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霁月。”
p城刚刚还是华灯初上,此刻却像被电流击穿一样,由近及远地骤然亮起大片的霓虹。遥远的湾区公园长廊蜿蜒盘曲,被灯带勾勒出五彩斑斓的轮廓,潮水趁着夜色来势汹汹,晒透一下午的浅滩迅速被重新淹没。若是有哪个肆意撒欢跑野了的猫猫狗狗,没来得及上岸就被猝不及防地冲走了怎么办?安霁月思绪飘飞地想,它们是不是也会拼命挣扎,就像自己当年那样,抓着一根稻草便死死不愿撒手。
又或者和自己此时一样,立时举手投降,任由夜潮冲刷扭转也不反抗,就此跟着命运浮沉?
安霁月无声无息地等待着对面宣判。刚刚不到十秒的呼叫声里,她已经温习过最差的结果。
“我一直在等你电话,等了很久。”
对面飘渺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而清晰,似乎是进入了一个安静狭窄的环境。安霁月在他看不见的电话这边机械地点了点头,在徐牧转述他不明确的态度时,她便已经猜到了陆烨是要她亲自来请。她来了,所以呢?
“你同意吗?”她尽全力排除掉所有感情,晦涩的声线不带一丝语调,“一天就可以。如果快的话,我尽量控制在半天。”
唔。他的叹息声轻到几乎听不见,却好像耗尽了全身气力。陆烨半倚在隔音电话亭冰凉的墙上,一前一后的长腿被裹在修身的西裤里。他低头盯着自己皮鞋鞋尖的一点几乎察觉不到的褶皱,并不急着回答。
“让我和朱绫补一场约会,这是你的主意么?”
“什么?”
“是安大导演的主意么?”陆烨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轻柔的嘲讽,光滑锃亮的玻璃门上倒映着他越来越僵硬的下颌线,“是你亲手写的台本吗?”
“不是我的主意。”安霁月魂不守舍地老实答道,“不过,如果你同意,我会参与台本编排。”
“我知道占用工作日可能违背了你的处事原则,有什么其他要求你可以提——”
嗯。他打断了她,不再低头望着皮鞋,而是仰头完全靠在墙上,再次意味不明地叹息。陆烨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松了松领带,一小时前在机构销售经理面前大杀四方的男人此刻毫无反抗之力地败下阵来。
“我同意。但外拍地点要在平江。”
——
平江是新旧交织的一座城。老城区连空气里都弥漫着山明水秀的气息,岸头随风招摇的栀子,晨光里荡漾的碧水,平和温婉地在时光里兜转流淌。而工业区的机器却不眠不休地运转,它们毫不疲惫,欣欣向荣,日夜交替地追逐着分分秒秒。
“安导,等录制结束,我带您好好转转吧?”徐牧殷勤又体贴地问。
安霁月正翻来覆去地研究平江老城区的旅游宣传册,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摆摆手拒绝。
“你难得能回家一趟,录制完就赶紧回去陪陪家里人。”她知道徐牧就是平江人,这次也是特意安排他和自己一起来,“平江我之前来过的,我自己转就行。”
“您来过啊?那这些园林就不用再去了,看一遍就够。”
可我还一遍都没看过呢。安霁月面上附和地点头,心里却叹了口气。上次来平江已经是六年前,那时她日日都要被囚在工业区的某个办公室里,没日没夜地做报表、写材料,为一个问询函里的数字就得焦头烂额忙上一周。她计划过要去茶馆里悠悠慢慢地坐半晌,计划过要去听一场吴侬软语的评弹,计划过挑上几身婀娜的旗袍再插上花簪,沿着江边一直走到夕阳殆尽最后兴尽乘舟而返。
后来她一件都没有做到。而她当年计划中同行的那个人,今时今日却偏偏要选这里,和另一个人完成一切。
安霁月不远不近地跟在前方的一对璧人身后,静静观察着平板上实时传回的第三方拍摄视角。节目组的其他人都在忙着准备周末聚会的大拍摄,这次外拍轻装简从,只有她、徐牧、唐编、商务小周和两个经验丰富的摄影师。她准备了一个自拍视角,摄影师则在一旁跟拍。开拍前,她颇有自知之明地将自拍视角的实时监控交给徐牧,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镜头。
朱绫今日仍旧是一朵人间富贵花,丁香色的波浪裙摆直到脚踝,上身罩了件宽大的薄纱披肩,在腰间挽了个随意的结。她戴了遮阳的茶色墨镜,棕红的唇角微微勾出恰到好处的迷人弧度。她身边的陆烨则一改往日西装革履的风格,插肩白衬衫配浅色牛仔裤,脚上踩了双舒适的低帮运动鞋,休闲又学生气的一身打扮原本与朱绫并不算搭,却被他镇定从容的气场压住。他们先是对着自拍镜头轻松地打了个招呼,而后默契地相视一笑,算是正式开始。
“我和陆烨一直聊得很投缘,上次没有组队成功非常可惜!今天我们决定忙里偷闲,来平江约会。”朱绫故意歪过头补问,“诶,算约会吧?”
“当然。”陆烨愣了愣,轻轻点头。朱绫眼神闪过一次讶异,抿唇笑着,当即挽上了他的手臂。
“那就走吧。”她刻意忽视掉陆烨僵硬的肢体反应,语气轻快,手中的镜头也跟着晃了晃,“我们先做什么?逛一圈好不好?刚刚看见好几家旗袍店我都很喜欢。”
他们在一家小店门口徘徊,朱绫兴致盎然地赞叹起橱窗里一件藕白色无袖水墨旗袍。女店主热情地将他们迎进门,拿过那件旗袍邀请她试穿。安霁月在店外艳羡地望着那抹倩影,低头看向屏幕,这件旗袍尺寸偏小,紧紧崩在朱绫的身上,倒没有非常出彩。店家却不管不顾地一通乱夸,直呼合适,甚至已经开始介绍价格。
“不好。”清冷闲适的声音从画面外陡然响起,打断了女店主的输出,“颜色虽然好看,却太温婉清浅,不是最适合你的。看你穿得也不大舒服吧?”
摄影师扭转镜头,只见陆烨的手指滑过衣架,最终拎出另一件,“深湖蓝色的,你试试看?”
她款款走到镜前,连店外的安霁月和徐牧都被惊艳到不约而同地“哇”出声来。刚刚那件藕白水墨色虽好,但对于眉眼深邃又气质奔放的朱绫,深色显然更为适合。湖蓝打底,锦绣暗纹蜿蜒着一路往下,勾勒出她袅娜的曲线。朱绫满意地左看右看,扬手便要买单。
“我来。”陆烨微笑着说,欣赏的目光未加掩饰,停留在朱绫身上,但似乎又不止在看她。他向店家要了两个手提袋,将另一件藕白水墨色的旗袍也装了进去。
“怎么?”走出店门的朱绫探寻地朝他扬了扬眉,陆烨冷静地指了指一旁的促销广告。
“两件八折。”
朱绫的余光飞快地越过了广告牌。比起这个苍白的理由,广告牌后面那个戴着宽沿阳帽低调跟了一路的女孩子倒是更接近真相。她耸了耸肩,重新挽上陆烨的小臂,琢磨起二人之间的气氛。
几天前意气风发的安总,现在重新变成了尽职尽责的安导。逛街、选旗袍、盘发、听评弹,台本里的桩桩件件最终都由她敲定。他们沿着青石砖路边走边拍,路遇卖簪子的小摊,朱绫便蹲下身子边看边挑。陆烨自觉地走上前站在她身边,替她遮住刺眼的光线和可能走光的侧缝,又夸她眼光独到,选的发簪和衣服相得益彰。
朱绫自认完成得不错,偶尔被编剧和助理要求的重拍也统统配合,原以为大家私下都已达成共识,可为什么躲在幕后的安导常常藏不住黯淡的神色,身边这位养眼的搭档在镜头外也心不在焉?
自称导演助理的徐牧从他们身后赶来,“感谢二位老师的配合。我们临时加了一个拍摄写真的环节,大概一小时左右,今天的行程就会结束。”
定点拍摄不必再担心入镜,但安导仍然躲得很远。朱绫做旅行博主多年,早已习惯各类拍摄。她随心所欲地扶着桥头,另一手搭在陆烨的肩上,回眸朝镜头妩媚一笑。定格几秒后,又错了错身子,偏着头笑眼望向他的侧脸。
“陆先生,您也配合下朱小姐啊!”
摄影师无奈地看着陆烨为了保持距离而几近扭曲的身躯,对自己身边的徐牧抱怨道:“能不能劝劝3号男嘉宾配合点?朱小姐的感觉很好,但他这样不配合根本拍不出效果。”
徐牧一摊手,当初请3号男嘉宾来补拍已是百般曲折,最终还得安导出马才说动了他。诶?安导呢?徐牧回头张望几圈,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找到自家导演单薄的背影。
他上前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求助的眼神里写满愧疚。同一位嘉宾反反复复出问题,每次都需要领导亲自解决,徐牧自觉是他无能。
安霁月听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古怪的情绪。她拍了拍徐牧的肩膀,让他先到一旁休息,自己走到摄影师身边亲自看了刚刚的底片。照片中的陆烨连手指都是僵硬的,摆拍挤出的笑容格外勉强,眼神飘忽躲闪,的确没有几张可用。
“诶,这张的表情还不错——”
安霁月停在了某张二人背靠背远眺的底片上,随后猛然收住话头。陆烨望去的方向,正是刚刚自己所在的柳树下。她讪讪一笑,好言好语地劝慰摄影师多给二人一些时间。
“刚才的姿势再来一遍,请二位准备一下!”
朱绫毫不拘谨地转了个身,接下来整个人应该完全靠进陆烨的怀里。可她身后的男人双手插兜,完全没有要接住她的意思。安霁月心一横,不等摄影师发话便闯进镜头,一把拽出陆烨的手,硬生生展开他的手掌,贴在朱绫的腰肢上。
“用胸膛接住她,贴近一点,不要留出空隙。”她一边手把手地给二人摆姿势,一边冷漠地指挥陆烨再低一低头,“眼神温柔一些,看向她的肩膀。”
来点真心话。
写到现在字数仍然基本处于单机状态,说实话很煎熬。
码字的间隙会打开写作助手瞄一眼数据,收藏停滞,评论空白,然后开始重做心理建设,没事没事继续写吧,都已经开坑了。
无数次想过一口气发完存稿然后切文,但怎么也下不了手。因为还是很爱自己的角色,希望能给他们一个丰满的过去和充盈的未来。
自知本篇的文笔不属于优美卦,但尽可能写得流畅舒服,或许并不是最打动人心的表达方式。大修又需要重新铺排所有细节的呈现,因此还是选择揣着真诚继续下去吧。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到何时,但仍然感谢看到这里的你,这个故事或许只是你在地铁上、午睡前、深夜枕边的一味调剂,但我仍愿意尽我所能地将它写好。此刻我仍然在码字,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某个未来时刻,你我在错位时空里链接共鸣,这应该就是我此时最大的欣慰和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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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