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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彦从梦里惊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又梦到季燃不见了。
这场梦快成了困住他六年的梦魇。
他瘫坐在病床上，久久缓不过神。头顶上晃眼的大灯让他一时分不清昼夜，直到隔壁病床的大哥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噜声，许彦才对时间有了实感。
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半。
“怎么了？”许彦循声望去，才发现季燃在靠窗的位置搭了个折叠床，此刻正坐在那里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不是，他怎么还不走。
“你怎么还不走？”许彦怕吵到隔壁大哥休息，特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但听起来还是带着些不耐烦。
“不放心。”季燃的声音也很低，甚至带着些磁性，像是附在许彦的耳边说话一样，听得许彦头皮发麻。
“怕我跑单？不给你钱？”许彦想了半天，忍不住问道。
季燃听到这句话，身子微微动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默。
许彦皱了皱眉，季燃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这熟悉的冷默感还真是跟高中一模一样。
算了，加了微信把钱转过去，从此以后和季燃两清。
许彦侧身拿出手机，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点开，递到了季燃的面前。
“扫我，我加你，把钱转给你。”
转完钱，我就拉黑，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以后谁也不要碍着谁。
“哦，好。”季燃连声应道，立马打开了微信，手速快到在许彦的眼前晃出了残影。
加上微信的瞬间，许彦觉得自己被季燃耍了。
季燃刚刚就是要为了加上微信，故意不理他的吧。
同样的方法，许彦总是会上当。
“你微信头像变了。”季燃对他的微信头像做出了评价。
神金，他怎么会一个头像一直用六年。
“嗯，是家里养的一只蓝猫。”许彦淡淡道。
随即查出了季燃给他买的这部手机的官方价，将钱转了过去。
许彦本来想着出院就将这手机换掉，但是刚刚他查了查，嗯，这手机……性能还不错，暂且不换了。
“不用，这是送你的礼物。”季燃将转账退了回去，起身温柔地将刚刚从许彦病床上缓缓滑落的被单理了理，重新压回了原位。
“礼物？”
纪念他断腿骨折的礼物？季燃还真是会送。
许彦瞅着季燃用着刻薄的语气道:“惺惺作态，谁要你的礼物。”
随即就立马将退回的钱重新转了过去，点开季燃的微信准备拉黑。在注意到季燃微信头像的刹那，许彦指尖微滞。
这个头像，还是六年前那个冷脸可爱人像。
是许彦费劲心思，专门找人约的稿，画得他们两个的专属情头。
他的是笑着侧脸撒娇的可爱人像，季燃是冷着脸的。
许彦当时约完，十分满意，缠着好久才让季燃换上了。但这个头像现在看来，好……幼稚，甚至有些非主流。
季燃他怎么还用着？
“头像换了吧，看着刺眼。”许彦语调冰冷，神色淡然，但却忘了将季燃拉入黑名单。
只是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许彦跳动的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抽痛，他其实不想让季燃换掉，但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刺耳。
他怎么老是口是心非。
“不换，那是你送我的。”季燃的眸色有些黯淡，低着头。
许彦感觉季燃的脑袋上好像长了一对耸拉着的狗耳朵，像只……委屈巴巴的才找到主人流浪狗，此刻正有些害怕主人把他心爱的东西扔掉。
“还有，你之前送了我很多的东西，我想日后都再送给你，所以手机是礼物，我还有很多……”
“别说了！”许彦厉声打断了季燃好不容易憋出来的长句，“我把钱转给你，赶紧滚。”
没有以后，他和季燃绝对不可能再有以后。
“大半夜你两个睡不睡，要吵出去吵嘛，我还要睡觉哎。”许彦飙升的音量将隔壁床的大哥惊醒，那大哥翻了个身转了过来，很不耐烦地吼道。
“嗯，对不起。”季燃率先道歉道。
许彦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声音过大，也小声嘀咕着说了一声:“抱歉。”
原本两人之间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这大哥的一句话搅得风平浪静。
许彦回忆起自己刚刚那副模样，忍不住被自己气笑。
他那么大声那么在意干什么，他就应该云淡风轻地让季燃滚。
“许彦。”季燃轻声道。
许彦没答应，转身躺下，留给了季燃一个背影。
赶不出去，不看还不行吗。
“我可以再追你一次吗？”
“扑通扑通”，许彦躲在被子里，心跳逐渐加速，他想他这次绝对不能被季燃的甜言蜜语骗到，于是回了一句:“随便。”
“我要休息了。”许彦说着将身上的被子又裹得紧了些。
“好好休息。”
许彦连着住院一周，季燃就陪了一周的床。许彦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直接咬牙问道:“你难道不需要上班吗？”
“不需要。”
许彦被他这句话哽住。嗯，可能季燃不需要为了生计奔波。
“我今天出院，要回去上班，你可以走了。”许彦眯了眯眼，语调轻松，但听起来像是威胁。
“嗯，我送你。”季燃说着将许彦收拾好的东西十分自然地拎着，顺手将轮椅也推到许彦的床前。
“我抱你下来？”季燃柔声问道，眼神缱倦。
许彦与季燃视线对上的瞬间，立马便偏头躲开，他真是受不了季燃这样的眼神。
深情又委屈，好像他许彦亏欠了他一样。
“不用，我叫我助理来接。”许彦说着坐在床上，给已经有一周没有联系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
王理匆匆忙忙赶到了医院，推开老板给他发的病房房门，意外看到了，老板……被一个男人抱上了轮椅！
王理目瞪口呆地呆在原地。作为一个助理，他此刻的脑子加速运转，一分钟想了无数个解决方案，但最后得到的答案是——不如出去。
于是，王理果断转身就油，准备给自己家老板留出十足的二人空间。
“王理！”许彦看着进来以后又出去的王理，有些无奈地喊道，他觉得王理做事真是有些自作主张。
王理识相地重新走进病房。
许彦指着季燃手里正拎着的东西，对王理笑道:“拎着。”
哦哦，老板这是不让自己的男朋友累着。
王理瞬间心领神会，接过季燃手里的东门道:“哥，你休息，我来就行。”
“许哥，你受伤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王理纳闷地问道。
“懒。”许彦白了一眼，然后双手转着轮椅两侧，吃力地向电梯挪动，回头对着王理说道:“跟上。”
“哦哦哦，好的，许哥。”
许彦缓慢地转动轮椅两轮，季燃见状，顺势走到轮椅后面，推了起来。
“季燃，你等会儿就走吧。”许彦半阖着眼，心累道。
反正季燃现在就看他许彦是个半残，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时间回溯到刚给王理打完电话的那半个小时里。
许彦只想安静等待人来，但季燃却固执地要送他下楼。
僵直拉扯了二十多分钟，就发生了王急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因为自己动得太狠，还没养好的腿直接疼了起来，季燃趁他不注意，就将他抱上了轮椅。
本来，这个抱还挺有分寸感，可这偏偏被王理看到了。
许彦觉得自己还需要再请几天的假，再回工作室。
到了地下停车场，王理将东西都搬进了车里后，转身问道身后的两人:“许哥，直接去你家是吧？那个哥，你去也去吗？”
许彦:“他不去。”
季燃:“我去。”
许彦仰头望着季燃，不解道:“我家你去干什么？”
“我不可以去你家吗？”季燃反问，眸色也黯淡了下来，“我知道我现在连你朋友都算不上，我只送你上去，你到家了我转身就走，好不好？”
许彦:“……”
他怎么觉得季燃六年不见说话越来越奇怪了。
“不好。”许彦答道，说着半边身子已经坐进了车里，另外一条打了石膏的腿还挂在外面，许彦忍着痛将它移了进去。
目睹这一切的王理感觉自己好像吃到了惊天大瓜。
老板，难道又是在拒绝自己狂热的追求者？
“王理，上车，走。”
“好的，许哥。”王理绕过了站在原地的季燃，麻利地将轮椅折叠起来，放进了后备箱，随即朝季燃打了个招呼:“那我们走了哥。”
刚准备上车，王理见到季燃落寞的模样，忍不住安慰:“哥，我们老板一直这样，很难追的。他拒绝不少人，你这算温柔的了。”
王理说完拍了拍季燃的肩，开车走了。
许彦回去的路上，出神的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蓝花楹又开了。零星的几点蓝紫色小花从绿叶里探了出来，等待有人发现他们的盛开。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查到的蓝花楹的花语——绝望中孤独等待爱情。
好像他等季燃一样。
一等就等了好多年。
可是季燃，没有人会一直待在原地，他不会，他希望季燃也不会。
两个拧巴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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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D: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