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伯川的到来只能算个小插曲,弥子暇把人送出礼正司,转首便去了正殿面见姬元。
彼时姬元正在试穿新的冕珠衮服。
这也是弥子暇建议的,这么短的时间内想给所有官员换一身朝服是不切实际的,但给国主陛下换一身到不成问题。
经过通传进到里间,弥子暇抬眼只见姬元张着双臂,头上冕珠轻轻撞击出声响,那是美玉细细打磨成珠敲击的声音,最是叮伶悦耳。
黑色龙纹衮服威严庄重,头上十二冕冠隆重肃穆,此等天授权柄放在旁人身上或许会喧宾夺主让主人成为附庸,但姬元不是。恰恰相反,足过一米九的身高优势加上成年男子挺拨的完美体态,几乎极致的压住了沉重庄严的黑色。
再加上对方眸光炯然,抬眸凛烈不怒自威,眉眼间全然皆是帝王峥嵘,似乎这一身天授权柄都成了陪衬。
——天生王者。
弥子暇是这么想的。
“臣,见过陛下。”
姬元抬眼,冕珠敲击的悦耳声伴随端严不失随和的声音。
“免礼。”随即张开双臂展示龙纹衮服,示意问:“如何?”
“陛下之仪表自是龙璋凤姿,威仪混然天成不怒自威。不说朝堂上下,论各国诸侯亦是少有比肩者。”夸别人那叫拍马屁,夸上司那叫职业德守。
上司不是用来夸的,难道用来怼的吗?
弥子暇低眉顺眼夸的那叫一个不磕碰。
姬元撩起冕珠看他,嘴角突的一勾,眼神那叫一个古怪。
“。。。。。。?”弥子暇狐疑,什么鬼?
“都下去吧。”龙纹衮服用金线封边的宽袖展了展,姬元挥退满屋子服伺的宫娥,视线移回弥子暇身上,忍俊一笑。
“刚才在想什么?”眼见弥子暇莫名抬眼,姬元手握拳抵着嘴角压了压笑意,越发忍俊看他道:“你自己没发现。但凡心中有事想的深些,言语就会尽捡好的说。旁人敷衍都是言之无物,到你这却是恰恰相反,不知道的往往都会被你骗了去。”
“。。。。。。”这话糟点有点多呀,弥子暇都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实是求是的讲,就是因为‘不知道’是什么这才会想的深了些。
诸伯川说起当年前身一席白袍乌发只身入朝歌,凭美姿仪便轰动全城,之后更是以棋会友战各方名仕,其惊才绝艳之势一时风头无两。
弥子暇不是没记忆,相反他都记得,但就是因为记得才让他心中古怪。
因为他记忆中的感触,跟诸伯川所说的模样,完全是俩码事呀。
一席白袍乌发只身入朝歌?
不就因为当时前身没什么钱,就只能穿得起白棉袍吗?
美姿仪轰动全城?
不就一两个小姑娘瞧着他脸红一下就是轰动全城了?这轰动的门槛是不是太低了些?
还什么以棋会友战各方名仕,路边找个石礅子摆个棋盘就是以棋会友战各方名仕了?春秋时期的名仕都这么没有架子的吗?!
讲真,要不是诸伯川当时说的时候神态叫一个真诚自然,他都以为对方是在磕碜他。
还惊才绝艳名动朝歌城,就前身那恋爱脑能顶什么用?
“看来弥爱卿所思之事颇为紧要,否则定不会如此神游天外。”
姬元透过冕珠空隙好整以暇看他,弥子暇回神,忙揖礼认错:“陛下恕罪。是臣失神了。”
“恕你无罪。”姬元不放在心上的挥了挥手。
“谢陛下。”
感觉有些古怪但左想右想又想不出有什么古怪,弥子暇不愿多做纠结,正了正神奉上手中竹简:“陛下请看。这是臣拟好的致仕晚宴章程,”
姬元接了竹简却没看,只是视线略深的盯了弥子暇眼这才移目,垂目一眼十行,失笑道:“宫中晚宴搞过不少,现成的章程抄录一份就是,还值得弥爱卿想这么深?”
弥子暇束手轻笑:“陛下慧眼,洞察秋毫。臣,的确没在想致仕晚宴一事。”
迎着姬元视线,淡笑启唇:“臣在想致仕名单一事。”
见姬元视线狐疑,深思斟酌道:“致仕晚宴每半年办一次,取同年六个之内年龄相符者,但整理名单时臣发现符合名单者要比臣想象的要少,可年龄再往下推却又不在少数。”
姬元有些没听明白:“何意?”
“这么说吧陛下,不算参与朝会的重臣,不算底层小吏文书,也不算朝歌城外官员体系,单论朝歌城内。整个中层官员体系若整分为十,那么三十到四十的官员占三成,四十到五十的官员占两成半,而五十至六十五的官员独占四成,其余半成就是六十五至七十的官员。”
“臣查过,七十致仕但真正能体健至这个年岁的官员不多,所以,如果所有官员都按七十致仕来算,那么‘致仕晚宴’的意义根本就不大。或许该说,没有存在的必要。”
姬元龙纹衮服威严庄重,双手藏在袖内缚于身后,头上冕珠轻晃看不清神色。
弥子暇继续道:“臣还查到,有些年岁渐长的官员在同一个职位上最长者超过二十年。虽说同一个职位呆得久了处事会圆滑老练,但也难免会产生惰性,久而久之,官员体系沉暮的问题会越来越严重。年轻力强者上不去,年龄沉暮者下不来,没有新鲜势力进入整个体系会逐步固化。”
“长久下来固化的团体会暮守成规各执已见。陛下。这样恶化的官员体系,于我卫国强盛国祚百害而无一利。”
简而言之就是要把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资历换下来。
如果说大朝会只是朝小一部份人碗里舀了勺汤,是得利者乐见其成的好事;那么想动整个官员体系年龄,那就是砸了所有人饭碗。
前者是给,后者是夺,两者方向完全相反。
晓是大风大浪过来的王者姬元也为弥子暇的大胆而侧目,视线微沉,又失笑道:“弥爱卿这番大胆言论要传出去,怕不是片刻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还是所有人都恨不得一脚踩死那种。
闻言,弥子暇心中反到定了。因为姬元不是让他闭嘴却是似是而非,可见对方怕不是已然意动。
略表谦意揖礼说:“臣言语虽大胆,但此沉疴若除,卫国强盛之日定然不远。”
姬元敛眉沉思。
官员体系老年化的沉疴他未必不得知,或许他比弥子暇更早更快的意识到这一问题。毕竟每日朝会高坐于王座,视线从上至下,满眼看去皆是胡须灰白的老官员,他们是姿历深是够老练圆滑,但这些手段运用在差事上的同时也会不知不觉运用在国主身上。
吩咐下去的事情阳奉阴违,一但问责就呼天抢地老泪纵横,好像他但凡多说两句就是不够仁慈没有良心。
有时候头疼起来,恨不得把这些哭的眼泪鼻涕一把辣眼睛的老头子们全叉出去。
沉思半晌。
姬元透过冕珠看他:“此事关系重大,弥爱卿不可急于一时。”
弥子暇揖手:“陛下务怪,此事臣也只是先有个设想,真要实施必是水磨功夫非一日两日可以达成的。而且比起臣,臣心里有个更合适的人选。”
“谁?”姬元问。
弥子暇坚定出声:“非太师莫属。”
这可把姬元听笑了,束手间轻笑,莞尔笑说:“弥爱卿说了半天原是早想好了甩锅之人。”
闻言,弥子暇悻悻揖礼:“不是臣推责,只是此事若由臣的礼正司出面怕不是劳而无功,最终不了了之。但由太师出面则必然事半功倍。”
语气若顿,又道:“一来太师为朝中元老,本身便是肱骨之臣;二来太师有鉴察百官之责,干涉各司事务之名。所谓师出有名,于情于理由太师出面是最为恰当不过了。”
“弥爱卿说的再好听,也遮盖不了甩祸给太师的事实。”
姬元笑看他眼,修长有力的指骨翻了翻案几上竹简,高挺鼻梁在脸侧投射阴影,低垂双眼漫不经心道:“此事干系过多明显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太师为人仁义未必会肯。再则此事若要推行,首当其冲就是太师这邦老臣。让他们自己砸自己饭碗,不是无稽之谈?”
祝太师为人仁不仁义弥子暇不做评价。
回凛道:“所以臣的意思是分品级而定致仕年岁。像太师这等卿大夫品级自然是能者多劳,士大夫品级自然往下递减。陛下,重定致仕年岁不是抛弃老臣,而是想让所有当官者明白,手握权柄不是与生俱来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想淘汰出局就要更努力往上爬。这样,整个官员体系的沉疴病症自然消清。”
又说:“至于太师愿不愿意,臣想,再老练的游鱼只要饵食给的足够也定然会上钩的。”
闻言姬元一怔,弥子暇冲他淡然一笑,俩人心照不宣的止了这个话头。
弥子暇:@#??%@&@
姬元:准备坑谁?
弥子暇:@##??%#@
姬元:怎么坑?
弥子暇:%??@??##
姬元:行叭,你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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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没有演员证的第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