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最几乎是有些忙手忙脚地按了接听,到僻静处接了电话。
“赵阿姨。”姜最感觉自己的声线都有些颤,“那个……我妈她……”
这位赵阿姨是姜最他妈林燕多年的同学及密友,对方打给他,只可能是来跟姜最说他妈的事。
电话那头跟他寒暄了几句,忽然叹了口气,“小最,你要么抽个时间回来一趟吧。”
姜最心咯噔一跳,莫名有了几分不详的预感,果然,赵阿姨接下来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将他定在了原地。
“你妈心脏出大问题了,需要换心治疗。”
手机“怦”地一声摔落在地上,而姜最缺依然呆滞地站在原地,头脑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消化这一段话。
换心?怎么会……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怎么会这样。
兹事体大,姜最推了手头所有的行程往家里赶。
这些年他回来的日子屈指可数,他妈妈回避他,他也跟着怄气,算起来也有两年没见了,这些日子他有点名气也想过回来,却总在出发前一刻近乡情怯,打退堂鼓。
没想到最终让他决定回来的契机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坏消息。
他按着赵阿姨发来的病房号在走廊上一间间的找——
“最里面的一间,0621……”
姜最摸准了地儿,伫立在病房门口,深呼吸了口气,刚准备推门而入,却依稀听见了病房里传来的谈话声,使得他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小最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要再摆出这么幅样子了,你们母子这些年的关系还不够坏吗?”姜最听出那是赵阿姨的声音。
病房内安静了一会,传来一道姜最极其熟悉的女声:“我这是为了他好。”
“你这哪是为他好?孩子喜欢什么,你就让他放手去做嘛。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就是怕他会变得跟他爸一个样吗?”
“我不该怕吗?!“林燕的声音骤然提高起来,“姜浩明当初还不够糊涂吗?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辞了职跟我说什么狗屁梦想。”
她急促地呼吸起来,声音已然有了些哽咽:“我没支持他吗?他辞职那段时间家里的开支全是我一个人负担的,我有说什么吗?”
“可是他是怎么做的?为了他那些狗屁书能出版,去给男人卖屁股!你知不知道……姜最跟我说他想演戏的时候,那个样子,和姜浩明跟我说他要辞职专职写作的时候一模一样啊……”
“我怎么能不怕?娱乐圈那种地方……要混出点名堂谁能全身而退?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不坏,毕业之后清清白白的找一份工作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好吗?”
“我老公已经成了个男娼,难道我儿子也要步他的后尘?!”
赵阿姨似乎听不下去了,打断她的话:“小最不会那样的,我知道你这么些年不好过,但你也不能把小最跟姜浩明混为一谈,你……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她叹了口气就往病房门走去,门甫一拉开,就同站在门口发愣的姜最面面相觑,她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小最,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如果早就站在门口,岂不是把林燕的那些话全都听进耳朵里了?姜浩明的事情一直是他们母子二人心间的一根刺,现在林燕这么说……姜最该作何感想。
姜最冲面前的女人牵强地笑了笑,“赵阿姨。”
他往病房内走去,看向病床上的女人——面容苍白,嘴唇乌紫,眉目依然温婉,可是几年不见,却已然能见几分岁月痕迹。
“妈。”
林燕闻言看他一眼,姜最注意到她眼角处晶亮的泪光,可很快的,就被林燕默不作声地抹去了,“你来了。”她说。
“你走吧。”林燕说,“我没什么事。”
“林燕!你……”一边的赵阿姨气急,“你都……”
还是姜最打断她的话,“要换心了都没事?”
他的声量也渐响,像是宣泄,“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非得把我看做跟姜浩明一样的人吗?都要动这样的手术了都不跟我说一声,如果不是赵姨告诉我,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姜最吼完这一段,呼吸急促地看向林燕,有些倔强地梗起脖子,“……不是所有人都是姜浩明。”
母子之前的气氛不对,谁也没有再说话,最后还是赵阿姨打了圆场,拉着姜最大致地转述了一下医生告诉她的,林燕的身体状况,姜最愈听,面色愈沉。
林燕心脏难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她一直以为是小病小灾,也不重视,直到真不行了才来医院,这时候一查,已经是末期了。
赵阿姨摇了摇头,“她也捱不了多久了,这个手术刻不容缓。”
姜最感到莫大的无力感充斥着他浑身上下,他闭了闭眼:“这么短的时间……哪里能找到匹配的心源啊……”
“医生说,只能先用人工心脏扛一段时间,直到找到匹配的心源。”赵阿姨道,“还等医院那边,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实在要快,那也只能找一些医疗机构的私人供应商。”
“只不过……”她有些欲言又止道,“那种心源的价格,真的高的吓人……”
姜最静默片刻,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道:“我最近混得还不错。”
“拍了戏,接了代言,还签了个很不错的公司。”他道,“我……我有了点积蓄,可以都拿出来,如果不够的,之后也可以补上……”
赵阿姨看他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出来:“辛苦你了。”
“你妈这儿有什么情况,我会跟你说的,忙的时候…也别太挂心。”
姜最点点头,“麻烦您了。”
赵阿姨跟他客气了几句,说完便离开了,姜最一个人徘徊在医院的走廊,含着消毒水的空气丝丝缕缕地窜入他的鼻腔,很呛。
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的脑海中浮现了很多——关于姜浩明。
其实那时候谁也想不到姜浩明是那样的人,在姜最童年的记忆里,他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妈妈温柔小意,爸爸高大英俊。
林燕偶尔会在某些事情上很执着,可是姜浩明也不会强硬的要她改变,他只会好好先生一样的笑,笑着跟姜最说:“你看你妈妈。”
他是个很随和而浪漫的男人,就像所有有几分才华的文人那样而理想主义,他唯一一件不愿松口的事就是辞职,然后将所有的精力投入于他的理想——写作。
其实家里人都没说什么,林燕一言不发的扛起家里的所有支出,很累,压力很大,姜浩明会很愧疚地搂着她,说“对不起。”
“我会写出好作品的,你再等等我。”姜浩明这样地跟她保证。
林燕窝在他怀里笑,“那你要快一点啊,你要写很多书,赚很多钱,然后带我们一家出去玩。”
姜最说:“我想去欧洲。”
姜浩明骂他:“你真是狮子大开口,你知道去一趟欧洲要花多少钱吗。”
其实姜最不是很想去欧洲,他是胡扯的,可是姜浩明听进去了。
后来的姜浩明也确实做到了,他的一本又一本地出版,成了畅销,他赚了不少钱,林燕终于不用那么辛苦。
唯一的缺陷是姜浩明有点成就后变得很忙,他的手机里总会有陌生的电话打进来,接完电话后时不时的出门,于是去欧洲的旅行计划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推迟。
然后就是东窗事发,姜浩明的名声臭了,连带着那一本本出版的书也被扒出来抄袭,一切都变了天。
再后来姜浩明死了。
直到如今姜最依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相信那个骨子里清高而兼具理想主义的父亲会做出那样的腌臢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黯淡的眸光在看到来电人的那一刻稍亮,但还是难掩疲惫,他按了接听:“佑廷。”
男人好听磁性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去哪里了?听徐妍说你把这两天的通告都推了,刚刚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也没接,怎么了?”
“家里出了点事,回来看了看。”姜最淡淡地回了一句——他不想把家里事带来的负面情绪传给别人,因而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过两天就回来了,电话是我没听到……”
裴佑廷笑起来:“那就好,还以为你出事了,我好担心的,早上开会都听不进汇报了。”
他的声音清朗舒心,短短交谈几句就让姜最的心不由自主地发软下来,姜最紧蹙的眉眼也舒展,心间像流淌了片甘甜的泉水。
“佑廷。”电话将要挂断了,姜最却又些急地开口道。
“嗯?”
姜最踌躇会,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开口了:“我想你了。”
电话中有短暂的停滞声,裴佑廷一愣,而后才轻声道:“知道了。”
“我也是,早点回来。”
电话至此挂断了,裴佑廷将手机随意放到一边,而此时,站在一旁的秘书这才看见老板温柔似水的表情也在电话结束后逐步变得漠然。
“他状态不太对。”裴佑廷道,“你让人去查一查,他家里出什么事了。”
秘书小姐应了一声,边抱着文件,准备离开了裴佑廷的办公室,也就在她刚准备离开的时候,裴佑廷突然叫住了她。
“今晚上姜最回不来,那就让上次酒局上的那个过来吧,九点,让他在漓水园x幢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