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从平江回来你就一直不对头。”
越辉从吧台后绕出来,走到落地窗前,递给正在发呆的安霁月一杯薄荷柠檬酒。
“你这调酒水平真是越来越差了。”安霁月抿了一口,皱眉嗔笑,“莫吉托做成了漱口水。”
“少喝点,明天你不还有拍摄么。再说,你这张脸身娇肉贵的,喝一点酒就会浮肿,最近还是保养一下的好。”
安霁月疑惑偏头,捕捉到越辉眼角眉梢的促狭笑意,“为什么?”
越辉并不答话,捧着自己的杯子回了房,将她自己晾在客厅窗前。她们合住的房子是越辉挑的,四室两厅的大平层,当初越辉的规划是她们各留一间做卧室,剩下两间做工作书房。但无论谁都不怎么能准点下班,书房渐渐也成了杂物室。此刻越辉并没往卧室走,而是钻进其中一间,久久没有出来。
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不过越辉忙什么都有道理,否则她也不会完全放心地将安世资本交给越辉主理。安霁月重新放纵自己陷入一团漩涡。她最近总是想不明白陆烨的用意,生怕一切又是脑子一热的臆想,冲上前去再被泼一盆冰水。那样的教训她已经学到一遍。
毕竟他真的什么都没做。所有都是偶遇,是意外,是不期。再往下细究,是她在为他审台本,她亲自请他来补拍,她接受了他迟来的礼物。陆烨像是心计深沉的老谋手,将她的心思搅得天翻地覆后,又泾渭分明地站在另一侧,随时可以无辜申辩自己始终没有越线。
而明天的录制话题,更是踩在他们之间最敏感的神经上。安霁月将那杯没什么味道的莫吉托一饮而尽,企图用沁入肺腑的冰凉消解郁积在心头几日的闷气。
——
为了尽可能还原“周末”的节目理念,嘉宾们可以睡到自然醒,但工作人员还是早早就位,布置租下的独栋别墅场地。安霁月到得很早,恰好在停车场遇上另一位男嘉宾,对方声音嘹亮地朝她挥手问候。
“安导!早啊!”
“詹先生早,看来您不爱睡懒觉?”
“以前上班时养成的习惯,基本不睡懒觉。”
詹念卿是个谦逊有礼的人,讲话办事都有着超越年纪的温厚感,乍看之下会以为他是哪家国企年纪轻轻玉树临风的中层干部。安霁月记得第一次看到他资料时的难以置信,詹念卿早年的确在体制内干过,但下海后一两年便蜕变成小有名气的创业老板。别瞧他看着老实,创业方向却稀奇古怪,卖过年节金钱橘,倒过文创纪念品,如今在研究新材料内衣,已经打下了市场一隅。
他这个气质真的适合去创业吗……见过不少创业团队的安霁月在心里嘀咕。詹念卿常年一件天麻丝衬衫,一条水洗西装料长裤,薄冲锋衣的外套虽然不常穿,但一定要拎着。她见的创业团队大都冲劲十足,拿着pitchbook就能大谈梦想和蓝图,像詹念卿这样的平和性子实在少见。她甚至觉得,如果稍稍质疑他的商业模式,这个老实人可能会深思熟虑一分钟后,对她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最后到的一对嘉宾会触发惩罚机制。家住本地的男嘉宾舒钧是倒数第二个到的,得知惩罚是背着最后一位到场的女嘉宾绕着别墅走一圈后,反而一脸轻松。
舒钧是个常年泡健身房的男生,主业程序员干得不温不火,副业健身教练却风生水起。没什么生存压力的他生活简单,为人也十分热情,经常免费帮人指点健身动作。听闻他的私教课也完全只是象征性地收费,更多时候只用在课后请他一份沙拉碗。
“就当锻炼了。”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况且绒绒那么轻。”
绒绒接近十一点才打着哈欠出现,据她解释昨天半夜灵感比较好,一口气写到三点。她面无血色地听完即将要接受的“惩罚”,毫不矜持地打开双臂朝舒钧走去。
“来吧。走稳一点,刚好我再睡会儿。”
绒绒的确身材单薄,轻飘飘的分量对舒钧而言算不了什么,但他半圈走下来就被发现脸红到耳后。其他几位嘉宾窃窃起哄,关海芙心直口快:“舒钧,你这练得不行呀!”
朱绫也啧啧感叹,不怀好意地挖坑:“舒钧,是你练得不行,还是绒绒太重了?”
舒钧原先只是脸红,一听这话连气息也有些喘了,连忙将绒绒往上托了托。发力时的肱二头肌比平日更饱满了些,连腰腹上的轮廓也格外突出。他紧张地加快了些脚步,不料忽然被地毯翘起的一角给绊住,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往前摔去。
“啊呦!”
两人齐齐摔倒在地,看热闹的几人慌忙上前。只见舒钧整个人趴在地上,撑在地面上的一只胳膊爆出青筋,另一只胳膊反扣回来,死死护着伏在他背上的娇小身躯,尽可能地让她缓缓落下。刚刚还在半梦半醒间的绒绒此刻被吓得困意全无,反应过来后竟然挥着粉拳锤上还没爬起来的男人。
“不是说让你走稳一点嘛!”
舒钧艰难地翻过身来,却丝毫没有生气,反倒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说着还亲自拉过她察看起手肘和膝盖。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发觉了不一般的暧昧气氛,偏这时候医疗小组冲上前来,火速为两人检查伤势。“这里疼吗?能活动吗?这里的擦伤涂一下碘酒吧。”
场外的安霁月大跌眼镜,不解地望向张导,用眼神询问为什么要破坏这个绝佳的镜头。张导看穿她的疑惑,小声教诲道:“记住,任何时候,镜头、情节都不能和嘉宾的安全相提并论。”
安霁月释然而解,将张导的话谨记在心里。她到底还是年轻,在综艺导演这行也算新手,人情世故的磨炼仍有很多路要走。
新人导演安霁月再次被分到了夜场拍摄,这次她甚为上道地从得月小馆叫了夜宵,开拍前招呼团队一起吃。同时不忘让徐牧给每位嘉宾也送了一份清口不腻的冰沙糖水——嘉宾的晚餐是自己动手做的烧烤,为了拍摄互动镜头,基本没人吃饱。
夜场的重头戏就是夜聊环节,由之前的网络投票选出“第一次见面时最不能聊的话题”前三名,再请一位嘉宾现场抽签。最年轻的海芙被委以重任,她在三张卡片中犹豫几秒,最后翻开中间的那张。
【前任】。
安霁月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对着话筒说:“启动‘前任’话题的预案,道具组准备、灯光准备、摄像准备,现场最后十分钟。”
话毕,她大着胆子抬头扫视一圈。陆烨坐在落地灯旁的沙发里,长腿交叠,手指撑着下巴,深邃绵长的目光毫无顾忌地看向她。安霁月心中一颤,有些事情,有些答案,是不是真的要借着今晚呼之欲出。
“关于前任的十三个问题或十三杯酒?”
关海芙颇有兴致地念着卡片上的规则:“依次抽取扑克牌,每张牌上都有一个和前任相关的问题,抽取人任选一位嘉宾提问,被挑中的嘉宾可以选择回答或喝掉相应点数的酒。”
水晶吊灯被熄灭,只在客厅中央留下一盏暖色落地灯,暧昧的光线在几人之间流转蔓延。他们围着灯在柔软的沙发和地毯上错落而坐,斟满酒的十三个杯子由小到大,排成了一排。朱绫凑近嗅了嗅,点着头笑言:“酒还挺香的,比起回答问题,没准我真的更想喝酒呢。”
她顺势抽了张牌:“点数2,绒绒,最近一位前任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绒绒:“……拒绝回答。”
她一口干了酒,猛地咳嗽起来。朱绫一边递纸巾一边不解问:“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就是不能说!下一个问题。”绒绒擦了擦嘴,口风很紧,主动摸了下一张牌,“点数1,朱绫,一共有几个前任?”
朱绫率先质疑:“等等,我们是不是要先对齐一下‘前任’的定义?”
詹念卿一如既往地随和:“我觉得不用吧,只要自己认为是,那就是了。”
众人的目光投向朱绫,她低下头纠结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拿过第一个杯子一饮而尽。这下不止嘉宾,连场外工作人员都暗暗惊呼,姐姐果然就是姐姐,真不知那个无法公开的数字会有多惊人。
舒钧抽到了点数4,“詹总,说出你对前任最无法忍受的一点?”
詹念卿作难地支吾半天,以他的老好人脾气,实在做不到背后说人坏话,于是干脆就伸手去拿酒杯。朱绫赶忙叫停:“别别别,一直喝酒还有什么意思?我先来打个样,这个问题算我的吧。”
朱绫思忖片刻,忽然笑得有几分无奈,“有了,是控制欲。我某位前男友控制欲强到什么程度了呢?他要求我时时刻刻位置共享,非工作时间都要和他在一起,就连我和女性好友一起玩都得提前和他报备同意。”
绒绒嫌弃地听完,脸皱成一团,“朱绫姐,你和这位仁兄在一起多久啊?”
“三个月吧。他这个性格,后面分手时还挺麻烦的,我甚至申请了人身安全保护令。”朱绫轻描淡写地说,“点数8,舒钧,上一段恋情开始和结束的原因?”
“开始就是父母介绍的啊……她人还蛮好的,长得也很漂亮。”舒钧直言不讳,毫不遮掩,“结束是因为对方找到了更合适的结婚对象。”
“你们不来电啊?”关海芙惋惜地问。
“其实我那时候对她还挺来电的。但好像总是在惹她生气,也搞不清楚原因,只好一直道歉。”他的语气中带了些惭愧,坐在地毯上往后一靠,倚着沙发继续说,“后面她应该也忍受不下去了,所以就……如果谈恋爱也能写出算法就好了,算法可以不断优化结果,可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绒绒在他身后轻巧地翻了个白眼,被海芙和朱绫尽收眼底,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舒钧接着抽牌,“点数9,陆烨,描述你最难忘的一个前任。”
安霁月躲在阴影里,沉默许久的陆烨垂着眼,眼神在酒杯上逗留了几秒,最终又移开。他悠悠开口,嗓音忽然低沉得像大提琴。
“她啊,她是位不折不扣的大小姐,是个撒谎不眨眼的小骗子,也是个真正不屈不挠的理想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