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春天,中国港城文化中心大剧院。
红毯逶迤的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一辆辆豪车驶于剧院前,车门被人拉开,盛装出席的绝色男女相继入室,照相机的闪光灯对准他们一个劲地闪,而他们回以得体礼貌的笑容。
一辆被擦得通体锃亮的劳斯莱斯徐徐驶入,记者们敏锐地捕捉到车窗上映出的侧脸,他们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股脑儿地蜂拥而至,却被车侧的保镖拦住。
车门从内被推开,一名身型高挑的男子映入众人眼帘——他戴着墨镜,因为脸小,因此面容被遮了大半,身上的白色西装剪裁完美,叫人从头到脚挑不出一点错处。
镁光灯照在他身上,按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秀美清俊的脸庞,他对着镜头笑了起来,眉眼和唇角弯起的弧度就像计算好的——
少一分淡漠,多一分牵强,只有这样分毫不差,才显得温文尔雅,叫人如沐春风。
助理快步跟上来,凑近他身边,“姜老师,颁奖典礼快开始了,我们快进去吧,位置在……”
男人——也就是四年后的姜最,微微一颔首,便跟着人走了进去,他们来的不算早,会场间的受邀嘉宾已然入座。
七点半,颁奖典礼准时开始,主持人分别是上一届荣获最佳男女主演金像奖的两位演员。
今日都是容光焕发,颁发完最佳剪辑、最佳男女配角等奖项后,便轮到了全场最扣动人心的奖项……
也就是最佳男女主演奖。
最佳女主演被颁给了一位演艺生涯超过三十年,曾包揽国内国外各大奖项的影后,也算是实至名归,她致辞后,女主持便揭晓本届金像奖的最佳男主演——
“20xx年,第xx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
场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长命百岁》姜最。”
女主持微笑了起来,“恭喜。”
顿时间掌声雷动,四面八方传递来各式各样的目光,或喜悦或艳羡,姜最注意到自己身边的男演员面色僵硬,拍手也显得极为敷衍,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闲暇顾及这些。
他穿过人群,从女主持手中捧过奖杯,奖杯璀璨夺目,他在那金人的头顶亲亲一吻,扳过话筒,开始发表获奖感言,全程不卑不亢,像AI一样完美却也无情。
“我很荣幸能够获得这个奖项,在此我想感谢《长命百岁》的金平导演,编剧阿贝小姐,以及所有的剧组同事,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会呈现出更好的作品,谢谢。”
姜最向所有的嘉宾以及主持相继一鞠躬,然后捧着奖杯下台,就这样结束了这堪称他人生中最辉煌的一刻。
这时是晚上十点。
典礼已经结束,大家相继离开,不管心中或悲或喜,却都要扬着笑容。
姜最低头往外走去,整个人身侧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漠然,仿佛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助理帮他提着东西——
这四年间很多都变了,助理也不再是那个是个胆小莽撞的姑娘,而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这会儿很激动,看向姜最的目光有崇拜,亦有毫不掩饰的……痴迷。
他说:“姜老师!您可是金像奖设办以来最年轻的最佳男主演!真是太了不起了!这样以来,网上那些……”
姜最打断他的话:“现在回酒店?”
助理面上表情僵了一瞬,声音低了下来,“那个,回浅水湾那边的半山别墅……”
姜最一愣,抬头看他:“他回来了?”
助理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不远处的车喇叭响了起来,霓虹灯下,各种顶奢品牌的豪车让人目不暇接,可是那辆暗色的布加迪还是一下子抓住他的目光。
布加迪黑夜之声,全国只有一辆,而车主,是他的金/主。
寒凉的夜风从他的袖口间划过,姜最伫立在原地,他的脖子好像被人扼住了,喘不过气来,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走向车门,坐了进去。
裴佑廷坐在驾驶位上,一只手的胳膊肘搭在车窗上,指尖的烟若隐若现地映照着他的脸,眉弓很高,眼窝深邃,下颚线分明,像是古希腊雕塑大师倾尽一生才打磨出来的完美作品。
他吐出一口烟圈,微微转头,大概是因为烟雾的氤氲,所以他落在姜最身上的目光显得有些莫名的柔和。
然后那道视线穿透了车玻璃,落在了姜最的助理身上,那目光便肉眼可见地变得冷漠。
姜最微微侧了侧身,挡住他的目光,“你怎么来香港了?不是说去了加拿大,这几天都回不来吗?”
裴佑廷的指尖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语气很没所谓,“没谈拢,就回来了,而且……”他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有点想你了。”
“……”姜最拧了拧眉心,“也没几天。”
“你这助理不行,换了吧。”裴佑廷没接他的话,反而莫名其妙的说道。
姜最抬眼看他,“这个又怎么了?”
“他心思不干净。”裴佑廷毫不犹豫道,“你自己找的都是什么人?我把我的秘书拨给你不是蛮好的。”
“你有病吧。人家是宾夕法尼亚毕业的,你弄过来给我提包倒水,暴殄天物。”
“自己人我用着放心。”
姜最绷着脸不说话。
裴佑廷看他一眼,叹气,在下一个红灯时把他揽过来在他额头上浅浅印了个吻,“行,那你自己再去找一个。”
他的吻接连着一串有落到姜最唇角,声音很低:“别不高兴,今天不是拿了奖了?我们小最哥成影帝了,好棒。”
姜最推他,没什么温度道:“金平导演的电影,不拿奖才奇怪。”
“他不拍电影十年了,老天赏饭吃的大才子,人么很清高的,这部新拍的《长命百岁》还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送你进去的。”裴佑廷毫不避讳道,“他有没有刁难你?”
姜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良久才摇头,“没有。”
裴佑廷这才满意,打着方向盘,“老头子还算识相。”
姜最抠自己手上的倒刺,刺啦一下撕出了血,他毫不在意地在衣服上擦擦,伤口磨地红肿,他很轻地开口道:“你今天为什么要开这辆车?”
“这辆车怎么了?”
“所有人都会知道是你。”姜最说,“太高调了。”
裴佑廷摸了摸他的后颈,“香港这边的媒体我都打过招呼了,没人敢乱说。”
姜最咬了一下嘴唇,又说:“可是……别人会看到……”
裴佑廷好笑地看他:“就算我不开这辆车,别人心里也未必不清楚。”
“你怎么回事?”裴佑廷说:“又犯这死要面子的旧毛病了。”
原来他管这叫死要面子,姜最暗地里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可是心很平静,像是死了。
姜最是裴佑廷的情人,这在圈子里已经不是秘密了,是个心照不宣的共识。
他不想拍商业剧,不想参加综艺当流量明星,想做演员,裴佑廷就能放下脸面请动金平,让还够不上格的姜最做金平的男主演,成为最年轻的影帝。
大家背地里叫姜最“贵妃”,这名头很有讲究的——
这么些年风流的裴大少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可见他有多么受宠,虽然如今同性婚姻合法,可是裴家这种家世背景,要把姜最扶正也是绝不可能的。
假如裴佑廷念及旧情,那么这辈子,也就当这么个宠妾。
这个名头姜最是知道的,但他习惯了。
这么些年,棱角早就被磨没了。
裴佑廷把车停进私人车库里,刚进别墅门就按着姜最抵在墙上吻,力气很大,弄得姜最骨头很痛,可他咬着牙没有出声。
衣服像是橘子皮一样被剥下来,又像垃圾一样堆撒在一边,房门发出不堪负重的响声,闷闷的。
姜最倒在床上,歪着脖子,裴佑廷的力气一下比一下大,可他还是紧紧咬着下嘴唇,很痛苦的样子。
裴佑廷突然不动了,他起身,虎口掐住姜最的下颚,在黑暗中像是一头勃发的野兽,处于随时随地暴怒的边缘,“别像条死鱼一样!”
他好像很委屈,好像在控诉,而姜最眨了眨眼睛,“我很累。”
裴佑廷却突然生气了,他将姜最翻了个身,“你每天都很累!”
“你哪天不是这个样子?”他扳过姜最的脸,手指狠狠地磨过下嘴唇处,姜最自己咬出来牙印,“就这么痛苦吗?”
“我要你像以前那样抱我。”裴佑廷说,“以前那样。”
以前那样,那是什么时候呢?
姜最想了好一会,才知道裴佑廷指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很傻地喜欢着对方的时候,姜最沉默了,他伏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很听话。”他轻轻说,“我以为这样你会满意。”
“我真的很累,如果你很想的话……”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也许你可以去找别人?”
姜最本以为裴佑廷会乐意听到自己这样说。
谁知道这话一出裴佑廷的情绪更激动了,他吼道:“你他妈的再说什么屁话呢?!”
他喘着粗气,双眼猩红——
裴佑廷心口闷得要命,他低头看着这样的姜最,好似透不过气来,而后双手狠狠捋了把头发,起身裹上浴袍,往房门外走去。
门砰地一声被甩上,姜最扭了扭头,看见落地窗上,自己的倒影。
真的很像死鱼,他在心里给自己点评。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圈里给他冠的那个,贵妃的名头,姜最蓦然笑了起来,那是个极复杂的笑,眼底沉寂如死水。
也许马上就当不上贵妃了,他略有些释然地想,因为看起来,裴佑廷对他的兴趣马上就要消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尸体不太舒服,先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