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进屋,他在过去几年里无数次踏入这件宫殿,但都止步于屏风前。
屋内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那是衰老的气息,以前他是这么想的。
但如今仔细嗅去,却能发现这味道中掺杂了太多的中草药,似乎是为了掩盖什么气味。
绕过黑漆描金边纳绣屏风,皇帝走近了。床上躺着一人,身隔着香炉中透出的袅袅青烟可看到她的轮廓。
皇帝继续上前,只一眼,便被骇得倒退两步,撞在屏风上。
好在孟长夏将他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皇帝看到,他的母亲,当朝太后,面庞呈现酱紫色。
“圣上,保重龙体。”孟长夏扶住他,轻声道。
也不是孟长夏突然对皇帝产生了什么特别的想法,只因他底色就是个善良之人,虽然皇帝一天到晚觊觎他的美色想要把他酱酱酿酿,但失去亲人总是个让人肝肠寸断的时刻,孟长夏倒不至于在这个时候看人笑话。
“扶朕上前去看个仔细。”皇帝声音依然沉稳,但掩盖不住颤抖。
二人走近,皇帝这才瞧见太后的身体上连接着一些半透明的丝线,皇帝将丝线提起来,太后的手便也跟着动起来。
终于确认了太后的死,皇帝伤心欲绝,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开始在太后的尸身前述说种种。
皇帝的悲痛不是装的,不过孟长夏仔细一听才知道,皇帝哭的不是太后,是他自己。一直以来太后偏爱纯禧公主,一度想要让纯禧公主继承帝位,不过因为历代没有先例,这才作罢。
皇帝不服,一直憋着想证明自己才是最棒的,没想到还没得到太后的肯定,太后就先挂了。
“你以为这件事有没有蹊跷?”到底是皇帝,哭了一顿,整理心情,瞬间把万千悲痛压在心底。
孟长夏急忙上前,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陈公公只是一介宦官,断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在后宫中公然勒索嫔妃。”
“所以你以为?”
孟长夏道:“陈公公必定不是直接主谋,而之前太后做出很多不合常理的行为,阻止您削弱外戚势力,这件事的受益者无疑是皇后。”
“你想说皇后才是主使?”皇帝一挥袖子,“皇后乃是六宫之首,你这样说,可是以下犯上!你不怕掉脑袋吗?”
孟长夏梗着脖子顶嘴:“圣上你只是不愿意承认事实罢了,奴才并未说错什么。”
其实孟长夏也不是什么谏臣,不过是仗着皇帝不想杀他。
皇帝见他侃侃而谈,面不改色,与平日里自己所见到的谄媚之色并不相同,十分欣喜,当即亲自将他扶起:“东厂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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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亭瞳坐在屋内,看一个高大身影从门外进来。
“孟厂公,您这种贵人怎么有空来?真是让我这地方蓬荜生辉。”
孟长夏道:“别人取笑我就算了,你可不能够。”
“短短半个月,你可是宫内宫外名声大噪,跟国舅杠上了,查封他几十处产业,每天忙得脚不着地,我以为你专心忙事业了。”
孟长夏啜了一口茶:“我知道你想说的不是这个,不用绕弯子。”
“人人都说孟厂公和皇上搞在一处,日日夜夜日日。”周亭瞳说,“虽然我也是个腐女,女装娇弱权贵X心机冷血太监,多么带感的设定,怎么你们两个的真人CP我就偏偏磕不下去?”
孟长夏啐了一口:“我是有事业追求的,但我也是有底裤做底线的!”
“说吧,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你忘了?皇帝去行宫避暑,要带你一起去。”孟长夏说,“还有件事,我想一块告诉你,不过,需要到那时候再跟你讲。”
“避暑?我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玉倾公主抱了个小小的包裹,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孟长夏不想带上她,因此他已经做好了此次出行的计划。
但玉倾公主那双眼睛盯着他,仿佛能穿透他的脑袋,探知他在想什么。
周亭瞳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但每次玉倾的出现,总会带来一些意向不到的事情,因此,她的内心十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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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一刻,来人通传,说纯禧公主府上出事了。
“她一向骄纵,若还是当街纵马,私自杖毙百姓这类事情,便不必再谈。”
皇帝眼见收了孟长夏之后,皇后势力逐渐削弱,正打算趁避暑这个好时机,再跟这位得力干将做一些深入交流,对于细枝末节的事情,他并不想理会。
“不,不是,不得了了!公主府出了吃人的怪物。”
皇帝摆摆手,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惊讶:“朕知道了,交给朝中大臣,从轻处罚即可。”毕竟他自己也是吃人的怪物。
“皇上!”来通传的小太监都要哭出来了,“这事儿您真得亲自过去看看,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已经攻到皇城外了!”
“竟有这种事?”皇上不信,但他必须在城楼上出现,便叫小太监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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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尸又变异了!”孟长夏冲进延嘉殿,一把拉住周亭瞳的胳膊,“跑吧!”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慌什么?”周亭瞳满不在乎地磕着瓜子。
“你们要跑到哪里?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皇后突然带了一群人,来势汹汹。
周亭瞳和孟长夏便被几名精壮的太监按倒了,要真动起手来,她绝对不输,不过如今来人很多,众目睽睽之下倘若使用《英雄宝鉴》,是会被当成怪物的。
“皇后娘娘,不知妾身犯了什么罪?”周亭瞳梗着脖子问。
“就是!你无权处置周美人,一切自等皇上回来决断!”孟长夏也开始扮演着忠仆的角色。
皇后冷笑一声,叫嬷嬷掌孟长夏的嘴。
“啪”的一声下去,孟长夏蒙了。
“一个是美人,一个是阉人,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能勾搭到一处去!”皇后打定了主意要动他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又一个巴掌落下去了。
周亭瞳看不过去了:“你们怎么打人?”
“就打了,你能奈本宫如何?”皇后挑着下巴,料定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周亭瞳不敢施展她的巫术。
“我劝你不要继续执迷不悟。”周亭瞳捏紧了拳头,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这是一名优秀的系统玩家应该具备的优秀品质,但比起远在天边的生机,她更不能忍受现在的苟且。
“你再打他一下试试!”周亭瞳怒目。
孟长夏心里一阵感动,他看到周亭瞳太阳穴的血管凸起,似乎有随时掀翻谈判桌的打算,便一个劲地劝她冷静:“算了算了,大不了被吊起来打一顿,等皇上回来,还由得了她?”
玉倾公主也赶来抱着皇后的大腿求饶。
皇后表面上看着冷静,但身上早就发了一层薄汗,她必须掐准时间,赶在皇上回来之前把这个小贱人和她的走狗弄死。
叫人把玉倾公主抱到一边,皇后宣布要将周亭瞳和孟长夏杖毙。
周亭瞳也不忍了,召唤武松。
眼见一条彪形大汉从空中越过,孟长夏捂住眼睛,这下完了,是彻底在这里混不下去了,他只希望武松能对皇后下手轻点。
“哼”周亭瞳双手抱臂,冷笑着等着看好戏。
谁知,皇后竟然也不闪,眼神幽幽地看着她,露出一丝轻蔑笑意,周亭瞳心底一沉,完了。
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箭飞出,正射中武松,上面大概是涂了麻药还是怎么着,武松落地就不动了。
“……”
原来皇后早就准备好了待命的弓箭手。
皇后扶了扶自己的发髻:“雕虫小技,你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周亭瞳五官都扭曲了,该死的胜负欲迫使她一定要展示一下她的真实能力,她打了个响指,铺天盖地的蜜蜂便飞来。
江意吾坐在屋脊背面,手指一寸寸抚摸过琉璃瓦片,指挥着她的蜜蜂军队朝这边袭来。
霎时间飞沙走石,风云变色,太阳凭空消失,只听得四下都是嗡嗡声。
周亭瞳不信,这样还制服不了皇后?
谁料,皇后嗖地一声,掌心伸开。
周亭瞳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心下疑惑,低头一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了一身的蜘蛛丝。
皇后袖子一挥,带动蛛丝,径直把周亭瞳扔进了延嘉殿内,侍卫踹了孟长夏一脚,他也跟着进去了。
门口被缠上粗铁链,架上干柴,浇了火油。
皇后亲手点的火把。
浓烟瞬间起来。
周亭瞳用殿内茶壶里的水打湿毛巾,撕成两块,分给孟长夏一半。
孟长夏感动到涕泪四流,但其中应该有一半是被熏得。
“我跟你可真是**。”周亭瞳看着现在的处境,不由得叹一口气。
孟长夏:“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生命垂危,十万火急,但我必须告诉你,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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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城墙之上。
皇帝才发现确实不是太监夸大其词。
城中出现的诡异东西,人像蜘蛛一样行进,但无论如何都杀不死。
城墙虽高,侍卫又在墙上浇了油,那些东西不能爬上来,一直在墙角徘徊。
这些东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是数量越来越多。
扔了火把下去,烧干净一批,又来一批。
那些东西的骨灰越积越厚,眼看用不了多久,就能踏上城墙,长驱直入。
“皇上,请您离开皇城,前往北方暂避。”侍卫长跪下请求。
皇帝因他本就非人,对这种东西虽惊奇却不至于慌张,他相信这些东西一定有弱点,因此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侍卫长的请求。
“朕是天子,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的百姓有难,朕怎么能逃……”
皇帝正慷慨激昂间,一眼看到底下,一群怪物中间,站了一个红裙华服的女子,她眼神呆滞茫然,只晓得张开血盆大口。
“侍卫长,朕决定北上,由你挑出二十个亲兵护送我,轻装简行,即刻出发!”
皇帝立刻转头,奔向后宫,他要带一个人走。
从太监口中得知皇后对付周氏主仆的消息后,皇帝感觉犹如晴天霹雳,他朝延嘉殿的方向奔去,却正看到一道白色的光从自己面前闪过。
同样吃惊的还有周亭瞳,她许久不坐车,一脸惊恐地握住了扶手。
“卧槽,越,越野车?!”
孟长夏无瑕回答,他本来就还没驾照,手忙脚乱踩到了刹车,猛打方向盘,但还是撞进了一间偏殿。
耀眼的车灯照着断裂木屑,坚实车盖顶着门板前行,犹如钢铁骏马一般,风驰电掣在皇宫的汉白玉台阶上驶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