出几块碎银——吃一堑长一智,他这会儿是知道财不外露了。
“我们肚子饿了,不知可否借个地方吃点饭菜?”
这个地方不算偏僻,常有人来往。那农妇听完解释,了然笑道。
“自然可以。钱也不必给了,多双筷子的事儿。”
也不等杜天涯回话,她便风风火火地起身,招呼一声还在玩耍的两个小孩。
“大丫二丫,快回屋给客人泡茶!”
“知道了娘!”
两个小女孩脆生生地应道。
她们看上去也就七八岁,还没乔自秋的腰高,做起事来却已经十分干练了。
一个女孩洗茶碗,另一个女孩则是抓起一把茶叶丢在壶里,两人分工合作,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两杯热茶。
“哎呀,真能干。”
杜天涯喝了口茶,笑着夸赞道。
“真是你们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谢谢哥哥!”
女孩们笑嘻嘻地互相推搡着,看上去有点害羞。
乔自秋见她俩可爱,便从怀里掏出两块糕点,分给她们当零嘴。两个小姑娘开心极了,又一蹦一跳地跑出去外面院子玩耍去了。
农妇在后厨忙着做菜,这间小屋便霎时间安静下来。
少年道士左右张望一番,猜测这一家的男主人是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他正想着,那农妇便端着两碗面从后厨里出来了。
“两个丫头自小就安静不下来,吵着二位了,真是对不住啊。”
话虽这么说,这个当妈妈的却是满脸慈爱,显然是并非真心责怪两个孩子。
杜天涯饿极了,那面又香得要命,便赶紧拿起筷子往嘴里送。
一边吃,他一边话都说不清地比划着赞叹:“好吃!”
“合公子的胃口就好。”
农妇笑了笑,还没说话呢,就听见外边小姑娘笑着闹着,话语里好像在说什么“小猫”。
两个丫头最爱找猫逗狗,她也没在意,只是在家里进进出出地忙了起来。
杜天涯吃得快,没一会儿就干完了一碗面。
他当然不会真的吃白食,便摸了摸口袋,拿出碎银,刚准备悄悄放在柜子上,余光忽然瞥见窗外的小院里有个巨大的影子。
那影子大概有一头成年的哈士奇那么大,也是四肢着地,形状却有些怪异……
杜天涯心中忽地升起不妙的预感。
而这些不详预感,也在下一秒成了真。
只见那东西倏地直起身,手里拽着一截白色的东西——
是两个小姑娘的手臂!
“不好!”
杜天涯猛地提起心,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就连忙抄起桌面的一根擀面杖,推门冲了出去。
“怎么?”
乔自秋慢了一拍,但也在站起身的那一瞬间看见了窗外景色。
他只看了一眼,就猛地皱起眉。
窗外直立起的巨大身影,竟是一只人脸虎身的怪物!
正在这时,屋子里忙活的农妇也满脸疑惑地探出头,瞧一眼夺门而出的杜天涯。
“那位杜公子是怎么了?”
“大娘,您呆在这别出去。”
乔自秋急匆匆地抛下一句话,便拿起桃木剑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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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另一头的杜天涯。
他刚一冲出门,就睁圆了眼睛。
那只长相骇人的妖怪正直立起来,把其中一个小姑娘高高举起,准备往嘴里丢。
它那张脸说是人脸,却活像个溺死鬼一般,整张脸都发紫发青,两眼肿胀,牙齿稀疏不齐。
而那两个小孩,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怎么了,竟然都是一声不吭,紧紧闭着双眼。
“奇了怪了……原本是闻着味儿来的,怎么到了地方反而看不见人。”
那怪物竟然还会说人话,此刻正压低声音自言自语。说完这句,它便咧开嘴,狰狞一笑。
“不过也罢。这小丫头看着细皮嫩肉的,也可塞塞牙缝。”
杜天涯只听了一半,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怪物竟然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且,或许因为自己身上那个符咒的原因,它没找着自己,便转而袭击无辜的小女孩!
“你这妖怪,快放下她!”
杜天涯看得目眦欲裂,大叫一声便抄起擀面杖重重敲去。
那妖怪充耳不闻,而那根擀面杖也是在即将敲上怪物身躯的时候忽地一晃,紧接着擀面杖便像穿过空气一般直直地从怪物身边划过。
是那枚符咒!
擀面杖落地,杜天涯痛苦得几乎要扯下自己的头发。
若是放在从前,他哪里会管别人是生是死。然而如今跟在小道士身边,也亲身体会过生存不易,他早已逐渐把那些冷酷的思想抛去了脑后。
他原本求来符咒是为了自保,却没想到成了害死无辜之人的导火索!
若是一直佩戴符咒,虽然怪物看不见他,他却也无法做任何事。
——该如何做?
杜天涯深吸一口气,一边把贴身放好的符咒扯开丢下,一边高高举起手臂,一拳砸向妖怪的脑袋。
“给我把她送开!”
符咒落地的那一瞬间,妖怪也机敏地回过了头。
那股先前若隐若现的香甜味道,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它狞笑一声,随手丢开那小女孩,挥舞利爪转而扑向杜天涯。
一拳失了准头,杜天涯站都没站稳,眼看爪子马上就要落在脖子上了——
“杜天涯,退后!”
一声少年人的清喝。
乔自秋恰在此时赶到,情急之下桃木剑猛然挥出,险之又险地劈开了老虎怪的爪子。
几颗漆黑的利爪被削得落在地上,与此同时还有滴滴答答的黑血。
少年道士握紧剑,心中一沉。
……这怪物比它想象的要厉害得多,恐怕和前几日的那个目袋童不相上下。
他抬起头,听见身后传来农妇的一声尖叫:“大丫二丫!”
怪物原本还捂着爪子一副吃痛模样,此刻眼珠一转,嘿嘿阴笑。
“不错,不错。既然都来了,那我全都吃了便是。”
乔自秋咬紧牙关,心中思绪飞快转动。
若要与这老虎一对一地缠斗,那他勉强可以做到不落下风。但现场又有昏迷的小孩,又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有个头号目标杜天涯——
他还真没法同时保护这么多人。
怎么办?此刻唯有……
就在他心中冒出那个想法的同一时刻,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气。
随后,他的视野就被一片翻飞的大红色覆盖了。
“……还是没办法啊。小秋,这妖物就交给我来对付吧。”
黑发的青年转过头望向小道士,两只狐耳立在头顶。那对漂亮的狭长凤目里,似乎有无奈,又似乎多了点不知从何而来的伤感。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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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救美怎么能不露脸!都给我露!然后贴贴!(图穷匕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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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世界四:古代神鬼志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