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最是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吵醒的。
一夜宿醉肚里空空,他揉了揉脑袋,抄起手机,“喂?”
“姜最!姜最!”徐妍那大嗓门从听筒另一头传来,“定位发你了,你快过来一趟,陈导新电影点名要你过来试镜男二啊!”
姜最眼睛倏然地睁大了,捧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发抖,“……”
“姜最?”对面久久没声,徐妍有些焦急地又叫了一声,“你人呢?”
“我在。”姜最从一开始的惊愕中回了神,“我马上过来。”
陈导也算小有名气的导演,拍的几部都市剧全都小红了一把,最近在专攻电影界,选了个青春主题的电影,姜最是高兴,选了套自己最体面的衣服简单捯饬了一下,急匆匆地叫了车。
赶到的时候已经六点,姜最推门而进,立刻被等候在内的徐妍拖了进来,徐妍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叫人。”
姜最迎着寒风赶来,尚气喘吁吁,胸腔起伏良久,才缓过气来,从善如流地说了一句,“陈导好。”
他甫一抬头,却看见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是裴佑廷。
裴佑廷一身意大利顶尖名牌的定制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贵气逼人,哪怕身边站着的都是包装过的演员明星也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裴佑廷微微低着头看他——概是因为睫毛太过浓密,因此当裴佑廷半敛着眼皮时,那双深邃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浓黑而狭长。
姜最对上他的视线,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眼。
最后还是裴佑廷先向他打了招呼,“又见面了。”
姜最虽然喝高了,但也记得昨天自己在人身上吐了一裤腿,面上有些挂不住。
陈导看看他又看看裴佑廷,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诶哟这位是裴氏集团的裴总啊,咱们这部剧的投资人,听说今天选角儿一起过来看看。”
选演员时投资人也到场是常有的事,看看选中的演员能不能增加剧爆红几率。
“小姜剧本看过没有?先准备一下哈。一会过来试下戏。”
姜最说不出话,只得点头,看的徐妍紧张得不得了,生怕他这个角色又黄了。
除了姜最还有另外两个男孩,比姜最有名,背景也比姜最深厚些,是新星娱乐的当家花旦,徐妍一颗心吊到嗓子眼里,生怕姜最打不赢这场恶战。
好在最后虚惊一场,虽说裴佑廷也在一边看着让姜最有点紧张,但好歹是没出什么大岔子,中规中矩地演了下来,姜最走出房门,投以徐妍一个肯定的眼神。
徐妍眼睛一亮,拍拍姜最的肩膀,“行,不管最后有没有通过,也算加深一下陈导对你的印象,以后还有什么剧本也能想到你。”
房间内,裴佑廷叼着烟点燃了,烟雾氤氲模糊了他他深刻的脸庞,却有些更加的不近人情。
陈导擦擦额角的汗,朝这尊大佛卖笑,“裴总啊,按照您的吩咐我是把人叫来了,您真的打定主意叫他来演啦……不是我说啊,这个姜最呢,演技和长相确实都挺不错的,但是他没人气儿啊,这万一……”
“你只需要让他演就可以了。”裴佑廷半靠在沙发上,侧首看向对方,“其余的,你不用管。”
他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起了身,一米九三的个子有些过于逼人,配上他那凌厉的眼神,跟活阎王似的。
“多的话也不需要在他面前说。”
陈导点头应和,脸都快笑烂了,“诶诶,一定,一定。”
***
有裴佑廷在背后暗箱操作,那角色落在姜最头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不日姜最就收到了进组的通知。
其实当时若是他能冷静下来细想,便能察觉出这角色来的稀奇,只是那时候正高兴,也还年轻,是有几分傲气,只以为人家导演是伯乐,他是良马,不曾细究。
陈导演保密工作做得好,剧组里并没有什么说三道四的风言风语,演员到位了,便按部就班的开拍。
姜最不是那种能同人畅聊的性子,相反,他这个人看着有些冷冷的,说话也一板一眼,直愣愣不懂转弯。
人家不知道他脾气的,只觉得有些傲,又看着面生,只猜他背后有什么大人物在,敬而远之。
这对他来说反而是好处,得了闲就看剧本,也就是个青春疼痛文学剧本,没什么深度——
但那一本薄册子还是被翻了又翻,十几张a4纸上头密密麻麻都是注脚,陈导偶尔路过不小心瞄了眼,不由得有些讶异。
投资方往剧组里塞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比如那个男主,二十出头的小后生,老爹是个有点儿背景的老总,为了哄独生子开心让他来演男一号玩,那少爷脾气,日日闹的鸡飞狗跳。
能让裴佑廷那样关照的,陈导本以为又是个要供着的祖宗,不曾想这么省心,业务水平过关不说,悟性还高——
只是裴总虽说塞了人进来,却一次没过来瞧过,想来也是三分钟热度,早早抛在脑后了。
并非裴大少贵人多忘事,相反的,他倒是日日惦记着这个多年前没来得及弄到手的老同学,奈何这段日子忙着个招标,实在腾不出手。
等他忙完了,小几个月都过去了,那天早上天儿正好,又没什么姜最的戏份,闲来无事他就在外面闲逛。
影视城大门口有个瞎眼的老头在摆摊算命,姜最对这些没兴趣,跨步过去就要走,没想到那老头主动叫住了他。
“小友。”那老头向他招手,“看你有缘,老头子我给你算上一算。”
姜最只觉得莫名,嘴角抽了抽,抬脚就要走,“不了,我……”
“我不收你钱。”那老头笑眯眯地道,这话倒是把姜最接下去的话给打了回去,他也不好再拒,坐在那略显寒酸的小凳子上,任那老头让他抽签又摸手。
等姜最都有些不耐烦了,这不靠谱的老头才呵呵一笑地停了手,“指正掌方,掌色红润,小友,你是个大红大紫的命啊,只是……”
人都是俗人,做演员的没一个希望自己不大红大紫,他这样一说倒是让姜最来了兴趣,不由得问了下去,“只是?”
“只是你这辈子情路有些坎坷,会和同一个人分分合合,这段孽缘会使你伤的很深……不过这也好办,我有一计。”
老头从自己身边那个脏兮兮的蛇皮袋子掏了掏,摸出个檀木手串来,面色和善地往前递去,“戴上这个,便使孽缘化良缘……”
“看你和我老头子有缘,给你抹零,只收你两万八,你看如何啊?”
姜最的面色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只觉得他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想也没想就转身走了,那老头在背后看他良久,呵呵笑笑,朗声道,“不要?你可别后悔啊。”
如果姜最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未来的四年,乃至几十年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过的这样跌宕起伏肝肠寸断,别说两万八,就是二十八万,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掏钱。
可遗憾的是那个时候他什么也不知道,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他这辈子注定要同对方纠缠致死。
而与此同时裴佑廷的飞机降落在停机坪上,他提前联系了陈导说今天回来剧组看看拍摄进度——这只是个托词,真正的目的大家都懂。
来和目标培养感情了嘛。
姜最倒是不知道少爷今日会大驾光临,裴佑廷到影视城的时候他还在拍戏——他拿的苦情男二剧本,在大雨里哭着求女主回头看一看他,可谓悲惨可怜。
“小乐,求求你……就算没有他,但我还陪在你身边啊,你看看我,他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啊?”
女主角在他对面叽里哇啦几句,“不行的,我不爱你,我爱他啊。”的屁话。
简直声情并茂、潸然泪下又令人动容,陈导满意地喊了“卡”。
身形纤瘦,浑身湿透的女主角就被助理早就准备好的棉衣裹住了,喝着热茶蜷缩在一边休息。
人家是流量小花,有一大帮专门的工作人员照顾,姜最跟人家没法比,想着外套厚重就偷懒没拿,没想到现在苦了自己,本来就是深秋的天,又被冷冰冰的雨那么一浇,双腿打颤抖得像个鹌鹑。
没想到下一刻就被一阵微醺的烟草气息裹住了,姜最感觉到自己身上一沉——
似乎是一件羊绒大衣披在他身上,随即衣料上残余的暖意便裹挟着他的全身,就好像被人拥入怀中。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脸颊却堪堪擦过身边那人的下颚,因为贴地太近,姜最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鼻息同自己的交错在一起,角度太过刁钻,他们这样——就好像姜最在向他索吻。
那是裴佑廷。
姜最冰凉的耳廓在看到对方那张俊美面孔的那一瞬间就变得爆红,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只剩下鼓噪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裴佑廷注意到他的目光,唇角微微勾了勾,将外套揽在姜最肩膀上后便向后退了一步,同他拉开了距离,也使得两人之间那种怪异而暧昧的氛围骤然消散了。
“这样的天气要是着凉,发烧很难受的。”裴佑廷道,“别怪我自作主张。”
他这话亲昵又并非不合理数,就好像在对待一个亲密的老友,将姜最那些旖旎的念头一扫而空,姜最也只能客套的笑笑,“怎么会,谢谢了。”
他说完这话,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显得有些尴尬,姜最的嘴皮子本来就不利索,只能没话找话般地寒暄,“你怎么来了,你……”
他说到一半,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这个话题找的实在不高明,没想到裴佑廷在他面前“噗嗤”一声笑起来,俊朗十分。
“来看看你。”他毫不避讳地看着姜最道,“在剧组里还好吗?”
姜最愣住了,然后面颊立竿见影地染上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