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盏茶…前。
剑心存于千归兰心海,单手撑地,二脚朝天,目视外界,无比冷静。
冷静才能客观看戏。
她说:“昔曾见,白剑心遇二神,紧迫之下不得已用双剑迎敌,这才打了一个全身而退。”
“你上门打神,往哪里退?”
千归兰的发丝在热浪下游散,被火光照耀的泛红,面前双生子胜在契合度高,双钺虽分开运用,却浑然天成,宛如一体。他只能靠火和灵力相炸形成的气流来隔开二神,那二神招招皆下死手,万不能让他们靠近。
神的通病。
自觉不死,便觉……他者也不存在死。
“既能成神,我便不会小觑……若不想我不战先屈,就少言。”千归兰道。
心海声震,震得剑心摇摇晃晃倒下来,连忙翻了个跟头再落地。
“好啊!”她答。
果真再没说什么。
新剑主却有话说。
“我有两个姐姐,一叫凤芍,一叫凤药,她们也同为双生子。”
“处处相争。名字要争,于是芍药一分为二,一芍一药。生时要争,于是生日时,妹妹先过,姐姐后过。花瓣要争,于是吃花时…要挑长着双数花瓣的花。”千归兰道。
这听着……实在熟悉。
这不是玉玲珑身边那俩枕边凤吗?
剑心精神了。
新剑主还是擅长用线,火焰绞紧成一条麻绳,散着火焰飞过去同二神缠斗。
二神双钺用得再好,可不能近身,愈发烦躁,更多招式攻来。
新剑主仍说着。
“她们唯一不争的就是外表。”
“几乎未曾见过她们穿着一样的衣裳,我总是靠脾气秉性和衣裳来识她们。”
“后来。”
“凤芍帮我做蛊虫时,不甚被咬了一口。她说,不是什么要命的蛊,没几天就被化开了,不劳烦我解蛊。”
“可第二日,我于花庭小园再见凤芍,她身上的蛊竟不见了。我以为,是玉玲珑帮她解了蛊。”
“出了花庭,我却又见到那只蛊,是凤药打扮。”千归兰道,一心二用。
剑心也不在乎他分不分神了,这显然是玉玲珑没有说给过白剑心的秘闻。
“那时我才知。不仅是名字……所有都要争。所以,有时凤芍是凤芍,有时凤芍是凤药。换着来,分不清……”
“表面上…才不争外表。就算有了芍,也还需要药。芍药芍药…永不分离。”千归兰道。
虽然新剑主看不见,但剑心还是点了点头。
凤芍和凤药比钟怀远还适合练剑,该狠则狠,该柔则柔,不拘泥于任何情。
死活不肯。
白剑心问。
她俩说:“天下没有一模一样的两把剑,自然,也不会有我俩的练剑之道……灵力还不够好用?剑,太麻烦。这世道,有你一个剑仙就够了。”
倔脾气,因为剑不练剑……也算是绝。
两只凤就各别着一模一样的两把无名匕首,更多的时候是徒手。
这跟南北二子有什么关系?鸳鸯钺可是一神一个。
他们俩,连长的也一样,黑发黑瞳,大白天的都穿个夜行衣,领子高得快要挡住嘴,个顶个的肃,拽得跟被偷钱了一样。
新剑主沉吟半晌。
“我怀疑……”
“他们不够同心。”
新剑主如是说道。
“嗬!怎么看出来的?”剑心道。
“我家姐姐是真正的同心,无论是被叫作凤芍还是凤药,都永不分离。”
“他们身为双生子,却分居二宫……想必达不到我家姐姐的境界,有异心。”千归兰道。
紧说着,那二神同时以手中钺划碎火线,又袭来。
千归兰转攻为逃,朝着中天宫方向。
“还有……他们二神,一快一慢,一动一静。”他道。
剑心眼睛睁得微大,连忙说些还记得的事。
“白剑心以双剑同他们交手后,左臂受伤要重于右臂。但当时……”
“我同她具认为,是左手练剑不精所致。”
“看来……根本不是如此,而是二神有问题。”剑心道,心中闪过猜测,愈发激动。
新剑主仍然淡定。
“既然你也这么说,那我便知晓了。”
“行动快的那神,心狠。行动慢的那神,心软。”
“双生子若有异心,为神者,无所不能。”
千归兰接上话。
剑心也开口。
“谁不想做世间的独一无二呢?”
一同道出了这么一句。
至中天宫。
千归兰转身化出白剑挡住双钺,纵手一转,挥开二神。
南北有别,从中开始。
双子有别…亦应从这里开始。
他高声道:“你们太弱!擒不住我!谁持双钺同我一战?”
少年喊得太响,险些破了音,剑心偷偷笑话他。她这新剑主,一看便是个读书的,干净透亮,像块水玉。
本不该逼他学剑。
即便他今天不想,明天不想……总有一日会想。
历代剑主,都抵不住剑心的诱惑。
剑心笑笑。
面前二神齐齐退后一步,面面相觑,在思量。周围天神瞬时散开去檐下看热闹,有一些南北宫的神看到自家宫主,还高声说着鼓舞的话。
谁都没上来掺合。
天上众神,哪个都是个性鲜明,要的就是不同不一样,难免打打架,总归是死不了,打就打。
不过…众神除了看热闹,互相之间,还会说这么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神界有个潜在的天条。
每一位神,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不可被天地中的任何一物代替。可南北宫主处处都一模一样,竟然也成神了,又是为何呢?
此为神界暗传已久的十大未解之谜,其一:南北双子,为何成神?
不成神的,都不知道。
比如千归兰。比如剑心。这俩,挺倒霉。
第二件事……就是有神嘀咕,瓷人活了?还跟南北宫主打起来了?也不敢大声嚷嚷,顶多跟自己宫里的神仙们咕咕叽叽地论上一论。
“你回去,看看瓷人少没少。”
“不是说了不能回吗……结界都布好了。”
“你瞪大眼睛瞧,万一真是成灵了怎么办?少了一尊……”
“……我回。”
神家私语,不得旁听。
剑心只知。
新剑主又说话了,趁着南北宫主犹豫不决,眼睛不移,嘴巴倒是闲着,和剑心闲聊几句,也不用张嘴,几句大话就从心里冒出来了。
“我知你对剑痴渴如狂,虽然…我无心学剑,可凭着本事,仍可会上一招半式。你若有心,教我几招便好。等以后…我为你寻一个会耍剑的剑主。”千归兰道。
噢?
“还没有谁能在活着的时候舍开我。”剑心道。
“凤凰都能涅槃,剑不可以重锻造吗?我融了你的藏身之所,自该为你再锻造一个。”千归兰道。
说得靠谱。
但……
“你才十八,黄口小儿,吾要妄言。昔曾闻,一人立誓,被神听之,天神便猜,此人能成与否。神无所不能,这一猜,便猜了个不能。最后,果真不成。”
“你轻言许下承诺,小心有神听到,来猜你的誓言,猜个不成,叫你哭都哭得不懂为何。”剑心道。
“原来如此…”千归兰若有所思。
“来吧,区区南北二神,小意思——”
“我在心里说,神就不会听到了。刚才的事,也不会被听到,只有你我相知,神也听不见。”千归兰道。
新剑主有些兴奋,还有些…窃喜。
“还好你存于心中,不然早就被偷听走了。”千归兰笑了笑,有点黄口小儿。
“喏…那还真是还好还好啊。”剑心道。
还好还好?
嘶……古往今来,剑主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老人也有稚子,有皇帝也有乞丐,有大小姐也有大公子。
经过不知多少万年千年的验证。
剑心十足地确认,遇到男剑主,要当心。
可不是她当心。而是遇到男剑主的那些人要当心啊!她就是第一位遇到那些男剑主的老怪物,在内些男剑主的心里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对后来人的告诫。
若说男剑主剑术差?也不然,品性和剑术,完全不搭边!若说男剑主剑意差?也不然,品性和剑意,完全不搭边!若说男剑主身体差?也不然,品性和身体,完全不搭边!
就是……就是……
老怪物还有不知用哪个字形容。
男剑主喜欢骗人。
花言巧语。
骗……骗也可以,运剑时,要快、要猛,可以声东击西,这也是骗,很好的一种“骗”。
可能不能别在打架之外骗啊!!!
剑心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时骗得,骗得她这个老怪物都看不下去了,躲出去,遛遛弯。
唉…………
遇到白剑心,剑心还是有些开怀的,虽然占了她的名字,但是内心不用受煎熬了呀!
结果死了。
魂碎了。
再来,就是男剑主了,这个新剑主,男,男妖,小妖精,小男妖精。
剑心先捅了自己三四剑,蛰伏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妖精骗人都骗了几万年了,男妖、男妖,这得多会骗啊!骗得遇到他的那些男男女女,估计最后一件贴身衣物都留不住。
但……剑心还是会心存侥幸。
侥幸一些“新”发现。
从人族可以修仙成神开始,天地就换运了,运被打乱,任人摘取,多方神达成共识,人族学会了修炼秘法。谁,对,任何人。谁都有机会可以几步登天,谁都可以。
太多太多人掌握了。
尤其是那些被压迫的久了的人,她们破天入地……斩断了许多旧物。剑心这个几乎定死了的观念也就…有些改变?
骗人的情况少了。
他们遇到的那些女女男男,没有变得更机灵、更聪明、更有智慧。而是男剑主,他就根本不想骗人了。
就像谁呢。
……就像……就像。
就像那个钟怀远一样。
他,有些“怂”的君子哥,不敢碎天,不敢烧地,不敢反抗神明,有太多的不敢。白剑心和红绫都不知道他在不敢什么。
众神时代,你一个神怂什么!
但,无疑,他是一个“天纵奇才”。慎思神君,慎思为号,谨言慎行、忧心思虑。钟怀远虽然是一个武神,但,法力没有那么上乘,靠着武德奇高,令人钦佩。
品性好。
但是……钟怀远读了很多书,生命不息,读书不止,又走过了很多路,各种路,泥泞的也走,小路也走,甚至还成了神。这样的,可谓是千万里挑一。
剑心,不知几万年间,也就堪堪遇到了那么一两个像钟怀远的男剑主。少到记不住名字,还记得性子,难得。
印象颇深。
为何呢?
一堆坏鸡蛋里面,就那一两个好的,让她碰上了,高兴……每次遇到坏鸡蛋,就又回味一下……
所以,即便是男妖成为了新剑主,她也没那么丧气。
他是钟怀远的儿子。
千万里挑一的,那个男人的儿子。
儿子,很有可能走父亲的路!只要不怂!乖乖,不怂的钟怀远,剑心不太敢想会是什么样的。
而且……红绫的一丝魂,也选了这位男妖。白剑心曾经的爱侣,她欣赏白剑心,也欣赏她的爱侣。
…故而。
剑心自己不能选……那红线倒是能自己选。她可看见了,那红线缠着死不撒手,还自降身价去帮他困梦,那可是累活、脏活……谁知道梦里会是什么样的呢?可红线还是自告奋勇地去了。
哇。
应该……差不到哪去。
应该不会骗她。
剑心侥幸地想。
其实…上天,是公平的,哪里会遇到那么多男剑主。老天不许。天道是正经儿公平的。剑心这个老怪物,自己都忘了,每遇到一个男剑主,下一个就会遇到女剑主。
上一个是女白剑心,这次是男千归兰。
怎么她,只讲男剑主爱骗人……?
……在那个世道,剑心到了女剑主心里,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女剑主就各种各样的死了。饿死、摔死、冷死……这老怪物都忘了。也别怪她,实在是很快就死了,记不住。
慢点死的,白剑心算一个,好嘛……混得不好,被埋名了……
女剑主死的时候,剑心也实实在在地跟着心痛过,也拼命地在她们心中喊叫,可惜没学成剑,无能为力。
甚至崩溃地说过,“剑道这么难吗?”
不是剑道难,世道难罢了。
记忆不准她留着这些。
剑心只记得跟着男剑主攻城略池、称王拜相,那是极乐。自然她也就还记得,男剑主的骗人之处了。
后来世道小小地改变了一下,剑心也遇到了许多女剑主,只是老怪物不记得。
其中一名女剑主,骗说自己是男剑主,这才安安稳稳地活了一辈子,让剑心大展身手。
到最后剑心自己都忘了,有个骗了一辈子的,是女剑主。只当她是男的。
后来世道又变了。
上天仍旧是公平无私的,绝对真理。太多,便会太少。从前太多,那以后便太少,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一切,都会趋于稳定,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剑心不甚在意这些事,唯有剑,才为它所在意。
“行了,好话不说第二遍,也不能说多,说完了就过了。看前面。剑心第一式,乐天知命。”
“这招你应该早就会了,该讲还是需讲。”
“所谓乐天知命,乐观以对天,深知以对命。好好活着,舒服活着。再多的风浪,一笑而过。再狠的杀意,一眼看穿。”
“如此,便要看穿来者的动机。无论是取你项上人头,还是胸中心脏,都要谨慎,万不能大意。”剑心道。
前面双生子,只一神往前走了走,手里拿着……两个钺,红闲碧霁鸳鸯钺。
双钺合璧,果真无敌。
这夜行衣周身黑烟腾升,雾气弥漫,就连脸就熏黑了,一步碎一青石板,很…很强的样子。
“无论他多强,也要扛下来,此为离间…第一步。”千归兰道。
“正合我意。”剑心道。
“是你啊!那我还有几分胜算可言!你比他,处处慢几拍!太心软啦!我有信心胜过你!”千归兰高声道。
很故意的语句。
但他音色干净,毫不嘲讽,反而显得真挚,叫那神……无端火大。
正可谓,无心之言最伤。
闻言,那神猛地一顿,抬头,双钺先左右飞来,千归兰提着剑右挥劈开一钺,往右边闪去,躲开左钺。
“再快点吧!这么慢!抓不到我!”他言。
那宫主压下脖子上的衣领,愤意满面,被逼得说话,也就一句温吞言语,“抓到你,定要好生管教管教!”
千归兰挑衅地拿着剑隔着虚空点了点他,又侧身提剑至脸下,似在对准什么一般,剑上幽幽白光映到他的脸上,莫名显得周遭如黑夜一般,唯有此间极亮。
他装模作样地照着脖子来回划拉了几下,眼里含着轻蔑笑意。
“会使钺吗?往这割。”千归兰道。
那男子双手提钺,破空架起,浑身爆起不凡神力,疾步飞跑过来,蓄势待发,手上的鸳鸯钺泛着血红,不似分开时的平庸。
双生子离得再近,也近不过一神持二钺,任谁持着双钺,都会爆发出鸳鸯钺最大的威力。别提他们还是神。
来势汹汹,越凶越好……
兵刃相交。
白剑淬火,转而急挡,抵住一钺。
那神不顾钺是否留于手中,只想伤他一样,没有迟疑地脱手一钺。顺他心意,一钺飞转起来,绕过白剑,划开甸紫衣袖,触及千归兰左臂。
一刹那间,钺刃锋利,飞速嵌进后,轻易地割开皮肉,破血而出。又因脱手被剑气震走,钺飞入石地,在千归兰臂上留下一道细,但极深的伤口。
剑光钺影,第一招,便僵持住了。
千归兰垂下左胳膊,血顺着手臂到了食指间后,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血抹上那神的唇,妖血沿着唇纹渗进嘴里,如同活物。
因手上动作太快,还有血滴溅到那神的脸上。那神微微瞪大双目,黑瞳中显露红气,有些散出来,寻找着那神僵住的原因。
千归兰眼中也透出赤红色,引得那些红气以为找到了归属,统统转着圈溜进这位始作俑者的眼睛里,反而令那神的眼神更加涣散了。
心智已乱。
“你从来没想杀我,对么……每一次,都冲着我的臂膀来……”千归兰见状,刻意道。
说着,他周身散出蕴含妖力的大火,撕碎三丈内气流,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影影绰绰,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一钺被打了出来,留在石头里。
“倒是旁边那位,不是想要我的眼睛,就是脖子,招招害我性命,我防他防得狼狈。”千归兰道,剑斜切着往前动,钺发出争鸣响声。
心海内,剑心双手捂嘴,屏住呼吸,和那神一样不动了。
“你……”那男子哑声道,没说出个所以然,早就乱神了。
“你和他…不同,何必迁就?不如让他消失,这鸳鸯钺便……归你所有。”千归兰又引导道。
“哥——”
“你在干什么?”
没说几句,外面那神便大声责问,眼前那神似听到了,呼吸变了频率,眼廓缩小,归于常态,虽然依旧呆愣,可不难看出清明之色。
“你是哥哥,先出生的,自然该是你活下来……”千归兰忙随着外面的话说。
“…我不是他哥哥。”那男子道,使钺压下白剑,眼中红气已消。
千归兰呼吸一滞,撤了火屏,收剑向后退去,脚步有些慌乱。在最擅长的事上,跌了个大跟头。他的心,怦怦跳。
“失败了……”他对剑心说出这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失败了?”
“蛊。迷蝶磷粉,掺到血液里,会神志混乱,将心中异乱放大……假若红线还在,也不用如此费力。还失败了。”千归兰道
“啊?你现在是在嫌弃我?下蛊可是阴招,若不是碰上个也是阴招的鸳鸯钺,你找地方埋了哭吧。”剑心道。
“没有,只是有些想念。她很脆弱,只是一根线,我不该留她在仙界。”千归兰道。
剑心:“……”
正…想念时。
那位弟弟,早已捡起了地上的钺,伺机而动。与他哥哥相对而立,千归兰被盯在中间,左走也不是,右走也不是。
左边那神举起钺,刃上有血挥洒,指着他哥,不甚溅落到夜行衣上,区别开了二神。
“哥!你心散了!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叫这小妖蒙蔽!算什么天上神仙!你别想再拿起鸳鸯钺!”弟弟如此说,说也就算了,可满口、满面皆为喜色,似在说什么祝福的话。
一副被下蛊的样子。
剑心疑惑道:“你……到底是给哥哥下蛊,还是给弟弟下蛊?这弟弟,怎么疯癫非常了?”
千归兰罕见沉默。
他答不出来。
的的确确是给哥哥下得蛊,他听得到外面在叫那神哥。可是这弟弟又是为何?这身上的蛊,实在莫名。
“…他们身上,都有我下的蛊,但我分明只……给一个神下了蛊。”千归兰心道给剑心听。
“……”
事出反常,剑心也不说话了。
“择日不如撞日,你我多日未见,今天我该好好教教你了,天罡伦常、三条六律,都该重新教教。”右边那神哥哥道。
“好啊!来啊!谁教谁啊?我教你做那凡界的人、猪、犬啊?再教教你做妖界的王八、鱼啊?”左边那神弟弟道。
二神打着哑谜。
千归兰却并没有感受到杀意、敌意,二神的目标不再是他了,他自然不慌。相反,任何被他下了蛊的东西靠近千归兰,他都会感觉安心。
这两位神如此叫嚣着,但体内还有蛊……他便有些熟悉有趣之感,总归是不再大敌临头了。
千归兰摸了摸左臂的伤口,看着那双钺,又给剑心说着话。
“蛊粉入体,一神顺流而下,一神逆流而上。剑心,他们真的不合,就连血液都要反着来。”
“双生子……好生奇妙。”
“我家姐姐被下蛊时,反应如出一辙,一模一样,同生同死。”
“他们这对双子……倒是相反。”他道。
千归兰感受着蛊粉的运转,看着面前那二神。
打起来了,不是冲着他的。
双钺交接两张脸上具现红光,一柔一刚。本该合起来迎敌的红闲碧霁鸳鸯钺,现在左手打右手,自相残杀,如同世间最强的矛与盾激斗在一起。
双钺绞在一起,分开,则手负伤,不分……则密不可分的样子,冲突与和谐的美妙。
他后退几步,收了剑,背手看着。
剑心也看着,来了兴致
“噢?你给你家姐姐下过什么蛊?”她问道。
“世间有可解之蛊,都下过。黄粱一梦蛊…风水轮流转蛊…封印蛊…聚灵蛊,很多。”千归兰道。
“小小年纪,这么狠?”剑心道。
“我还怕我自己不够狠……”
“二位姐姐说,蛊师没有不狠的,不狠,练不成蛊。便……跪拜在地,求我给她们下蛊,说,如此,我才能修成蛊术,以保全自身。”千归兰道。
剑心吧唧了几下嘴。
“那无可解的蛊呢?你怎么练的?”剑心问道。
“若无解……我家姐姐就该死了。在她们身上下过的所有蛊,都被我解出来了。幸甚,略有天资,得以保我家姐姐不死。”千归兰道。
“玉玲珑舍得她们死?”剑心道。
“她们甘愿为玉玲珑死。”千归兰道。
“嗯。我记得也是。”剑心道。
说起玉玲珑。
“古有玉玲珑将妖丹赠于钟怀远,今个儿你倒是有学有样。我倒是感觉……你妖丹不止那一个阿?”剑心问道。
“凤凰涅槃,实为本源更迭。十六岁时,我就有两枚妖丹了,一枚没有灵力,一枚有灵力。”
“从前…本想送还给玉玲珑一枚,她不要,便留着了。若加上那枚白色的,便是三枚。送出一枚……也没什么大不了。”千归兰道。
“……合着已经死两次了?”剑心道。
“算是吧。”千归兰道。
双子愈打愈烈,打碎几处屋檐,引得众神飞走。
千归兰也懂是为何。若真想让另一方消失,大有方法,打……只是泄火气而已。
早就没有神在乎双子最开始追着谁打了,打起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北宫主打起来了啊!
这两兄弟……难得一见。
“…哪怕这二子同心合性,我施以小计,他们也会像今日这般,拳脚相加。”千归兰道。
“下什么蛊?”剑心道。
“不下蛊。只需要送他们一朵芍药。”千归兰道。
“啧,可不是谁都像那对姐妹一样,爱争那破花。”剑心道。
“芍药。金芍药、木芍药、银芍药、铜芍药……都不重要。只要有那么一朵存在的芍药,他们总归要争斗。”千归兰道。
“听你总说芍药,还以为你多么喜欢,原是鄙夷?嗐,芍药无罪,重阴其罪。阴性重,才这么多诡谲之事,妖界不是很常见,放它一马啦,侬不得跟花搅和啦。”剑心道。
“嗯。放下了的。”千归兰道。
“……诶,他们怎么去殿里打了?”剑心道。
这二神打着打着,身上的夜行衣被鸳鸯钺勾得破破烂烂,一道痕一道血,再割下去要成碎布了,十分不雅观。
毕竟这两兄弟,哪里都砍,就是没砍脸,可见其还是要脸的。
改钺为拳,往身上招呼。互相抓着翻滚在地了一通,撕扯不已,又跳起至空中激战不停,甚至手还抓着对方头发揪下来几根儿。
一个不慎,一神脸上挂了彩。另一神赶紧补上。
之后连打带拽地齐齐进了中天宫的一门里,换了个地方。那处的琉璃瓦片都碎裂了不少,里外震了三震。
“家丑不可外扬。”千归兰道。
“厉害……不愧是家有双生子姐姐的。进去看看,我看些钺的招数,这种暗器,打的如此明朗也是前所未见。”剑心道。
“小心瓮中捉鳖,外面有小凤们,守护我们安全些。”千归兰道。
“…别胡闹了,鳖什么鳖,你偷着进去,不会被发现。喂,你不练剑就算了,鸳鸯钺的热闹让我看看总行吧?”剑心道,神采飞扬。
听她如此说,千归兰朝着殿中走过去了,只不过慢悠悠地穿梭在神仙堆里,偶有神看见也不说什么。
“你下个蛊,这么费力吗?又是口渡又是抹血……很繁琐阿,不如学剑,我重新教你。”剑心问道。
玉玲珑虽然也使蛊……但与这小妖完全不同,那丫头为天下第一蛊师,这小妖想来学艺不精。
既然学艺不精,不如舍弃,改修剑道。
剑心如此想。
“给神下蛊,是会费些力气……仙家们遇烟则晕、遇火则跑。神反而不同……不止无恙,反而施法困住火凤,用来烧些杂乱之物。”
新剑主话未尽。
“莫急,待我细细把握了神仙之体,勘尽血液如何流,神力如何运转,神心如何跳动……方能得神仙秘密了。”千归兰道。
“喔……?那玉玲珑怎么从未想过下什么神仙蛊?仙魔战时,她既不会给魔下蛊,也不会给神下蛊,啧,那臭丫头。”剑心道,也不顾新剑主是谁的儿子。
“百年前,我同她比试了一次,那次她的蛊术远不如百年后,想来是为了胜过我,又修习精进了。”
“但我消失百年,她看不见,自然……摸不清我的底细,便常常觉得,她修成天下第一了。”千归兰道。
“喔~这便是来自天下第一的错觉?哈哈,其实她也没想错,确实是天下第一嘛,只不过,天上,还有神仙在……”剑心道。
“其实……哪有天下第一、天上第一这种虚名存在?只有为蛊而蛊,才能归于本心。既归本心,方得真己。既得真己,方得唯一。唯一唯一,天地中一。一生万物,万物归一。”千归兰道。
“诶?那你又为何给那神下蛊?让他中蛊而与其弟自相残杀,这也能叫为蛊而蛊?岂不是失了本心?”剑心道。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何来…我对他如何?”千归兰平静肯定道。
“哈哈哈哈哈哈。”
“你真是有些别样!”剑心道。
剑主与剑各怀心思。
双生缠斗,眼看着可以近距离观摩二钺,但剑心却无心看了,她无比、无比想让千归兰学剑。这种超脱凡俗而取众生的剑意,一定能合众生以论剑道。
是她所求。若能引得千归兰学剑,即便是把短剑又如何?剑还分长短?
可她又担心……从蛊术里悟出的“剑意”,用到剑身上……可行吗?
“学剑吧……”剑心喃喃道。
修行固然重要,可以掌、以拳、以头、以身,损耗太大,何不注入武器,将力汇聚一处,迸发而出?如此才能达到最大威力。
什么长生功法、冶炼功法、换魂功法、明目功法、乱心功法、辨音功法……
天下万法,终取其一。
天下万兵,终取其一。
新剑主会选何种兵何种法。
剑心有无边兴趣想得知,有神大喊都唤不醒她,沉在心中飘摇论道。
“快停手!”应将大喊。
千归兰扬了扬手,同近处的潘连安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他道。
“你小子挺快阿,方才在仙界,现在又在神界了。”
“哎呦喂,瞧瞧,瞧瞧这脸上,瞧瞧这胳膊上,没少经历阿。”
“斗篷也不见了。”潘连安道,正忙着往盒子里放着什么,嘴上也不停,是一个爱说的。
千归兰抿了抿嘴,潘连安这小贼着实眼尖,也爱调侃他,百年前在妖界就同他说些乱七八糟的。百年后……竟没变……
他脸上有些笑意。
潘连安见状,拍了拍千归兰的肩膀。
“你呆着吧,我先过去了。”潘连安道,又紧忙跑向好兄应将那里,是他好哥们,还是他老板,得好生照料着。
从前,盗圣要偷走一切!
如今,盗圣要偷走一切障碍!
潘连安安抚了应将神君几句,脚步一转,轻易地就从南北宫主手上抢下了双钺,麻溜儿跑了。
风风火火跑到外面,遭了!没地方跑!
天知道为什么会没地方!!
这南边、北边跑不了,人家老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跑进去找死。
这东边更跑不了,笑话,他们东天宫的今天整体“放假”了,活着的、醒着的,都滚出了东天宫。
旁得那些神不知道光神发什么神经,他可知道。总之,东天宫回不去。
西边……别提了,东西都打了好几万年了,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靠!”潘连安真是要骂了。
一阵咯楞咯楞的声音。
潘连安一看,这仙家送来的八卦炉,运道中天宫了,正往东边去。
他看着手里的“赃物”。
没犹豫。
趁着那十几个抬炉的仙正累托着,他这个贼纵身一掀八卦炉顶上的盖子,火速将红闲碧霁鸳鸯钺扔进去,拍拍手,坐到地上望着那大炉子。
“这……”
“你干什么!”
“阿!”
抬炉仙暗道不妙。
那八卦炉进了异物,声音更响了。
“舒坦……”潘连安仍道。
南北宫主面面相觑,想来抓他,又怕鸳鸯钺坏了,想去开炉子……一掀开,炉子里面太热,根本进不了,绝对会死上几百个回合。
二神齐齐一踹,八卦炉就这么倒了,盖子脱落开,率先打在石板上,惊起众神众仙看去。
转圈悠晃,辗转欲下,如同一座宝石山坠地,激鸣作响,五色花纹,千奇百怪之炉,倒了。
里面的灵物,如火山逆流爆发一样涌出,千色万颜铺于石板上,蚀去表皮,露出石下灵物。
热气聚散离合,勾勒出无数画面,八卦各图……老道人求仙问卜…连山幻海…奇兽异物…风云际会…八车豪驾。
不想被卷入这场风云的都走了。
剩下的,好玩,好乐,仍喜滋滋看着。
南北二神捡起双钺,竟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那本命武器,上面附着了许多彩液,心召它,也毫无回应,总归是出问题。
顿时横眉竖眼。
心中气愤不已,朝着远处坐地而观的潘连安就走了过来,缓步怒意,一个身影划过,二神下意识地举起双钺防备。
一看是应将。
又放下了。
这……老好神,从不愿惹是非,好说话好商量。
“让开。”二神道。
应将未言,也不让,潘连安见老板来了,理理衣服站至其身边,蓝炮黑发带,面上仍是笑意。
“怎么?当中天宫是你家呢?八卦炉都让你们踹翻了,就算是太子来了,也不敢吧?钺已还,你们,可还能将八卦炉归位?”潘连安指指点点道。
二神察觉不对,转身望天。
金光四射,八卦炉火漫至中宫,与涅槃凤火不相上下,不过那凤只烧书,八卦炉火可什么都烧,烧得那些抬炉仙死了死又活了活,一会晕一会醒。
众神也瞧着那火,动了偏心思。
“快!老傅的账本!快扔里扔里!”
“破烂神器都放里,此时不放更待何时?”
“破鞋,我的破鞋呢?帮我放火里,我请旨换一双。”
“靠……张兄妙言,快把宫殿法器放里!请旨换新殿!”
“李兄妙言,小弟懂了。”
有烧一堆“垃圾”的。
“对不起……颖哥儿,我要把你的记忆放入八卦火里,你忘了我吧!”
“不!!”
“洒家的金刚眼睛、金刚手、金刚腿,你们该去历练历练了!”
“这个春宫图看腻了,烧了吧,画的不细阿。”
有烧一堆“残次品”的。
“投三枚币,玲宝儿会回到我身边吗?”
“大火会暴露神们最珍视的东西,而我最爱你。”
“我爱你,和火没关系。我是说,我爱你。”
“山河当见,中天作证,炉火面前,和我在一起吧!”
有燃起恋爱之心的。
不似荧惑守心早夭之兆,花天乱象之下,激起众神新的神之大想,他们活久了,这炉火为他们添了一把激情。
八卦炉本身无比尊贵古老,上面的石头都实属非凡物,天南海北的灵石嵌合无缝。内里更是存了几千几万年的各种奇妙宝贝,流出来,铺在地上华光溢彩,一处盛地艳景。
而炉火燃尘,飞至空中,砰砰砰,炸开千点光花,金色万丝垂下,洒落空中,照至神们的脸庞。周围一暗一明,吸着他们的眼睛看去奇幻光花。
不论哪位神,都呆愣一瞬。
“应将,好漂亮,像凡人的烟花一般。”潘连安道。
“不比大漠星辰。”应将道。
“切~那下次,下次或者下下次,下下下次,我们去你小时候的时线收集命线,你带我看看大漠星辰?”潘连安道。
“嗯……先走吧。”应将道。
“走什么呀,看完阿,这炉子里面炸得估计好久才完。”潘连安指着那炉子道。
“小心失魂,被炉火勾走。”应将道,以掌指了指地上,有些暗纹八卦阵,以金银粉尘铺就。
“快走快走,去仙界避避难!离这些炉火阿凤火越远越好,都让光神被去!”潘连安道,急忙拉着应将走了。
他们前方的“敌手”仍没转过身看过来,也毫不在意就这样放过了,比起贼,他们之间的纠葛更重要。
“哥,不如也让八卦炉火烧烧我,看能不能烧没?这样,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了。”北宫主提议道。
“不是说我没你不行,怎么如今愿意去死了。”南宫主道。
“自然是感受到哥哥的愤怒之心了,那妖说到你心里,也说到我心里了。”北宫主笑道。
“都是蛊的作用,你不听话,该罚,没想真杀你。”南宫主实事求是道。
“唉……再多的蛊惑言语也盖不住心中蠢蠢欲动呀。我们……作个约定吧。”北宫主道。
“什么?”南宫主道。
“你去天乾位,我去地坤位。八卦炉火,失魂散魄。如果还能再相遇,那就真的,哥哥……我们永不分离。”北宫主道。
“可以。”
“希望你再次以全力靠近我。”
南宫主望着他“弟弟”眸中的坚定之色,不必看自己,他的眼中也全然是坚定。
是,他们从来未真正分开过,但有谁规定,必须永远在一起?去问天,天也答不出来。
这不是第一次作约定。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南北宫主,于众神群中站定,各个卦位都热闹极了。只他们兄弟俩浑身冷意,隔炉火遥遥相望。
下一刻,纷纷倒地不起,红闲碧霁鸳鸯钺一个乾位一个坤位,同时随着主子落地。离得不远,不过一火之隔,可魂飘到哪里就说不定了。
就算光神无法无天,也不是什么魂…都会被收去他的梦里,但有的魂,隔着十万八千里地,或是隔着十四万三千里海,都要被抓的。
“好姑娘,你力气真大,不试试学剑吗?”剑心道。
郑好扛着千归兰,另一只手往炉子里扔了一枚钱币,握紧手,也心念了几句心愿。
睁眼,便听剑心这么朝她说道。
“好剑要自爱,不然,破铜烂铁而已。”郑好道。
“说……得……好!”剑心一口气憋闷住。
郑好手一挥,手上出现一赤花纹布,展开披在千归兰身上,将妖盖了个大半,似打包带走一般,叫剑心心里震荡,如此狂放不羁的女子,是如何穿针引线的?
“他们都倒了,你怎么无事?”剑心道。
“站对了位置,自然不会失魂。”郑好道。
“我家主子没站对?”剑心道。
“血脉新成,心性不坚,灵力使用过多,看一眼炉火光花…就坚持不住了。”郑好道,随即扛着千归兰走了。
剑心随着郑好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色云纹衣,觉该换身衣服。或许也该换一张脸。
不然……
“你恨白剑心么?”剑心问道。
“嗯?”
“如果不是白剑心迟迟不开天门请仙兵下凡,或许阴差阳错间,你那蓝颜知己也不会掉下天,被吃了。”剑心道。
“你真是剑啊,专戳心窝子。”郑好道。
剑心先是直接气笑了。
又否认。
“不是,你若是心存遗恨,我好换张脸不是?”剑心道。
郑好脚步不停,扛着肩上的千归兰,脚步一点地又飞空,穿过神花万里草木。
“那时我还是仙,极恨无比,终日惶惶……一朵花也绣不好,一只鸟也绣不成,做出来的新衣难看的,令人都作呕。”
“几乎就是废仙了。”
“后来,白剑心那弟弟给我写了一封信。”郑好道。
“白无双?”
“是他。我们一同成仙。”
“哎呀……”
……
郑好从不会灰头土脸的出现,她所经之处,处处为美,而天下之美,莫过百衣,故成了有名的司衣小仙。
所住之处虽只一小殿,但有木前池塘,柳下荷叶,雾里看群花。
白无双这封信来的不巧。
池塘枯干,断柳残木,花已败谢。
郑好躺在一锦织摇篮椅里,咔嚓咔嚓、吱呀吱呀,木椅枯朽断裂了,这司衣小仙被摔在地上,在一片碎木中醒来。
一封信待她多时。
郑好展开。
‘凡妖好好念天衣,银布玉料柴刀劈。龙王暗夺万缕丝,云天神仙争留意。一朝被召仙缘去,霓裳舞动十三帝。忽有妖魔逆神语,恶海噬魂失情迹。无音相遇有音离,锦鲤塘下孤留忆。暖香熏羽金藏底,烂杭难渡苦素溪。尘遮玻璃痴绝姿,画符求命后土祠。道不言幻天奇定,终不言神仙奇命。’
泪透纸背。
……
“这个杀千刀的白无常,自己被困承神塔,还有心思关心我,真是……盛情难却阿,难却。翻箱倒柜,送上去了一件衣裳,便成神了。成神之后哪里有恨了?万事空。”郑好道。
“嗯??这么容易?送件衣裳能成神??呵,你这妖神,别想乱我剑心!”剑心道。
郑好笑笑。
“哎,看这块儿布,是不是很适合他?裹风尘呐。”她道。
剑心瞧着郑好那样,竟立刻懂了什么意思,大笑起来,随后又止住。
“噗哈哈哈哈哈。”
“他醒了可就别说了,刚成年的小妖,经不起说,等再过四五百的。”剑心劝道。
“一百年前他就一百一十八岁了,何来十八?”郑好道。
“……啊?”剑心道,揪了揪耳朵。
布里小妖昏迷中。
“这小妖太会说谎了,谁都敢骗啊……”郑好掂量掂量肩上小妖道。
“诶姐姐,等醒了再计较。我家公子照冥不一,实非君子,勿怪之。”剑心道。
“不过……一百一十八和十八,能有什么不同呢?这有什么好瞎说的?”郑好道。
“……不知,啧啧。”剑心道。
郑好又说道此行来意。
“中天宫告知我说,光神正在做梦,你和这小妖刚离仙界,光神的事,可知为何?”她问。
“喔……光神做梦,我一把破剑怎么能知为何呢,都成神了,想做梦就做呗。”剑心道。
郑好无言,哼了一声。
剑心亦步亦趋,目不斜视。
……
“以蛊道求长生,难。以蛊道求仙途,易。玉玲珑……天下道法,以蛊问天地,你凤族先祖早已为你铺好了路,你只需接火而照前方,不退、不逆、不反。此生顺遂,无虞无哀……”
“蠢货……”
红线迷蒙中骂了一句。
耳旁声音不减。
“小姐,你快醒醒,你死了谁当皇帝阿,国师马上就要蛊计大成了。”
“国师大人派来了十二药姓护卫,小姐,等你醒了,咱们去三观殿让那帝师给你磕头认错。”
“走。”红线睁眼道。
药匙:“……”
药勺:“……”
红线坐起来,昏昏沉沉地口里干渴,身上酸软无力大汗淋漓。她有些新奇,这就是生病吗?
“什么蛊计大成?”红线道,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药勺转身去取,递给红线。
“等晴天一来,阳光一照,国师下在皇宫众人身上的‘阴晴不定蛊’就活啦,到那时,皇宫就是我们的天下啦!”药匙道。
红线一口闷了茶水,不渴了,口里苦涩极了。
递还茶杯,问道:“这什么茶?这么苦?”
“白牡丹,本来夏牡丹就苦,天天下雨,这茶都返青了……”药勺道。
很想骂,谁给她送夏茶喝?活腻了。但红线又躺回了床上,累了。
她算是懂了,合着……在梦中,她父亲也要反帝,那他谋反就反去吧,红线只能等死了。
现实都没有奇迹,梦里能有什么奇迹?
等死,死了出梦再说。
“您都睡了三天了,还睡阿?”药匙道。
“怎么,不行?我多睡点,省得给父亲的大计添乱。”红线道。
“有道理!”药勺道。
二药放下帷幔,又暗了下来。
红线打了个哈欠,算了算日子,不知梦里一天外面多久,其实困神在梦里也不难,睡一睡、骂一骂、跪一跪就行了。
就是丢脸。
她又想,丢得是玉玲珑的脸,该往死里丢,再说了,国师一谋反……她必死无疑,活着没什么劲儿了。
刚醒,又闭眼休息了。
第四日,暴雨。
第五日,暴雨。
第六日,暴雨。
第七日。
没闭眼多久,红线感觉脸上十足热,睁眼,床上红粉一片,通通亮,是外面火日升起来了。
她拉开帷幔,下了床,走至窗前。
是晴了,红线伸出手去抓一些阳光,却仍有水滴落到她掌心。
“太阳雨啊……”红线道。
“太阳雨,老天爷又虚情假意了,什么鬼天气让我们国师碰上了,晴天还下雨。”药匙在门旁道。
“假晴啊,时机未到而已,天公不作美,一点真晴也不给,坏透了。”药勺道。
哪里都有这俩碎嘴子……
红线随手拿了一把伞,走往门处。
“我出去转转,你俩呆着。”她道。
一推门,真有种晴天白雨的意味,亮堂堂的。
远处一群黑白蝶动着。
红线悄然乱入其中,也有一把伞立于晴天白雨下,给那盆梦中兰罩着。
雨直下,阳斜下。
既遮风挡雨,又不失艳阳。
“真是假情……”红线评了一句。