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海如薄雾弥漫,死之终点却比桅杆更加清晰】
栉森秀一的故事告一段落。
电台主持人三浦却对这个讲故事的女人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究竟是谁在讲述少年的故事呢?
又是怎样的女孩才能被那个少年久久的注视?
对日本人来说,喜欢太轻浮,爱太沉重。
但这个讲故事的女人,却在最开始,既没有用[喜欢],也没有用[爱]来形容彼此的关系,而是“认识的人”这样遮遮掩掩的字眼,岂不让人浮想联翩。
她忍不住好奇心,第一次打断了那个女人娓娓道来的声音,询问起她和少年之间的故事。
电台的对面沉默了半晌。
久久,三浦才听见那女人的声音——
“我吗?”
“我还没弄清楚自己的想法”
那声音比雪更轻,比风还要捉摸不透,其中蕴含的深邃意味,别说看客,就连本人,经历了几年的岁月都分辨不清。
“怎么会弄不清呢!”三浦急性子的开口说道,“你明明也很喜欢那个少年吧”
“喜欢?这是喜欢的心情么”
那女人居然如此惊奇的确认,好像从没考虑过这个普通的答案,叫远在千里之外、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都对这个爱情故事的迟钝女主角恨铁不成钢。
三浦反应过来,自己作为电台节目主持人,终于回到了熟悉的为听众排忧解难、提供建议的位置,不由信心大增,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结论,“你的心情,就是喜欢!你其实一直喜欢他”
破旧的电台伴随着滋滋声,传出一声恍然的呼吸声。那仿佛是一个人,终于意识到梦不是梦,现实不是现实发出的感叹。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丰饶,但对我来说很荒芜]
以这样的开场白,女人终于开始讲起自己的故事,作为爱情故事的女.主.角。
“我家还算有钱,上面有一个哥哥。父亲对我很温和,但来去匆匆; 母亲美丽高贵,对我期望很高,却不愿意亲近我; 哥哥小时候觉得与我同病相怜,很照顾我,后来不知怎的,就疏远了。
我也不晓得怎么和他们拉近关系,总觉得没有必要,还很麻烦。”
“当然,要做的话还是能做到的,说这话好像很骄傲,但是我想要交好的人还没有不成的。也许真心,也许假意,分得清或者分不清都没什么所谓,反正人与人之间就是那么回事。”
“我总能察觉到别人的心理活动,无论是强烈的或者幽微的,总是直觉性的感受到了。
但是自己的内心却干涸着,空茫着。
吃到美味的食物也会笑一下,跌痛了会流眼泪,可是流眼泪时大脑竟然一点都感受不到内心的哪怕一丝情绪。
我努力的发掘,大概比求财的掘金者更加努力的向深处探索,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有看到一丁点情绪的波动。”
“电视上播放杀人的案件,我能控制自己的眼泪流出来,身体上也有呼吸急促和心悸的生理反应,可是情绪呢?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大家所定义的[害怕]的情绪,只有抽痛的心脏。
我要的难道是一具会心悸的肉/体吗?我想要的明明是发自内心涌流的快乐和悲伤!”
三浦这时才明白,为什么这爱情故事的女主角直到电影都播放到片尾彩蛋了,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情。
她怀疑这女主角有什么情绪上的心理疾病,又碍于自己不是专业人士,不敢轻易下判断,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纠结着。
“我看了很多书,还有他喜欢的电影,唯独避开了心理书”
三浦惊讶得“诶”起来,“为什么您不看呢?说不定能找到相关的…”
她把[病症]二字咽回肚里,换成更委婉的[解决办法]。
黑色的巢穴中,有一颗心为这个问题的答案而牵挂。
他缩在大衣下,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小,防止别人听见,即使这房间除了他别无一人。
春雪一定是最脆弱的雪,在春日的前夕,逝去冬季的最后挽歌。
那女人的声音就像春雪,融化在听众的耳朵里,不疾不徐的说道
“我总觉得,这问题要自己找到的答案才有用。”
“皮亚杰、费斯汀格、斯坎特*……他们的理论再严密,再精巧,再完善,就好像别人家坚固宏伟的大厦,只能旁观,不能进入。那些[知识],知道了也没有意义。我所探索的——期望的,追求的,感受的,比喻的,他们也不理解。”
“我想要知道在生之海上,为什么总有迷雾笼罩在我眼前。为何别人都有灯塔、桅杆、或者心安理得的盲目行驶,只有我被蒙了眼”
“我大吼大叫,没人理睬,我悲伤哭泣,甚至连[悲伤]的含义都没搞清楚。
我穷尽目力所及,想要看清周围有没有同路人,却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看着这片丰饶的世界只对我一人的心门上锁”
“太不可理喻了”
“雾(mist)和桅杆(mast)很相近,可是对我来说,却比南极到北极的距离更加遥远”
“这片生之海,在别人看来丰饶璀璨如星空,但对我而言,荒芜失色如沙漠”
*生之海如薄雾弥漫对应速水深红,死之终点却比桅杆更清晰对应太宰治
*皮亚杰、费斯汀格、斯坎特,心理学家
*丰饶之海也是三岛由纪夫的一个作品系列,包括《春雪》《奔马》《晓寺》《天人五衰》,四本书共同构成一个轮回的故事,讲述丰饶之海同时也是荒芜之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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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速水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