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翘言回家没几天,所谓“时差”还没倒,心态还没调整,就要进入期末考试。
快一个月没系统学习了,退步是必然的,程翘言的目标是:别跌出前二十就行。
期末考试持续两天,全省联考,和高考流程一样,监考力度也是前所未有之大。
考前两天,学习小组拉起警报,全力备考,连时全毅都一言不发埋头苦写卷子。
程翘言桌子上是这段时间政史地老师发下来的所有必背资料,乔楚每次都会帮他收好,订在一起。
“这怎么背得完啊?”
“记关键词,你看我这本算了。”乔楚把自己那份拿出来,一看就是勤奋学生的笔记,页边都快翻烂了。
乔楚还圈出几个重点,折页,“这几个后天早上考试之前必须会背,不睡觉也得背住,知道吗?”
程翘言点了点头,“知道了。”
考试进行中的时间其实并不煎熬,煎熬在考试外。考试没结束,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是被吊起来的。
直到考试结束人才能落地。
考试结束,不代表这学期结束。
期末考试的时间和高一高二是同步的,但放假时间却不同步,要再晚个一周。
高三生最痛苦的日子,已经拉开序幕。
老师们也没有要放假的轻松,课堂反而更加严肃。毕竟,寒假缩短至不到十天,谁能笑得出来呢?
程翘言倒一改往常,在这几天里全力冲刺,抓紧时间赶上进度。
不得不说,参加了一次艺考,后遗症非常强大,程翘言成功从乐观派,变成了一个极度悲观的人。
他安慰自己,学好文化课不代表就要走文化课,努力学习不丢人。如果真的有幸艺考通过,也得文化课过线才有学上呢。
考试成绩揭晓,姓名,学科,分数,分科排名,总分数,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市排名,省排名。
唐格拿到成绩表,眼都花了。
她按照班主任吩咐,把成绩单贴在班级公告栏那里,穿过拥挤的人群,回到座位上。
乔楚和程翘言还坐着一动不动。
唐格问:“你们不想知道自己分数吗?”
乔楚相当自信,说:“你肯定看了,等你通知呢。”
“好吧,我确实看了,班排名,你第八,程翘言第十四,老时第三十。”
“三十?”时全毅跳了起来,他平时四十开外,压根没到过中游。能考三十实在意外,绝对能过个好年了。
十四虽然不高,但也让程翘言一颗大石落地。退步不算太多,下学期再追一追。
乔楚也知道,前十之间的竞争,要比后面激烈得多,每一个名次的追赶都不是容易的事。
“那你呢?”乔楚问。
“第二。”
“下次第一就是你的了。”
“继续努力呗。”
程翘言也凑近,“我也要继续努力。”
时全毅也跟着:“我也要我也要,我不会要有大学上了吧。”
放假那天,乔楚把大部分的东西留在了学校教室和宿舍,没几天就又回来了,瞎折腾什么。
他背着书包,抱着袋子,从学校出来,往公交车站走。
此时的街道上冷冷清清,商铺也几乎全都关门了,路上只有零星几个回家的住校学生。
程翘言像幽灵似的,突然出现在乔楚面前。乔楚怀里的袋子有些遮挡视线,差点撞上去,吓了他一跳。
“你都放假了怎么还来学校?”
“看你有没有要帮忙的?”
“你要帮忙不早点来,我都收拾好了。”
程翘言帮忙拎着袋子,一起往公交车站走。
坐上公交车,乔楚把书包放在腿上,留出旁边的位置给程翘言。
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了,都没问你,艺考怎么样啊?”
“别提了,生死未卜,凶多吉少吧。”
“为什么?”
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厉害的人真的很多吧。程翘言曾经以为自己天赋满点,生来就要做音乐。这次考试他见到了很多很多人,准备充分的考生,一个个信心满满,考完试都像霜打的茄子,自信心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还有培训的老师,专业够强了吧,从事的工作好像和音乐有点关系,但又没有直接关系。
程翘言脑袋和他的未来一样,都是混乱不堪的。
十八岁,迷茫啊。
路上,程翘言提议放假期间出去玩,看电影,打游戏,唱歌,全都被乔楚拒绝。
“我出去一趟,很麻烦。”
“麻烦什么?你又不是坐牢出不来了。”
“我住很远啊。”
“我可以去接你。”
乔楚笑了出来,“大哥,那你今天为什么没骑电动车出现,因为太冷了!”
软磨硬泡了一路,乔楚都不同意出来玩。
“那你把家里电话留给我。”
程翘言决定假期也要打电话骚扰他,至少把乔楚叫出来一次。
乔楚犹豫了,要把孤儿院电话留给他吗,能找到他是能找到,但要先经过院长。
乔楚从包里拿出小本,撕了一张,写下电话号码,递给程翘言。
给了电话号码,嘴上却说:“不要打。”
“不要打?”程翘言摇摇头,“你放心吧,我肯定会打的。”
到站时,乔楚按住程翘言,自己拎着大包小包的。“你不用下来了,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你再刷次公交卡,坐回去。”
乔楚看着公交车走远,自己走回孤儿院。
平时住宿的孩子们都回到了这里,每年也就热闹这么一次。
乔楚回到房间,许叶已经回来了。
乔楚问他:“期末成绩怎么样啊?”
许叶踢了他一下,“半年不见上来就问这么伤感情的问题,知道你小子成绩好了!”
乔楚放下东西,便和许叶一起去厨房帮忙,这几天肯定忙坏了。
吃饭时,大家聚在一起,聊起这半年的生活,欢声笑语连连。乔楚甚至觉得,比在学校还放松。
但是,他为什么总怕程翘言知道他住在孤儿院呢?
甚至要多坐几站公交,大冷天里抱着行李走路回来,手都冻僵了。
孤儿院的过年活动很多,写春联,扎灯笼,剪窗花。乔楚最喜欢写春联,在这帮孩子里,他的字是写得最好的,每次都是由他写,分给大家贴在房间门上。
新年,孤儿院还会收到很多捐赠,都在院长办公室里,大家可以随意挑选。
乔楚从里面挑了几本书。
在院长办公室里,乔楚其实想问:“有人打过电话找我吗?”但转念一想,如果有人打电话找他,院长肯定会告诉他的。但又转念一想,会不会是院长没接到电话,或者看是陌生号码干脆不接呢?
但,但,但。
唉,算了。乔楚抱着书回了房间。
程翘言确实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约乔楚出来玩。程白薇过年要值班,她把走亲访友的时间,或提前,或延后,避开了除夕和正月初一。
程翘言跟着妈妈一起探望很多亲戚,让他好好学习的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大年三十那天,程白薇上班前,问程翘言:“不然,你来医院和我一起。或者,我给你钱,你出去找同学玩?”
“大过年的上哪儿找同学啊,人家不过年?”
这团圆的日子真把儿子扔家里,程白薇有些于心不忍。
“不然你……”
程翘言突然开口,说:“妈,如果你跟我爸过不下去了,现在就能离婚,比用非得等到我高考结束,行吗?”
除夕,程翘言还没见到爸爸,妈妈也要抛弃他。
程白薇没搭话,从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放在桌子上,走了。“记得去吃点好吃的,别在家里煮泡面。”
五百块,确实能吃顿好的。问题是,现在哪有几家饭店是开门的?
程翘言拿出手机,播出那个电话号码。
半晌,没人接。
程翘言又检查了一遍,满心疑惑:给我的是真号码吗?
中午,程翘言又打了一次,那边接听得猝不及防,程翘言吓得坐姿都端正了。
“喂?”
“你好,哪位?”
“你好,我找乔楚。”
“你是哪位?”
“我是他同学。”
“好的,稍等。”
然后,那边挂断了电话?
程翘言不解,稍等是去叫乔楚来听电话的意思吗?那也不用挂掉电话吧。接电话的人是谁呢?听起来并不像乔楚的家人哎,更像是,工作人员?
十分钟后,铃声响起,乔楚回拨了过来。
“喂,什么事?”
“你知道是我?”
院长这个电话号码,是专门用来给孩子们联系外界的。只要需要留电话,都可以留这个号码。
而乔楚只给过程翘言这个电话号码。
“知道是你,快说,什么事,我们包饺子呢。”乔楚手上还沾着面粉,他是负责擀饺子皮的。
程翘言试探性地问:“我想问,你今天晚上能出来玩吗?”
“你看日历吗,看电视吗?知道今天是除夕吗?”
“我知道,我知道。”程翘言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心虚。
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打这通电话,无缘无故除夕约人出去吧。乔楚问:“你不在家吗?”
“在家,但是就剩我自己了。”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是可怜一点的。
乔楚沉默半晌,说:“我给你个地址,你过来吧。”
“哪儿啊?”
“我住的地方。”
“去你家?这样好吗,我们还是出去玩吧,晚上我再给你送回去。”
“没事,过来吧,我们这里专门收留被爸爸妈妈抛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