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粦眼睑猛得一抬,眸内暗光几乎凝成尖芒,似乎下瞬便要飞出来扎眼前人一个血溅五步。做官做到他这个位置,何尝没有杀人灭口的狠辣决心。
弥子暇顶着对方迫人视线,淡然一笑。
“弥司礼还请慎言。”祝粦道。
宰国,是为一国之丞相,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如果说‘太师’是国君心腹,有监察百官之责,那么‘丞相’便是管理百官之职,一字之差差之千厘,那是仕途为官的天花板!
同理,宰国的权力有多大,封封宰国的干系就有多大。当国君的但凡不是个蠢蛋都不会轻易封封这个位置,因为‘宰国’的职权,在很多必要时刻是可以等同于王令的。
“此地只有你我俩个人,太师尽管放心。”
祝粦展袖,微微一笑:“老夫以为只有老夫是有备而来,没想到弥司礼早已洞察。不过,这由头是不是找的过于敷衍了些?老夫要是承认有争执‘宰国’之心,难道弥司礼还会相助于老夫不成?”
“为什么不?”弥子暇抿口茶,淡笑反问。
这回答到让祝粦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弥子暇要是遮遮掩掩他反而能有更多办法驳回,但偏偏对方直接承认了。
半晌,终是捏起茶杯抿了口,苦涩的味道到让他心中微定两分。道:“老夫虽已年事渐高,但还没到眼瞎耳聋的地步。要是所廖不差,弥司礼这阵子的频频动作就是为了集中政权,好让陛下更好的掌握朝中动向,进而投射整个卫国,如此这般行事后却言道相助老夫封封宰国,弥司礼。恕老夫眼拙,行事前后互相矛盾,可非是明智之道。”
“相助陛下巩固王权,以及助太师谋宰国之位,两者并不冲突。”
晓是自认老谋深算的祝粦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有点怔愣,言道:“弥司礼这话把老夫都说糊涂了。”
不把你说糊涂我也不好忽悠呀。弥子暇心里腹诽句,表面高深莫测清理案几诸多杂物,以指沾水道:“太师请看。”
手指划了个圈:“此是我卫国。”
左上角划个更大的圈:“此是晋国。”
右上角划了个同等大的圈:“此是齐国。”
然后又在代表卫国的圈下面划了一样大小的三个圈,指道:“郑,宋,鲁,这三国与我卫国接壤,且国力相当,而这两方的晋齐两国却是天下皆知的霸主国。他们兵强马壮,国力强盛,壃土广泛,而我卫国在众国围绕之下,如同弹丸小国,一时安宁绝非永久安宁。他日不管是郑宋鲁三国群起攻之,还是晋齐两国生虎豹掠夺之心,我卫国纵是抗衡,亦是险矣。”
又道:“国与国之间的局势瞬息万变,但又永久遵守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即,强者,为王。”
这番话说的不可不谓一针见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卫国北上接壤晋齐两个霸主国,南下接壤郑宋鲁,天然地域特性造就了卫国夹缝求生存的境地。,
卫国许久没有发生过战争,但平静表面下波涛汹涌从未停止。身为太师的祝粦自是清楚的,但他不是吓大的。放下茶杯,沉声问道:“纵是老夫承认弥司礼所言非虚,但这跟你推荐我为此事主事人有何关系?”
“太师站的高看得远,定然也知一时平静非长久平静。就郑国来说,与我们卫国可谓是世仇。此仇怨累积数代,已然无解,而此时郑国国主年事已高,王权更递迫在眉结,传闻郑国公子好大喜功为人暴虐,他为了稳固自身威信平稳接递王权,一场战争的胜利是必然的。”
弥子暇垂目抻了抻衣袖,不置可否问:“如果有这么一场战争,太师觉的郑国有多大机率会选择卫国?”
“如果战争开始了,凭我们卫国如今的实力,又有多大的胜率?”
“还有,郑国如果发动这场战争,会不会秘密联合宋鲁两国?”
“到时候面对众豺狼群起攻之,我卫国疲于应付,最终不想灭国是割地赔款,还是向晋齐两国俯首称臣上奉更多岁纳?”
这几个设想或许有危言耸听之嫌,但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祝太师不敢说服自己没有可能。
弥子暇又道:“更改官员致仕年纪非是针对于某人,而是如今局势已经到了不得不更改的时候。”
言罢递过手边竹简,道:“太师,请看。这是朝歌城中各司官员花名册。年龄比例已然严重超出了预期,这样日渐衰老固化的官员体系,如何应对日后局势的多变性?”
接了竹简祝粦扫了几眼,转尔压到手边。做为太师,有着监察百官之责,他或许比弥子暇更清楚这些情况。
弥子暇看在眼里,不露声色伏身于他添茶,又道:“陛下年富胜强,知人善用,维人用贤,即是明君,如何没有逐鹿天下的决心呢?我等即为臣子食君之?,理当为君分忧。而这等战事若我卫国大胜,壃土边界定然有所扩展,到时候封封宰国的局势有了,又有增强国力之功绩,太师更进一步的结果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祝粦垂目喝了口茶,抬眼道:“这些设想皆是基于郑国发动战事的前题上,如果郑国没有发动战事,”
弥子暇笑笑,截断他话:“那就让它有。”
“被动挨打跟主动出击的区别有什么要紧呢?横竖我们跟郑国本就是累代世仇,战争,不就是解决仇怨的最好办法吗?”
听明白意思,祝粦反怔了下,随即轻笑着放下茶杯:“听闻弥司礼与普惠大师交好,原以为弥司礼信佛是个以慈悲为怀的人,没想到,却是个以杀戮止杀戮的修罗。出人意表,老夫,刮目相看。”
说着,扶案几起身:“时间不早了,老夫就不叨唠了。今日多谢弥司礼解惑,告辞。”
弥子暇忙起身,揖礼道:“岂敢,太师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